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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冰心消融重燃激情
宫庭斗争纷纷扰扰，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庭州相对平静得多，阿拔斯王朝内部叛乱不断，按下葫芦浮起瓢，自顾不暇，无力东扩。西域诸囯慑于李嗣业虎威，也不敢轻举妄动。
胡天月冷，庭州夏凉。点点萤光明灭，青青芦苇摇曳。
阿丽古丽依偎在李嗣业的怀里，坐在疏勒河畔的沙滩上，看着儿子李定国追逐着萤火虫。
萤火虫时上时下时左时右，定国走路都还不太稳，双手在空中乱抓，怎么也抓不到。
定国并不生气，咯咯地直笑。
青鸾紫凤仰着头“嗝厄嗝厄”地鸣叫着，时而扇动翅膀，时而左右踢踏，时而倒飞，时而翱翔。
那一天，李定国正好一周岁，还没开口叫过爹和娘。李嗣业崇尚节俭，也没给儿子做周岁，只是把一家人聚在一起看看风景。
李嗣业紧拥着阿丽古丽，把唇贴在她的头顶上，闭上眼睛回忆起两年前的往事。
安西大军在怛罗斯遭遇惨败时，辎重尽失。西域天气已逐渐转凉变冷，昼夜温差极大，正午时分还可穿单衣，午夜寒风如割，气温陡降。
残兵败将们还穿着薄单衣和破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只能靠生火取暖才能熬过那漫长的寒夜。打仗时几百人嫌少，逃难时几百人就嫌多了。干粮不够吃，水不够喝，柴草也不够用，有许多人最终客死异乡，没能回到龟兹城。
阴风怒号，黄沙漫天。九月的胡天，温度已降到了冰点，疏勒河水已经结冰，四周没有见到人和动物的影子，只有蓬草在地上随风滚动。
溃兵们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在寒风中艰难地行进着。
为首的将领耷拉着脑袋伏在马背上，默默地朝前走着。
段秀实拄着陌刀拿着一个水袋追了上去，把水袋递给马背上那个人。
那人只打湿了一下喉咙，便把水袋还给了段秀实，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李嗣业仍在断后，他与前面的队伍保持着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大唐安西将士怛罗斯一战后，颜面扫地。他们以前在石国所做的丑事也被人捅了出来，这些人在西域老百姓心目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形象。甚至在背后，人们都称他们为兽兵。
出征前，疏勒百姓箪食壶浆，翘首相迎的场面再也难以看到了。人们对这群野兽避之唯恐不及，听说安西大军打了败仗，都躲了起来，生怕这群兽兵会来抢劫。
阿丽古丽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安西将士，她依然爱着那个英俊魁梧的英雄李嗣业，她可以为李嗣业做任何事，哪怕要她去死，她都愿意。
阿丽古丽藏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山洞里，在杂草的遮挡下，微微探出头，两眼紧盯着前方，等候她的心上人。
当李嗣业满身血污、失魂落魄、满脸倦容、目光呆滞地出现在她眼前时，阿丽古丽着实吓了一跳。
李嗣业发着高烧，身体十分虚弱。就连那三十斤重的陌刀，现在想拿起来也十分困难，仿佛重若千钧。
阿丽古丽从洞中探出身子，怔怔地看着李嗣业。
李嗣业拄着陌刀强撑起身体，从脸上挤出些笑容，有气无力地对阿丽古丽说道“小丫头，你躲在那里干嘛？快过来扶我一把。”
阿丽古丽快步跑了过来，两眼满含着泪水，看上去十分伤心，她心疼自己最爱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李将军，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大部队都过去了老半天，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阿丽古丽边说边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件羊皮袄给李嗣业披上，揣在怀里的那袋羊奶还冒着热气，也赶紧递给了李嗣业。
包袱里的馕和羊排已经冰凉，阿丽古丽去捡了一些枯草和芦苇生起一堆火，让李嗣业坐在那里烤火驱寒。又赶紧去拾了一些枯木，架在火堆上，把那些已经冰凉的羊排放在上面烘烤。
李嗣业因为发着高烧，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他看到阿丽古丽忙前忙后的，也实在不忍拂了她的好意，还是把那些食物强咽了下去。
阿丽古丽等他吃完，就问道“李将军，你怎么是走着回来的，你的绝影呢？”
