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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吕布闲暇无事,穿着吕母缝制的毛皮大氅,领亲卫数人,来到义舍前,义舍正在施粥,施粥者,正是杜曦,只见杜曦一身锦衣官服,相比以往,面容儒雅,气质却沉稳凝实,待人处事从容有度,颇有威仪。

“见过主公。”杜曦放下粥,令小吏去做事,自己却追着吕布道。“主公,这些是河阴,五原的平民,共五百人,跑来此处,求个生活,属下已按主公所言,为其落下户籍,分好耕田,以待来年开春。”

“恩,其青壮者,鼓励从军,我军这五月来,方才收了八百新兵,这远远不够啊。”吕布边走边说,环顾四周。

百姓安居乐业,再也难见蓬头垢面的难民,吕布又发了棉衣,用来过冬,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拍手称赞。

“城中粮草如何?叫你购买的粮食,可买了?”吕布问道。

“禀主公,都已办妥。”

“恩,如此甚好,军营练兵,必须保持粮草充足供应,多余的粮草,按照我的文书,送往战死的家属家,这乱世,他们也不好过,他们的家人为我战死,我又怎么能亏待他们?”

“主公仁慈。”

“对了,选些机灵忠心的鲜卑人,加以训练,让他们去鲜卑人那刺探情报。各大部落如何,对我武都有何想法,何时动兵,这些,我都要一清二楚,明白吗?”

“明白!”

“好,去办吧。”

忽然,一声局促的报告响了起来,很快,一个神色匆匆的小吏跑到这里直奔杜曦而去,见了吕布,这才转向,急声报道,“报——!大人!北城城门口有一群难民,请大人定夺!”

“恩?还不带路!”吕布闻言面沉,皱眉催促。

消息不胫而走,城中闲来无事的百姓都渐渐聚在了吕布身后,在吕布和杜曦等一众官吏的带领下向着北城门而去。

北城门前,白雪皑皑,瑟瑟冷风拂过,令人为之寒颤,为数约有百众,人人蓬头垢面,皆穿单衣,冻得互相依偎取暖,当首一人,正跪在城门前,上身赤膊,有三四道狰狞的刀伤,更有一处贯穿后背,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你是何人?从何处来?”吕布将那人扶起,急忙追问。

“河阴人士,贱名侯成,胡虏来犯,破城杀人,我带着守城的兄弟们,拼死将乡亲们护送到这里,听闻将军善战,特来投奔,跪祈一生,请将军怜悯,赐我们一条活路。”那人倒也是个汉子。

吕布放眼望去,百余众人,衣不遮体,啼哭哀嚎,闻着戚戚,不禁长吁短叹,挥手道,“来人,引入城中,送入义舍,赠与棉衣,若有生病者,令医师救治。待其恢复,共同过年吧。”

“谢将军!将军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为将军效命!”侯成自是感激涕零。

似这类事,已不是第一次,城中小吏早已驾轻就熟,为其落居,若有愿意者,可以在武都落户。

大小事宜,办得差不多,吕布这才松口气,备马直奔开矿之地,那里有近万鲜卑人,吕布经常去巡视,将校若有二心,即刻斩了换人,避免叛乱。对于鲜卑人来说,看到吕布就能想起某些不美好的画面,震慑军心。更何况,每次吕布去,都会敲打他们。

如何敲打?

不带兵刃,赤手空拳,欢迎任何人来挑战,或是自由搏打,或是摔跤。战胜他者,大赏,战不胜,也不罚。这对鲜卑人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虽然惧怕吕布,可对于吕布许诺的酒肉女人更是憧憬,于是硬气的选择挑战。

可惜,吕布前世拳击手出身,今生又天赋神力,寻常七八个人,在吕布面前连一拳都撑不住,每每都是**个人齐上,更有一次,百人围殴,却也被吕布挨个打趴下。打的鲜卑人心惊胆战,愈发惧怕吕布。

