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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欺负到头上的事,自然要还击,不能给欺负之人以任何有机可乘,否则就会一辈子被人欺负。世道艰难,求生不易,在法治不健全的集权社会,要想反击成功又能全身而退,不损丝毫,那就得好好想想了。

靠谁?

赵家?沈先生?王爷?郝家?这些人邬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念头还没冒起来,就被立马被否。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他们是不是远水还要两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靠自己,那就得讲技巧,讲谋略,不能撒泼打混,民与官斗从来就没有好下场。别以为登闻鼓真就是老百姓的救命稻草,自古越级上访本就是当政者最厌烦的事情,“告状者,于登闻鼓下及长安左右门等处自刎自缢,撒泼喧呼者,拿送法司,追究教唆主使之人,从重问拟”!也只有朱元璋才会天真的认为,只要有了“登闻鼓制度”,天下就没有贪赃枉法之人了。

自己有冤,不能自己说,要以别人之口说出,这样才有说服力。是以,邬阑定下的策略就是:先制造话题,制造影响,再带出话题,让更多的人为冤情发声,为不合理的赋税徭役制度发声。至于话题最终能被带到哪里,其影响力或者破坏力如何,这就不是邬阑能控制的了。当然,这其中得避开一些容易引火烧身的因素,比如,避开王家、谢家,这两庞然大物动动小指头都能把自己碾死;二是避开国家现行的制度法规,这不是一个小小庶民能触碰的。

登闻鼓肯定要去敲,但不是为申冤而敲,是为了制造话题“演”一出戏,邬阑要扮演一个人设完美女子:从小失孤,与老仆相依为命,但自立自强,从不给国家添麻烦,奉公守法,不仅养活自己,还为国家交粮交税,因此而遭到小人的打击报复……

示弱固然会被同情,但不会引发共鸣,邬阑要的就是不同阶层的人都为此发声,越多人发声,言论才会上达天听,这就比自己一人的呼号奔走强的多。

手段有了,自然还得有工具,那就是报纸,上次成功运作了赏花宴的商业营销,并且获得巨大成功,仿佛就是此次事件的预演,所以,邬阑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

至于新闻审查问题,事实上,邬阑的小报涉及的朝廷邸报内容相对较少,而且有针对性,大部分新闻皆来自民间,以及自创内容,即便有引用,也是从公众途径里获得。《商业期刊》发行量大,也是得益于其新奇有趣的自创内容。

记得上辈子中学时学过《促织》一篇古文,当时特别同情文中那一家三口,而如今,类似的事情就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看都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同情自己吗?内心复杂,一言难尽!只可惜自己没遇见神仙,要不然怎会还为这些事绞尽脑汁,谁不想安安定定的生活?

舒岱宗看完邬阑改写过的《促织》,沉默了好久,茶室里,只有红泥小炉上的陶瓯煮水时发出的汩汩声,除此之外,再无一丝声响。茶香袅袅,可再也荡不去沉重的心思。

“姑娘,叔汗颜!原本觉得姑娘策划的这些事,有点异想天开,没想到姑娘一直想的就是为那些受劳役之苦的百姓发声!《促织》里那成名一家,到底是‘一人飞仙,仙及鸡犬’,可是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天将酬长厚者’的好事?”

邬阑笑笑,道:“也不全是为别人,当然还要为自己,其实发这篇文,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一个事实,‘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轻忽!你我也是民,为民发声,就是为自己发声。”

“没错!谁能说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今天我为别人发声,明日就有别人为我发声!”

“对!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会以抚莱阁当家人的名义再发一篇声明,一是曝光麒麟阁的阴谋,二是揭露衙门胥吏的诡计,三是告诉天下人,我将在声明之后前往应天府敲登闻鼓申冤。所以从现在开始,有关此次事件,将以‘现场直播’道方式,完完整整的呈现在读者面前。”

“现场直播?”

“就是读者虽然看的是报纸,但依然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而且任何细节都不会漏掉。”

舒岱宗眼睛一亮,道:“所以姑娘才让写手们现场写新闻稿,然后报社抢时间印刷出来,就因为这个‘现场直播’?”

“呵呵~,正是!所以才会要求各个环节都紧密配合,否则达不到‘现场直播’的效果。”

“叔完全明白了!姑娘放心,这次咱一定能做得比上次还好!”