李嗣业听她问起了绝影，不由得悲从中来，长叹一口气，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人一下子泄了气。
李嗣业刚才被篝火映红的脸庞也变得暗淡下来，手上拿着芦杆无意识地拨着篝火，强忍着泪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阿丽古丽说道“绝影阵亡了，金玉姬也牺牲了，就连蜂将军也死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阿丽古丽胀红了脸，对李嗣业说道“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了呢？你不是还有我嘛！还有青鸾紫凤呀！”
李嗣业哽咽着说道“我乖巧可爱的小玉死了，而且还死无全尸，现在只剩下这双翅膀和这顶小金冠了，我可怜的小玉呀！没有什么比失去她更让我伤心的了。她是那么的聪明可爱，那么的善解人意，怎么会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呢？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呀！”
李嗣业从怀里拿出小玉的翅膀和小金冠放在阿丽古丽的手心里，双手又捧着头，陷入到深深地自责中。
李嗣业眼皮打架，实在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睡着了。
从怛罗斯城到疏勒沿途几百里的距离，缺衣少食，风餐露宿，也的确太辛苦太累了，加上李嗣业染上了风寒，发着高烧才会支撑不住的。
大冷的天，睡在地上怎么能行呢？阿丽古丽捡了些枯草铺在先前藏身的洞中，她想要把李嗣业弄到洞里休息。
李嗣业身高两米一，体重由出山前的一百八十斤飙升到了两百四十斤，阿丽古丽身材娇小，哪有力气搬得动他。试了几次后，也只能放弃了。她把枯草铺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李嗣业挪到了枯草上，又找了些枯枝放在篝火上，大火熊熊燃烧起来。
阿丽古丽用手摸了一下李嗣业的额头，发现他身体烫得厉害，知道他染上了风寒。
这种病说好治也好治，只要两剂汤药就能治好，关键是天寒地冻的，上哪里去找郎中啊？另外，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让他出一身汗。如果不赶紧救治，这高烧会烧坏脑子的。
怎么样才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出一身汗呢？阿丽古丽又不敢离开李嗣业，去找人来救他，又搬不动他。
疏勒那地方有一种黑背黄狼，经常祸害羊群，她也亲手杀过狼。她怕自己万一走了，狼把李嗣业吃了怎么办？现在有武器在身边倒也不怕那些狼，总得想法让他出一身汗吧！
阿丽古丽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找了些积雪来，然后脱下李嗣业的衣服和虺甲，用雪在他身上猛搓，搓完后，用布擦干他的身体，她也脱下衣服偎在他怀里，上面盖上自己穿的皮袄和先前给李嗣业的那件皮袄。
李嗣业身上热气直冒，鼻子通了，脑袋也不疼了，身体陡然轻松了许多。
“嗷、嗷嗷嗷”远处传来几声狼嗥，李嗣业一个机灵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身旁的阿丽古丽也是，虽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李嗣业不知道。
李嗣业大惊，连忙穿上衣服，厉声对阿丽古丽说道“小丫头，我一直都把你当孩子看，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阿丽古丽十分委屈，人家出于好心救了他，他却反过来恩将仇报吼人家。阿丽古丽索性使上小性子，不再理他。
李嗣业也感觉到言语有点过重，语气变得稍微和缓了一点，小声地问她“阿丽古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阿丽古丽受了委屈，伤心地大哭起来，还是不理他。
李嗣业抓耳挠腮，急得没法，他只有投降了，告饶地说道“姑奶奶，你别哭了，行吗？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阿丽古丽破涕为笑，对他说道“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谁要你负责呀？只是人家好心救你，反被你吼了一顿。搁谁都会不高兴吧？”
李嗣业诧异道“救我，你怎么救我？就这样子救了我？”
李嗣业用手指了指阿丽古丽，阿丽古丽赶忙用衣服遮住要害部位，对他娇嗔道“瞎看什么呀！赶紧把脸转过去，让我穿衣服。”