吕布走后,却是幽幽一叹,这是无奈之举。

敌众我寡,不得不防啊。

只等来年决战,这些人,统统要去当炮灰,只有死了的鲜卑人,才是好鲜卑人。

做完这些,吕布才领人去军营带了酒肉,和将士们举杯同庆,嬉笑怒骂,这些兄弟们都是好样的,吕布的军训之法无比辛劳刻苦,堪称魔鬼训练,这群兄弟却硬是没有一个逃兵,都是硬汉!吕布更是白日与将士共同训练,共同吃饭,夜晚同住,只是偶尔才回城中看看父母,看看杜曦总结的政务。

存活的九原军,就像是一种精神,一种对吕布极度忠诚崇拜的精神,这种精神,随着这五个月来每次战斗愈发契合,渲染了整个军营,虽是名义上张辽高顺为主将,可是这些悍卒的精神领袖,依旧是吕布。

一直到了夜深,吕布才能回家,令下人张灯结彩,与家人过个好年。

府外民众们喜气洋洋,府内亦是如此,吕布也很喜欢这种喜气的感觉,享受父母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样子,有一种家的感觉,这是前世他所不具有的,因此才愈发珍惜。

母慈子孝,一派祥和。

酒到酣处,吕父还醉醺醺的跑到席间歌舞,汉人善舞,诸侯亦是经常席间起舞,都是老爷们,哪里能舞得赏心悦目?吕父更是舞的笨拙至极,却令吕布开怀大笑。

吕布与魏氏虽未完婚,却也令魏氏出阁,与吕布陪伴吕母左右,乐得吕母合不拢嘴。家庭和睦,母慈子孝,人间幸事。

除夕,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过去。

中平四年,四月,春分,小风,无雨。

春分有三候,“一候元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

武都城,北区,这里,是大多城中官员的府邸所在,北区的正中心,就是吕布的府衙。

一处宽敞的府邸宅院,名为杜宅。

这是吕布赏给杜曦的两间宅院其一。

这日,杜曦辞别了老父杜秋,面带愁容的下了车撵,进了宅院。

穿过前院,后院无比宽敞,种满了大树成荫,更有园林,芳草艳花,香气扑鼻,令杜曦深吸一口气,大是舒畅,换了笑脸。

宅院中心,一簇花草之间,有一方软塌,一个黑发青年优哉游哉的躺在上面,闭目养神。左右两个小丫鬟为他锤肩揉腿。

“贾文和,你这厮倒是会享受。”杜曦见状笑骂道。

“哦?你邀我游山玩水,可并州有何名山美景?你诓我来此,还不让我偷闲享受?”黑发青年起身,展开笑容,笑容温和,如沐春风,只是那双眼,深邃幽暗。此人,正是贾诩,贾文和。自武威,应好友之请,游历于此。

“我之前跟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杜曦正色道,“你我自小相交,平日里,我虽言语自傲,却也知本事低微,恰如我者,亦是县丞,你胸有锦绣,熟读韬略,若出仕,主公必然厚待。”

“时机未到,出仕何益?”贾诩含笑道,

“什么是时机?”杜曦闻言困顿,不知其意,满头雾水。

“嗨,不说这些,你走之时,尚有商贾入府,留了几个美妾,要送与你,你倒是有福了。”贾诩调笑道。

“这群商贾,都是些投机取巧之辈,想少花钱财购买地契,我却是不允。武都方兴未艾,这些钱财都有大用,这群贱民,给他们个发财的机会,却还要得寸进尺,看来,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方知深浅。”

“那美妾,你就不要了?”

“美妾?能有多美?文和,你是不知,此城有女,闺名芊芊,待字闺中。我曾远远观之,清冷如冰,面容俏丽,实属美人,可惜,我派人旁敲侧击,此女却是眼高于顶,非公卿不嫁。”

说罢,杜曦一脸憧憬,唏嘘不已。

“此言差矣,你派人以县丞之名下聘,那女必会应允。”贾诩淡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眼高于顶,其父母未必,你是县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家想在这里安稳,其父必定应允。”

“哪里有那么简单,人家可瞧不上我。”杜曦苦涩一笑,刚要反驳,忽而,一个小吏快步走入,看了眼杜曦,又看了眼贾诩。

“此人是我挚友,不必避嫌,有话但说无妨。”杜曦皱眉斥道。

“大人,大事不好,县令交代的水渠一事,未能及时完工,县令让大人过去,属下看县令面色,大是不渝,特请大人知之。”