《商业期刊》之所以能从众多的邸报、邸抄、条报、杂报、阁抄、京报中脱颖而出,自然有其原因。一是内容丰富多彩,政、经、文史、专栏、广告、娱乐八卦,应有尽有;二是受众广泛,并非只有官员士绅,它同样深受老百姓喜爱。红运作方式,是以,它就成了‘永远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典型。

期刊上就有李道汝的长期专栏,他的文章文采斐然,字字珠玑,深得读书人的青睐和推崇,而且有一批忠实的读者粉丝。同样那说书的柳小麻子,也有小说专栏,像郝老爷这样的资深粉丝,自然不会错过。而最受欢迎的,被天下女子奉为圭臬的,还是米其林。

名字已好久未见诸报端的米其林,又发表了新文章《促织》,是以这一天的报纸很快一售而空。当人们还惊异于最懂女人的米其林,为何写了这么一篇文章?第二天,抚莱阁当家人就发表了一篇《郑重声明》,同米其林的文章前后一联系,人们这才回过味来。有忠实粉丝立即四处打探,果然,其前因后果很快就在曲中、闺阁、后宅里流传开来。

当然,人们的关注点各有不同,邬阑的人生遭遇受到了女性群体的极大关注。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弱小者并不会被世人怜悯,因为人类世界一样遵循丛林法则;而像邬阑这样“离经叛道”,甚至“大逆不道”的,反而会引发共鸣,因为人都有同理共情心。尤其当自己无法做到时,总会‘感情移入’,仿佛她的遭遇就是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她的反抗就是自己内心深处的表达。

而当权者关注的却是“有人要击登闻鼓”,

刚刚到任的应天府府尹吴翰,屁股还没坐热那府尹的位子,就“被迫”面对这一考验,此时他在看小报,氮素……却边看边笑,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

“呵,呵呵~,有意思。”

师爷奇道:“大人,所谓何事发笑?”

“头次见人敲登闻鼓还事先告知的,你说有趣不有趣?这是要告知本官,为她做好准备?”

师爷笑道:“那大人是准备还是不准备呢?”

吴府尹眉毛一挑,道:“这都告知天下了,当然要准备!不仅要准备,还要妥妥当当!”

师爷应道:“是,那下官一定会准备的妥妥当当。”

“不过说起这六合县衙……本官就不太理解了,就说这县丞,想坐上县令位子也无可厚非,那么多法子不用,偏偏选了最笨的一个法子,这不明摆着给别人递把柄吗?”

“呵呵,下官也是迷惑不解,就算马县令擢升,他也可举荐一人代替自己的原职,不外乎被举者给‘顶头银’罢了,这本来也是不成文的规矩。谢侯爷爱雨花石这不假,他就没想过一个品相出挑的雨花石,恐怕比那京城的肥缺都贵上不知几倍。这位倒好,舍近求远,舍易就繁,真不知怎么想的?”

“这下好了,不但把柄被人拿捏住,还弄的天下皆知。难怪人苦主要来敲登闻鼓,这口气谁咽得下?”

“可不是!不过话又说回来,大人,您刚上任就碰见这样的事……”

“呵呵~师爷啊,你得这么想,有时这好事未必就是好的,这坏事,也未必就都是坏的。本官倒是想看看,这事最后会成一个什么样子?”

“大人的意思是并不阻拦这位苦主来敲闻登鼓?”

“为啥要阻拦?真正的好戏是越后面越精彩,这位邬姑娘演的才是最精彩的部分!”

曹家,半山町书斋,

曹淓毓紧锁眉头,就这么样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赤沙早就禀完打探来的消息,可是主子一直不发话,他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主子,其实在下不太理解邬姑娘的做法,登闻鼓可是那么好敲的?先不说冤不冤情,首先滚钉板就有可能非伤即残,这衙门大堂还进不进得去……”

“好了,吴翰那里你去跑一趟,说抚莱阁这案子……酌情处理。”

“酌情?”赤沙一愣,心想这酌情……怎么个酌法?酌到什么程度?

“要是吴大人问起来,在下怎么说?”

曹淓毓扭头看着赤沙,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荃叔看他神情不对,连忙打着哈哈,

“你个臭小子,平时看着精明能干,怎么关键时刻就傻了?你以为你是吴翰?你就这么说,人家自然明白!还不快去,再耽搁,人邬姑娘就真可能……”

赤沙一听浑身一震,连忙道:“在下这就去!”

看着赤沙离去,荃叔稍稍松口气,又想了想,问曹淓毓,

“主子,你说邬姑娘这法子能行吗?”

曹淓毓默然半晌,才道:“不知道,或许……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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