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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蛮佩服我自己的,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半年,哦……不,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过去了半年而已,其他的人仍然像是机械一样重复着十月十二日,一分一毫都不改变,我也和他们一样每天复制粘贴着前一天,唯一不同是我知道日子在走,而他们不知道。

我竟然没有发疯,我真的挺佩服我自己。

我找了个小本子,每过一天,就记上一笔,好让我自己清楚我已经在这噩梦一样的轮回里耽了多久。

之前一直说什么不想长大,时间你走慢一点吧,现在,它真的一甩脸子不往前走了,一屁股墩在了十月十二日,然而这却比它疯了一样地朝前狂奔更让人恐惧。

一想到自己已重复了半年一模一样的生活,我就想反胃,真的是一模一样,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举手一投足,都跟昨天,跟前天一样。

知道了下一秒即将发生什么,就没什么意思了,因为没有期待。

这真是噩梦。

刚开始那几天除了能在本子上记下今天我已经过过了之外,别的所有动作都只能跟昨天一样,即使我有改变一下把窗帘完全拉开的想法,结果总是自己从内心里压抑了这个冲动。我以为别人也跟我一样,是被某种外界的力量强制留在了十月十二号,心里都是清楚的,但是说不出来,只能自己给自己留下标记,然后不断重复昨天的言行。可是不是,因为在不久之后我发现我可以自由地行动了——那天早晨我将窗帘完全拉开了,我没有去叫老王起床,没有去掀阿长和贱贱的被子,可是到时间了,他们就自己做出了跟昨天一样的事。我跟他们说了我们在重复昨天,他们笑笑,说我疯了,我给他们预言了接下来的一切,我甚至把商业银行学女老师讲课的内容提前一字不差地背给他们听了,他们一脸茫然,问我刚张嘴闭嘴叫嚷了半天的样子怎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这是在演什么哑剧吗?

我才发现,除了我所有人都活在十月十二日,从**到灵魂。而我这一身皮囊也算是活在十月十二日,可是我自己清楚我重复了半年十月十二日!

我的灵魂在朝前走,身体却留在了十月十二日,一直进行着这个可怖的轮回。

我一开始很害怕,后来认命,然后有一段还很享受,虽然那时候我还不能自由行动,还在复制粘贴昨天。接下来我开始恐惧,恐惧醒来就听见他们三个人打着拍子的呼吸声,我难受,一直重复昨天太让人无聊,无聊得想死,那种想法很强烈,而且我几乎就去实现了,可我十月十二日那天没有去死,所以我也就死不了了。等到我能够自由地行动了之后,我又不想死了。

既然挣脱了提线木偶一样的束缚,我想,我还是有机会逃出这场梦魇一样的轮回的。

我开始去各种地方,做各种事情,找寻每一个可能让我终结这场梦魇的方法。

方便的是,我记住了每一趟公交车经过每一个车站的时间,它们就成了我的专车,只要我需要,它们就会出现。事实上,利用轮回十月十二日的特性,我甚至想过去抢个银行,反正第二天又会回到十月十二日,就像每次花出去的钱,第二天又会回到我钱包里一样,不管我这天干了什么,一觉睡醒,我总是躺在寝室床上,人生就像是被无限地格式化一样,但是我还是没敢去真抢,大概还怀着期待吧,毕竟万一哪天一不小心就终结了十月十二号,醒来发现自己正被警察叔叔围观,那可不好。

本来,我还想利用我先知的能力——如果经历过了也能算是先知的话,去泡个妹子,可是后来我发现每个妹子明天都会跟昨天一样,像是单曲循环,每个妹子对你而言都是透明的,她们想什么,你都一清二楚,根本就没有了妹子该有的不可捉摸的灵性,根本算不上是“妹子”了,于是就算了。

哦天呐,究竟哪天我才能过到十月十三号啊?退一万步,让我过回十月十一日,也是可以的……

我已经记不清楚轮回了多久了,我扔了那本记录日期的小本子,因为如果“明天”不愿意到来的话,留着它是没有意义的。

我其实很羡慕周围的人,他们每过一天,就忘了昨天,重新活一遍今天,永远不会疲惫、厌倦,而我却会记得。

我又有了去死的想法,虽然现在我可以真的去死了,但我还是没有行动,我怕疼。

每一种死法都不会舒服,我宁愿一直就这样吧,等到某一天早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两鬓斑白,耳聋眼花,一脸的皱纹老年癍,那样的话,我就会有机会尝试一下笑死是什么感觉了。

