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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余没有太关心张角的身体状况。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人可以称得上是医神、医圣，那毫无疑问就是张角。
中医药学，是一门依靠经验累积的学问。
通常情况下，年龄越大、经验越丰富的大夫，医术越好。
而张角，他大概是这世间医术最好的了。
奔波劳碌数十年，这位大贤良师治过的人远要比华佗那一类专为达官贵人治病的名医要多太多了。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应当有数！
张余撇了撇嘴，吃完之后稍微走了走，就开始睡觉。
这是个无聊的世界。
没有手稽和电脑，也没有电子游戏和沙雕网友。
除了睡觉，张余找不到别的事情做。
张角见到张余睡觉，也不再说话。
褚原还在吃东西。
他吃的都是肉类。
以往不曾吃过的、甚少吃过的美味，今天晚上他吃了个饱。
褚原敢说，这是自己一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可，这一顿饭的代价太大了！
父母为省下粮食自杀、老婆为了孩子割肉、儿子女儿都饿死，只他一人靠吞吃树芯泥土存活。
吃着，褚原不禁悲从心来。
他又开始哭了。
哭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而是情绪的宣泄。
“哎……哭一场也好。”张角叹气：“哭一场，然后好好地活下去吧！”
张余醒来时候，发现褚原还在胡吃海塞。
他似乎是为了吃而吃。
也似乎是为了弥补自己、父母妻儿的那一份而吃。
吃得很凶。
张余撇了撇嘴，起身走过去，一脚将褚原踹翻在地。
“你一家死绝了吧？”张余问道：“家里人死绝了，所以你自己就变成了一条狗了？”
“吃吃吃吃吃吃吃，你是吃了你家里老小的粮食才活下来的吧？还在吃！”
褚原捧着一块完全凉了的鸡肉，躺在地上，怯懦看着张余。
他或许是害怕的。
张余嫌恶看着褚原：“你家里人死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褚原脸上出现茫然。
以后？
褚原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从未思考过自己未来会如何。
小时候给有钱人放牛，然后攒钱讨个老婆，生个娃，然后娃给有钱人放牛。
至于未来？以后？
对不起，没考虑过。
甚至为什么要考虑呢？
他们不明白这些。
也不需要明白。
能活着就够好的了。
能有一口吃食就够好的了。
见过世面的人永不会理解没见过世面的人的的思想境界。
皇帝每天可以吃白面馍，贵妃每天俩大饼。
这就是他们的妄想。
这就是他们的追求，他们的梦想。
这样的人，你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对于未来的展望呢？
张余看着褚原。
褚原仍是茫然的。
小农的生活带给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家人、指望、田亩。
统统消失。
褚原迷惘地想着。
他实在想无可想。
张余看着他越发茫然的神情，笑了出声：“你说说，如果没有这场灾……你要做什么？”
“我要……”褚原依然迷惘者。
好一会儿，眼睛里有些神采。
“我要养大我家的孩子，要给我父母送终。”
“然后呢？”张余继续问道。
“然后……”褚原还是茫然。
然后呢？
然后要做什么？
然后该做什么？
然后能做什么？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什么人生遗憾、没有什么人生追求、没有什么人生规划。
就是一代养一代。
宛如无知无识的植物。
张余笑了笑：“你不知道，对吗？”
“是的。”褚原点了点头，看着张余。
他眼中有迷惘和期盼。
他期盼张余能给他答案。
张余笑着说道：“按照你原本的生活轨迹来看，你要赡养老人、要养活孩子，给你儿子娶媳妇，让你女儿出嫁。”
“对吧？”
“是的是的。”褚原连忙点头。
“也就是说，除此之外，你要耕地、需要种菜、养狗、养猪、目的是赚钱……赚钱养家”
张角看着张余，咬牙切齿。
又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又是在把不守规矩的思想传播出去。
又是把好好的农人变成不安分的魔障！
张余继续说着。
“你要养你的父母儿女，其实种地只是手段而已。”
“你除了种地，没有别的挣钱的手段吧？”张余问道。
“是。”褚原点头看着张余，眼中是越发明晰的光芒。
“你喜欢种地吗？”
“不喜欢。”褚原连忙说道。
“也对，种地那么累，而且还拿不到多少钱，你种地，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吧？”
“是的！”褚原越发激动。
因为张余所说，基本上就是他的情况。
“所以你其实所想的，就是过好日子，挣大钱而已。”
张余笑了笑：“你所想的，是这些吧？”
“是的是的！”褚原激动不已。
“别激动！”张余说道：“现在问题在于，你所想要做的事情……比如帮你儿子娶媳妇、嫁你女儿、养老送终这些……因为你的家人提前死绝了，所以你已经不需要在做了，对的吧？”
“是……是的吧……”褚原听到这里，伤心起来。
父母死了、妻子儿女都死了！
“那我还应该做什么呢？”褚原问道。
张余想了想：“那就要问你自己了……你现在首先应该做的事情是赚钱。”
“想一想看，你们家的人会挨饿，而成固县城里面的人，有很多却没有挨饿。”
“这是为什么？”
褚原愣了愣，脸上露出不解来。
是啊，这是为什么？
“你们都生活在旱灾所属的地域之内，你们家的人，几乎死绝，而成固县城，却有大把的余粮，鸡鸭、犬羊之肉，你吃也没吃过……”
“想一想，这是为什么？”张余说道。
褚原想着，迷惘着。
张余笑了：“想不明白？”
“嗯嗯，”
“想不想知道答案？”张余又问。
“想！”褚原立刻说道。
“那就是你没钱啊！”张余摊手：“你想，你昨天吃的鸡，一只要卖十八钱。”
“十八钱能买多少粟饼呢？可以买你家一家吃一个月的粟饼！”张余笑了笑，又指了指褚原手中的狗肉：“狗肉，你吃了多少了？”
“你吃的这些，是你家一年的口粮都换不来的！”
“成固县小城而已，他们中的富人就能有这些吃，而且可以经常吃肉！”
“那么大城市呢？洛阳城呢？”
“皇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可是皇帝也是要花钱的！”
“皇帝没有钱了，有人给他送钱，他可以卖官换钱。”
“而你们呢？你家没钱，你挨饿！”
“如果有钱了，你也可以像皇帝一样、可以像这成固县之中的富豪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所以你自己说……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张余问道。
褚原“腾”一下站起身来：“我应该挣钱！”
“有了钱，以后我就可以不再挨饿！”
“有了钱，以后我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有了钱，以后我就可以不用再看着我父母自杀、可以不再看着我的儿子……”
“我要挣钱！”褚原喉咙里挤出这么四个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