阿丽古丽穿完衣服后，对他说道“你昨晚发着高烧，附近又没有郎中，我为了救你才出此下策，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李嗣业很是过意不去，对阿丽古丽说道“我们汉人向来重视名节，我既然看到不该看到的地方，就会对你负责，今天我就上你家去提亲。”
阿丽古丽说道“我们疏勒人倒没有这方面的讲究，如果你不乐意，大可不必勉强。”
李嗣业反问道“难道你看不上我这把老骨头，嫌弃我？”
阿丽古丽柔声说道“李郎说哪里的话，你是一位传奇英雄，我们西域人谁不崇拜你？当然，其中也包括我。我很小的时候就暗恋上了你，能和你共度一生是我今生唯一的梦想。”
李嗣业笑了笑说“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今天就去提亲！”
正说着，几头野狼围了过来，前面三头，左右各两头，还有一头蹲在山头上指挥，采用兵法上围三阙一的战术方法。
李嗣业久经战阵，当然明白头狼的用意，恶狼想把他俩进行驱赶，想在奔跑的过程中捕食弱者。
李嗣业手中的武器有陌刀和重剑各一把，铁弓一张，箭三十支，如果匕首也算作武器的话，那靴中还藏有一把波斯匕首。这些武器显然都不适合阿丽古丽用，如果既要保护阿丽古丽，又要搏杀恶狼，李嗣业心有余而力不足，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自保尚且困难，何谈其它？
阿丽古丽看到李嗣业紧张的样子，咯咯地大笑道“大英雄，你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几头狼崽子就把你吓成这样，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你且躲在我身后，让我来对付它们。”
李嗣业哑然失笑，对阿丽古丽说道“阿丽，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娃娃，还想杀狼？甭逗我了！”
阿丽古丽从地上拾起铁胎弓，从箭壶中抽出三只箭，屏住呼吸，右手持弓，左手指间夹住三支箭，先立弓引箭，瞬间右手翻腕下压，三箭平射而出，前面三头恶狼应弦倒地。头狼一惊，弹跳跃起，“嗷嗷嗷”地召唤狼群逃跑。
李嗣业见状，拔出重剑发足狂奔，重剑刷刷两声，两狼毙命。李嗣业剑尖点地，倒飞而起，用狼体借力向前蹿飞，眨眼间追上头狼，只见寒光一闪，狼首坠地。李嗣业回过头来，继续砍杀余下来的恶狼。恶狼回过头来，又朝阿丽古丽那边奔了过去。阿丽古丽箭无虚发，恶狼纷纷毙命。不一会儿，连同头狼一起，大小恶狼十五头，均被消灭了个干净。最后的战况是，阿丽古丽射杀了八头狼，李嗣业只杀了七头狼。
李嗣业很泪丧，居然败给了一个女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妻，这该有多尴尬呀！
阿丽古丽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像个男孩子一样，弓马娴熟，箭法超群，以前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围猎狼群，跟玩似地，这种事司空见惯，也不觉得有多厉害呀！
阿丽古丽看到李嗣业低头不语，就问他“怎么啦？发什么愣呀？你杀的这些狼，狼皮破损严重，不值钱了，你要想去提亲，总不能空手去吧？赶紧去把狼皮剥了，给我爹送过去。”
李嗣业苦笑着摇了摇头，把阿丽古丽射杀的恶狼皮给剥了下来。还别说，这小姑娘的箭法简直神了，每头恶狼竟然都是箭穿耳目，对毛皮没有半点损伤，自己的那点箭法要不是蜂将军帮忙，在她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阿丽古丽把李嗣业领回家中，李嗣业以前在这里做过父母官，对这些人都很熟习，并且政绩不错，口碑很好。阿丽古丽父母当然乐意接受这么个将军女婿，李嗣业简单地操办了一下婚礼，就回驻地庭州了。
两人成婚后，夫妻十分恩爱。
李嗣业脑海中时不时会出现阿里娅斯的影子，但对实际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阿丽古丽成婚后，变得格外细心体贴，对李嗣业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
阿丽古丽还请工匠用一块木头雕了一尊雕像，放在书房的书桌上。雕的是一匹骏马、一个小仙女和九只金眼蜂。骏马全身黑亮，胸平尾齐，鬃毛竖立。在骏马的头顶上，歇着一位长着一双粉色翅膀的小仙女，头戴小金冠，身着公主裙，翅膀似乎在翕动。九只金眼蜂环绕在小仙女身后，灵动欲飞。这些雕像都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金玉姬和绝影又仿佛回到了李嗣业的身边。。
李嗣业非常喜欢，同时也对阿丽古丽的好感与日俱增，两颗心终于碰到了一起。
阿里娅斯已成过客，再也影响不了李嗣业对阿丽古丽的感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