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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允的事情成了人类的热门话题。
我走在街上，看到关于阿允的新闻反复地在各个地方播放。甚至我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旁边的人在谈论这个事情。阿莫的视频也重新被挖出来，人类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这世上还有一种长得跟人很像的，但不是人类的生物。
有人说我们是外星来的；有人则认为，我们是某个实验室出来的产物，毕竟基因编辑技术在一个世纪前就有了，若说到现在都还没有实验成功的生化人，他们谁也不相信。
什么是基因编辑？什么是生化人？听起来好像就是人类创造了我们。
在我从小到大的世界里，我知道有鹿谷族人，他们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很弱小但却很聪明，能做出很多我们做不出来的玩意儿。从他们的嘴里，我隐约知道这鹿谷之外还有别的人群，他们更聪明，却也更难相处。我的母亲告诉我，不能跟其他人类来往，也不能到他们住的地方去，因为那是一群沾上了就很难甩掉的臭虫。
当我问母亲“为什么”的时候，她只说这是她的母亲告诉她的。她要我以后也要这样告诉我的孩子。
这样的规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可惜，我们族里从来没有人好好记载过历史。可能我们真的是人类实验室出来的产物吧……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要我们的首领代代相传，但当我在人类社会生活过那么长一段时间后，我明白了——确实，他们会成为我们怎么都甩不掉的臭虫。
第二天，艾温来找我了。他说阿允醒了，他们需要一个翻译。与其让别人去鹿谷村找个不明真相的人来做这个翻译，不如让我来。
“可是我不会撒谎。”我对他说，“万一我把什么都对他们说了怎么办？”
艾温皱紧了眉头，好半天，他才说：“你怎么连撒谎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呢？”
“对于你们来说，撒谎很简单吗？”我说，“为什么人类总是需要那么多谎言呢……”
“可能是因为我们打架不厉害……”艾温说，“所以才要费那么多口舌去维护表面上的和平。”
如果眼下的事打一架就能解决就好了，人类的社会总是那么复杂。
“我可以试试。”我说，“我虽然不会撒谎，但我可以选择说什么和不说什么。”
艾温带我来到了关着阿允的地方，据说那是城市的防空洞所在地。
“防空洞是干什么的？”我问艾温。
“我也不明白这地方有什么用……”艾温说，“很久没有战争了，但这个城市配置就一直存在，可能就是为现在这种时刻准备的吧……”
我们过了两道有配枪警察的大门后，才到了室内。在一个密闭的小房间里，我跟艾温各呆了三十秒，不停地有风还有水汽吹到我身上，出来后说是完成了安检还有消毒。然后有两个配枪的警察就一直跟着我们。后来艾温告诉我，他们不是警察，是士兵。
又通过了室内的三道门，我来到了一个到处亮着“已消毒”提示的地方。在最后一道门前，终于感应到里阿允很近很近了。门自动从中间向两边滑开，而门后却是一堵黑色的墙。我正疑惑呢，黑墙瞬间变成了透明，原来还有一堵玻璃墙。
阿允就被关在玻璃墙后面，她躺在病床上，准确地说，是被绑在病床上。她的腰上、双手、双脚都有一个黑色的锁带，她动一下，锁带就会随着她的姿势变形调整，当她超过一定的活动范围的时候，锁带就固定住了，将她死死地限定在一定区域内。
阿允看到我的时候，激动地想起身，却忘了身上的锁带，被狠狠地勒了一下。
“该死的！我受够了！”阿允怒骂一声。
“你好好躺着，别乱动了。”我赶忙对她说。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旁边墙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我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出来的，但我知道墙上那么多仪器，肯定有人躲在哪里正看着我们。
“在问你呢。”艾温小声提醒我说。
“她说她受够了，这床把她弄得很不舒服。我让她躺着别动。”我回答说。
“好的，做得非常好，小姑娘。”墙上的声音说。然后那个声音变小了，好像对别人在说话，他说：“也到了吗？那太好了。”
“艾温，你这边等下，马上有别的翻译过来了。”墙上的声音对艾温说。
艾温瞬间变得不淡定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问：“还有别的翻译？”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墙上的声音显得非常不屑。
“没什么问题。”艾温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需要那么多吗？这有点浪费人力了。”
我真是佩服人类，他们总是能够做出这种虚假的表情。
“昨天临时做了决定，我们核查了鹿谷村全部人员的身份，并带了两个人回来，你们稍等，马上就到了。”
艾温看了看我，有点慌乱。
之前李众星告诉过我，因为鹿谷族的土语没有文字，再加上说这门语言的人实在太少，所以也就没有人愿意花时间精力去钻研这个随时会消失的语言。如果要翻译，那只能由鹿谷村民来，因为这门语言根本没有被收入现在的翻译软件。
门再次打开，我看到了两个鹿谷村人，一个是村长，另一个肯定是他的弟弟——因为他们两个长得实在太像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士兵。