“我倒是何事,原来是这事,这虽然是本官办事不利,却也时日仓促,怪不得本官。”在外人面前,杜曦立即面容肃然,摆出官威。

“不可,万万不可,你若不请罪,日后必有大祸。”贾诩连忙道,“一则,县令对开垦良田一事,高度重视,法不容亲,你不请罪,难平民愤,二则……”

贾诩走进杜曦,附耳低声道,“君臣之道,最重者莫过于情,吕布若不怪你,必会消弭情分,情分散去,再高的官,亦不过旦夕之间化作平民。”

杜曦这才皱眉点头,领着小吏出门。

“时机,快到了,吕布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汉失其鼎,群雄逐鹿,这其中,必有他一席之地。”贾诩对吕布倒也推崇,连君臣之道都说了出来,可见一斑。

只因这吕布,军政兼顾,自大胜而归,不过半年有余,期间,就多股为数众多的难民、山民投靠,人口膨胀,如今已入户籍者,有两千户!

更有商户为了购买牛羊、马匹以及些山间肉类、灵芝,民间特产奶酪等等,诸多特产不必一一列举,更重要的,无非就是牛羊,马匹,马匹是战略物资,按照并州的规矩,训练有素的战马是不会轻易贩卖的,因为这是属于汉朝的,要每年进贡。可即便除去战马,也有些劣马,足以代步,可以用来买卖以及为数稀少,却各个价值千金的西域宝马。更有耕牛,幼羊。都是商人来此的主要目的。一时间,并州各地的小商走郎,云集于此。

这里需要着重提醒,并州之马,与西域之马,是两种战马,虽无云泥之别,可西域战马却更加强壮高大,极善脚力,平常时,都是高价从西域购买,西域鲜卑匈奴方面,都是极力扼制送到汉朝战马的数量,哪像吕布,直接给人家老窝端了,这种行为,也就是几百年前,光武帝、李广、霍去病等人干过。

因为,灭他人族,尽获其家产,这是撕破脸皮,不共戴天的……不过说实话,并州与胡虏,早已是不共戴天,只是各地县令太守,都是汉朝派来的文士,只管政治,本身缺少了些血气,生怕打败了仗,被屠了城,给自己的仕途路上整个污点。因此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是被动防御。

并州缺的,是像吕布这样敢打敢拼的人,带个头。那些被屠过城,流落在外的山民,听到吕布的事迹,都纷沓而至。

不管怎么说,吕布凭借着领军攻打鲜卑的零散部落算是发迹了,一朝云起,成了塞外三郡的大红人,百姓对吕布,大有赞赏。

为此,吕布将武都城再度扩建,如今,占地百亩,竟远胜郡治九原城,就连太守杜秋,都多次携家眷来这里游玩,与吕布饮酒共乐,相交甚欢。

武都城,屹然发展成了一座大城,越发雄壮巍峨,城墙厚重,城门前,人群络绎不绝,平民们,背着农具,兴冲冲的赶路,商户风尘仆仆。

武都城外,八千亩良田不远处,数骑正立于山丘上,遥遥观望。

当先者,一身县令官服,身姿雄伟,面容刚毅,正是吕布,左首一人,面容儒雅,头顶玄冠,身披黑服,正是县丞杜曦,右首处,却是顶盔掼甲的张辽。

“主公,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公治罪。”杜曦久管城中事务,公务繁忙,面容不必以前白皙,显得黝黑,神情更是疲倦,前几日,吕布下令挖掘水渠,引水入田,杜曦人手不足,连日加班,却未功成,当下拱手黯然道。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以往,没有挖水渠的先例,怪不得杜曦。可因杜曦办事不利,害得民众迟迟不能种田,不惩难以服众。

“唉,这些日子,我忙于军务,倒是难为你了。”吕布垂首,不见喜怒哀乐。“无碍,你办事勤劳,此事仓促,令民众晚些日子再插秧倒也无妨。”

见吕布丝毫没有治罪之意,杜曦心下方才一松,忽而,想起好友的嘱咐,连忙道,“请主公治罪。”

“哦?”吕布微微抬起眼睑,淡淡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罚俸禄半年吧。传令下去,让工匠加快进度,明晚之前,务必竣工,违者严惩不贷。”

这处罚不大,杜曦如释重负,“多谢主公!”