真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会期待着明天醒来自己就老得快死了。

起初我害怕我能察觉到时间在走,它会不会报复我,让别人永远不会变,就是十月十二号的模样,而单独照顾我,让我日渐衰老。直到过了很久,我连胡子都没长长,于是就安了心,看起来它并不介意我偷偷窥视它。

可是这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日子不变的话,生命其实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概念,不,单独对我而言,它已经什么都不算了,因为我永远不会活到明天。我活在永恒里。

我不喜欢哲学,因为它容易叫人迷失了自己。而现在,我却靠着阅读厚重的哲学书籍来寻找自己继续存活的意义,以使自己不至于被不变的日期吓哭,虽然其实我已经是哭了很多次了。

后来我找着了,没有意义就是活着的意义。

我有时候挺想我父母的,背井离乡来上大学,已经好久没和他们联系了,于是我想回去一趟。

买了机票,上了飞机,直往南去。我家的小城在这个国家的最西南,而我上大学的地方,却在这个国家的最东北,如果我稍微赶一点的话,还是来得及在明早被格式化之前见上我父母一面的。

在天上得飞六个半小时,没什么事做,看看窗外,发发呆,睡睡觉,怎么还不到?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舷窗边,我喜欢这个位置,因为一般来说,人们喜欢坐在前排,机尾人总是不多。

难得的,这一次我右手边做了个人,男人,跟我差不多岁数,大概也是个学生吧,似乎染了头发,平时也是黑色看不出来,有光一照,就变成葡萄酒一样的暗红色。

我打量了他几眼,揣测他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

他突然就转过脸来盯着我,我一愣,对他笑了笑。

他也报以一个微笑,然后他开口说话,“你知道逃脱这场梦魇的方法吗?”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落入了时间罅隙,一般来说,误入的人都会被时间绞碎,成为时间,但你没有,你甚至还在时间罅隙里存活了很久”他看着我,伸手摸了摸下巴,“说明你具备‘司宙之力’。”

“你知道……我在轮回?”我瞪大了双眼,身子开始颤抖。

希望!有跟我一样知道时间不前进了的人!不!他比我知道得多!我有终结这要命的轮回的希望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知道是吗?你知道!”

我有些失态,但我控制不了,我很激动,我知道我满脸通红,像是要爆开。

“‘轮回’?你管它叫这个名字?”他任由我抓着他的肩膀,几乎要扯坏他的衣服了,“也算是形象。”

“快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吼了出来,惊动了机舱里其他乘客和后边的乘务员,几个空姐过来询问情况,我才有些恢复理智,坐回了我的座位。

在他表示没什么事情,不需要帮助,打发了乘务员之后,我才冷静了下来。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伸手拍拍我肩膀。

“这还不是大事?我都耽搁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我感觉自己本该白发飘飘的坐在摇椅里晒太阳安享晚年,可是你看我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学生!”

“你本来就是学生,其实你也就耽搁了十四个月零七天,不算什么,况且你回去了,仍然要从十月十二日开始。”

“你别跟我说十月十二了,我恶心……等等?你说什么?我能回去?怎么回去?!”我又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苦笑一声,“你先放开我。”

我赶紧松开手。

“想回去吗?”他问。

“你打死我,我也想!”鬼才愿意继续每天都过一模一样的日子!

“不不不,我不打你,但我确实要杀死你。”他说得很轻。

“啊?杀死我?”我有些不明白。

“嗯,死亡才是挣脱时间罅隙的唯一方法,反正你都说了,就算是死,也要出去。”他点了点头,拉开外套,掏出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

等等,这是什么?管制刀具?不是,这不是飞机上吗?上来前不是要安检吗?不对!他说他要杀我!我认识他吗?为什么要杀我?

我的大脑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他却已经把那柄闪烁着银光的匕首插进了我的胸膛。

没有什么特别疼的感觉,胸口有点儿凉凉的,又有点儿像是被针刺。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窗外阳光照进来,他一头暗红的头发,长得挺帅的,像谢霆锋,他望着我笑,手上握着匕首的柄,锋刃插穿我的胸膛,我看见那匕首锷口是一个圆形时钟的样子,还有罗马数字一到十二的时刻,就跟我床边挂篮里的闹钟一样。

我没想通,我刚以为自己可以结束日复一日复制粘贴的梦魇了,怎么就被插了一刀呢?

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插我?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们说,死亡,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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