“乔一，这翻译也有点太多了吧！”艾温对墙上的声音说。
“我原本只想叫一个的，但是他们兄弟情深，弟弟一定要跟着哥哥过来。”墙上的声音说。
村长瞪大了眼睛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一切，我微微侧过脸，怕他看到我的时候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而当我侧脸的时候，我看到艾温也心虚地转过了脸。
村长大叫一声，在快要几乎冲到玻璃墙上的时候被两个士兵拉住了。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快把我们的山神的放了！”他又急又气地大叫。
“你是说这个东西——是你们的山神？”墙上的声音问，“你们还有多少这样的山神？”
“什么叫东西？”村长弟弟非常生气，“你放尊重点！你躲哪了？！你给我出来！我替你妈妈教你什么叫尊重！”
“你们二位冷静点。你们的山神，昨天在一个学校里伤了不少的人，现在，我只想通过你们，和你们的这位山神沟通一下，请你们二位配合，好吗？”墙上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冷漠且无礼。
“那你们也不能这样把她绑起来啊！”村长冲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大喊，“你们这样！是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
墙上传来几声讥讽的笑声：“这是你们的山神，可不是我的。在报应到来之前，我们也必须保证我们工作人员的人身安全。”
“大哥，这人实在蛮横，而且没礼貌。”弟弟用族语对村长说。
“他不是让我们翻译吗？我们别理他。回去跟族里人说，谁也不准来这里做翻译！”村长说。然后他心疼地看着玻璃墙那边的阿允，用土语对她说：“我敬重的山神阿允啊，您受苦了，我会想办法把您弄出来的。”
阿允对他说：“我看来是出不去了，我从来没感到如此虚弱无力过。请你照看好你身边这位，她才是我们的山神之神，别让她再被人类抓了。”
村长惊奇地看着我。他只见过我一次，那次我还病得全无意识，连话都没怎么跟他说过。“怎么会这样……”他说。
“你们在说什么？”墙上的声音说。
“关你什么事！”村长怒喊。
“请你配合政府的工作，我们需要弄清楚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请你站在社会安全的角度考虑一下，你也最好老实交代，这所谓的山神跟你们是什么关系。”墙上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令人讨厌。
“山神就是我们的神！守护我们的村庄！保卫我们的家园！”村长说，“什么社会安全？你们的社会安全需要我来考虑吗？”
“您这样的态度对我们的社会就是一种威胁。别以为你们躲在深山老林里生活，这个社会就不关你们的事了，我告诉你，你生活在我们法律的管辖区内，这由不得你，你不遵守都不行！”墙上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实在太讨厌了！
“我们违法了吗？我们碍你们什么事了！”村长说，“你们大半夜来我们村子里搞什么人口核查，说好的自治呢？你们遵守了吗？”
墙上的声音沉默了几秒。
“我不是找你来胡搅蛮缠的。士兵，带他下去。”墙上的声音冷冷地说。然后好像又在跟别人说话了，声音轻轻地从墙上传来：“跟野蛮人就是没法沟通。我以前还听说鹿谷村人都温顺善良，特别好相处呢……真是好笑。”
村长被两个士兵架着带走了，他的弟弟想上去帮他，却被另外两个士兵架起来了。
“艾温，看来还是你聪明，找了个在我们社会上过学的小孩来。我们继续吧，小姑娘，你读过书肯定知道——警察的话是一定要听的哦。”墙上的声音说。
“可是我更听村长的话，他说不让任何人再做你们的翻译了。”我说。
“这个……”墙上的声音说，“小姑娘，我相信你能明辨是非的，你的村长……他这是在犯错误。”
“我还是得听村长的。”我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你说。”
“山神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更不会杀人，你们不用把她绑起来。”我说。
“呵呵……这可不行，她可能不会伤害你们村人，但她在学校里就伤了不少人。”
我转向对阿允说：“阿允，这里有很多人类的士兵，如果你试图逃脱的话，会再吃一遍昨天的苦的。你好好的，不要跟人类硬来，好吗？”
“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阿允虚弱地躺在床上，放弃了挣扎。
“在你彻底了解周围的一切之前，不要妄自行动。”我对阿允说。
“你们说了什么？”墙上的声音问。
“她是来找她的丈夫的，那天死在医院门口那个。你们让她见他最后一面，好吗？”我说。
“哦？还有这种事？”墙上的声音又跟别人议论开了，真不知道那边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看着这里。“你再问她，她从哪里来的？”
“村长说了，不能做你们的翻译。”我说。
“小姑娘，你……”墙上的声音刚想说什么，却被艾温打断了：“乔一，不要为难一个孩子。”
“简直了！”乔一的声音说，“为什么搞得像我在做错事一样？小孩子不能逼，鹿谷村的不配合。这事怎么弄？我看要么直接去那边里做地毯式搜索好了！”
“你这个建议可以保留。”墙上的另一个声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