“来年秋收,我必用兵,只是我这心中,却有诸多疑惑,不知该当如何,诸位都是布之肱骨,若有谏言,但说无妨。”吕布说罢,看了眼张辽和杜曦。

“明公,当今胡虏其势不小,幽凉并,都有异族寇边。并州边境,连绵万里草原,总连三郡,乃有十二个大部落,少者万户,多者两万户,或是鲜卑王庭贵胄一族,或是匈奴,其匈奴者,与汉亲善,属藩臣服,却因鲜卑势大,暗自联合,这十数年来对并州愈发觊觎,心怀不轨。单说武都境内,离武都十余里就有两大部落,分别是鲜卑阿西部匈奴突兀丸部,阿西部族中大汗乃当年檀石槐麾下爱将,整个鲜卑鼎鼎大名的勇士,可搏虎狼,有万夫不当之勇,颇负战功,今虽老矣,却老当益壮,恐怕难以对付,其部更是有一万二千户,各个悍勇,是鲜卑精锐,委实强敌。匈奴突兀丸部,为匈奴王室一脉,共一万户,这两部如鲠在喉,又兵马雄壮,以末将愚见,我军虽壮,却恐难胜之,不如向州牧请援。”张辽拱手道。

“恩,说的不错,杜曦,你呢?”吕布将目光放在了杜曦身上。

杜曦面容一滞,连忙道,“此事事关重大,请许属下多加思虑,再告与主公。”

“恩,是这个理,也罢。你公务繁多,不必在这里陪我,退下吧。”

很快,杜曦驱马消失在吕布视野中,张辽这才不解道,“明公,杜曦勤勤恳恳,只是一小错,说说便罢,何必罚俸禄?”

“唉,今日他能延误耕种,明日,就能延误我大军粮草。”吕布幽幽一叹,道,“看来,随着时间推进,武都城越来越大,我需要一个有真材实料的文士,来辅佐我啊。文远,我令你建立枢机处,可有眉目?”

这枢机处,犹如明朝的锦衣卫,吕布几个月前建立,一是用来收集情报,二是用来监视,三是用来暗杀。

“禀报明公,已征得三百余伤残老兵愿意加入,可是若要扩散全国各地,光靠这些人恐怕…”张辽面有难色。

“三百人,够用了,就以这三百人,任以高职,可自行搜罗人手,最好是五六岁的孤儿,从小培养以为根基,再找些闲汉泼皮收集情报。”吕布淡淡道,“钱财方面,一定要不吝赐予,令其早日成事。”

“喏。”张辽连忙拱手应诺。

“还有何事?”

“禀报主公,属下前些日已领鲜卑营出兵讨伐鲜卑阿西部归来,尽屠其众,鲜卑营上下无不用力。”

阿西部,是这片草原上不值一提的小部落,仅有八百户。由于吕布大肆突族,闪电袭击,驰援的大部落也拦不下吕布,因此草原上许多小部落都移居数千里之外,就连两个万户级别的部落,都胆战心惊,搬做邻里。阿西部,是撤离不及时的,吕布令鲜卑营进军,只是看看他们的反应,是否,真的面对同族,亦能狠下心痛下杀手,今日一看,果真如此,看来仿照满清八旗的制度,确实有效。

鲜卑一直进军并州,为了什么?无非几种,粮食,钱财,女人。而权力,更是扎根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本性,有这几种控制,不怕鲜卑不听令。

话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可吕布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每晚做梦,都会梦见被鲜卑人包围,伸颈待戮。久而久之,心生不祥。隐隐觉得,这鲜卑营,终究是个隐患。

“恩,我明白了,下去吧,我稍后再回军营。”吕布摆摆手,遣退了张辽,领着数骑,在山丘上往来游荡,幽深的目光,注视着白云苍狗,这些日子,吕布心乱如麻。

不管怎么说,他大肆种田的举动,想必已经流传到了草原上的某些大部落之中,估计就连王庭,都经受不住这种诱惑,一场你死我亡的恶战,在所难免。

今时不同往日,吕布已有四千大军,分别为,八百陷阵营,两千狼骑营,一千新兵步卒。

几个月后,就要几千人,去打几万人。

也罢!

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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