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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改变陈忠民命运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老师,国家a级教授孔方里,一个是居住在山沟里的神医王丑。陈忠民后来才知道,还有两个险些改变他生死的人,一个是村子里最后一个小脚女人周七妹,一个是他的远方伯父陈恒义。

陈忠民出生在陈家村,陈家村位于渭北高原,这里的渭说的是渭河。

一九六三年,寒冬腊月的渭北高原,就如同一个躺卧着的筋骨强健的**着身体的壮士,那伸展盘结的柿子树的枝干就仿佛他的怒发,那青得发黑的蜿蜒起伏的乔山就如同他的脊梁,那金黄的原野好似他的胸腹。在胸腹交接之处坐落着的是高平县。陈家村位于高平西北方向乔山南麓冲积扇上,它距离县城大约有二十五公里的路程。

这一年的渭北,秋天雨水特别多,却一冬无雪。无雪无风,墙根地下暖烘烘地,赵玉霞就拿个高凳子经常在这里晒太阳。原来她坐的是低点的凳子,现在腰身已经很粗坐不下去了才换了高凳子的。有一天,周十妹顶个帕帕拄着个紫红色的拐棍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

周七妹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小脚女人,她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七。民国的时候,土匪来打劫,她端着红缨枪和土匪拼过命。周七妹抽烟喝酒,能掐会算,生男生女,她只要看你一眼就能说个**不离十,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村子里怀孕的女人把握不准的时候就去请她掐算。如果周十妹说是女孩,有些实在不想要的就会想办法把孩子打掉。在缺少科学仪器的条件下,周十妹就是真理。

一看周七妹来了,赵玉霞赶快叫了一声婶子让她坐到了高凳子上自己站到了周七妹的旁边。周七妹轻易不来串门,这可要抓紧了。周七妹一看赵玉霞的大肚子说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吧。赵玉霞一算说就是,婶子你看得可真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周七妹。周七妹知道赵玉霞的意思,她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孩更体贴娘。周七妹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赵玉霞一听,心咕咚就沉了下去,浑身像散了架。农村重男轻女,女人的价值就在于能生个男孩,否则生不如死。

赵玉霞给陈恒茂说周七妹说自己怀的是女孩,我不想要了,养大也是赔钱的货。陈恒茂说不要就不要了,你问问接生的咋办。赵玉霞就去问了接生的大夫。接生的大夫说孩子这么大了,要打掉你会有危险的,我可不敢给你做。你回去吧,不敢胡来。那边陈恒茂跟陈恒义说了这件事,陈恒义大怒:“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你咋还这么封建。女娃也是人,也值钱着呢,外好坏都是一条命,你的心咋这么黑,看起来你不是这样的人么。”陈恒茂满脸羞惭回到了家和赵玉霞碰了个头,再也不敢提这个事情了。

孩子没有打掉,但是在吃饭上赵玉霞就没有以前那么精心了。本来日子就苦,现在吃糠咽菜只能算是给自己续命了。

过完年,天刚麻麻黑,天冷地仍然能冻破砖头。这时,巷道里已经找不见一个人影,人们早已缩着脖子包着头坐在自家的热炕上取暖说闲话去了。突然,从村西头陈恒茂家的土窑里隐约传出了几声孩子的哭叫。

陈恒茂家只有三孔在护城墙上掏的窑洞,此刻,中间的土窑里微弱的煤油灯光飘飘摇摇闪闪烁烁忽明忽暗。窑洞没有门,只有一挂破碎的门帘挂在门框上遮风挡雨。借助微弱的灯光,接生婆把未足月的孩子从赵玉霞的肚子里拉了出来。接生的人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孩子哭了,但孩子的哭声像猫叫。猫叫也算数,孩子的母亲长舒了一口气笑了又哭了。

“男娃还是女娃?”脸色苍白的赵玉霞虽然说话有气无力,但急迫的心情显而易见。

“是一个小子!”接生的人说,赵玉霞看了丈夫陈恒茂一眼笑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许多身上又长了些力气。这个天杀的周七妹,说是一个女孩,让她没有好好吃饭,心情也郁闷了三个月,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给娃起个名字吧。”接生的人提醒着他们。

陈恒茂想了想说:“猫娃狗娃石头柱子有人叫了,他哥叫忠实,他就叫忠民吧。”按照家族的排序,他们这一辈应该是忠字辈。

“最近老梦见蛇。”赵玉霞说。

“蛇就是小龙。女成凤,男成龙,看来你这个小子要做人中龙凤了。”

“成啥龙哩,这个不敢想,只要能活命都不错了,呵呵。”陈恒茂对着接生的人说。

赵玉霞虚弱不堪,说话都要费很大的劲。陈恒茂洗干净手,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客人后回来冲了一碗红糖水端给赵玉霞喝了。家里缺吃少穿,红糖水已是奢侈品。赵玉霞喝完之后,陈恒茂又递给了她一块干馍。干馍是麦面做的,烤地焦黄焦黄,这是特意留给月婆子吃的,一般人平日根本吃不上。

干馍有点硬,赵玉霞吃的很费力,他只好用唾沫濡湿了再嚼。幸亏炕洞里塞满了燃烧的玉米秸秆,给了她无限的热量维持住了她的生命。

外面的北风猛烈地刮,撕碎了窗户上贴着的已经泛黄的旧报纸,风钻了进来,土窑里顿时寒气逼人,盖在赵玉霞身上的被子太单薄,陈恒茂又给被子上面加了一个褥子,给妻子头上缠了一块头巾才放心。月婆子不敢受风,一旦受风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这是多少人用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

但赵玉霞想得并不是自己的冷暖,他想的是孩子的安危。为了孩子不受风,她紧紧地把孩子搂在自己的怀里,塞紧了被子的四角。

安顿好母子两个,陈恒茂这才把女儿彩芹叫过来叫看护着赵玉霞儿女,又给女儿交代照顾好妈妈的同时和些浆糊。女儿把粗黑的大辫子往后面一甩说行就开始忙活了。女儿干活很麻利,脑子也很好使,你只要说干什么活,她总会把这个活干成父亲所思所想的样子。陈恒茂安排完赶紧出来到了大队部,他在大队部要了几张过期的报纸就赶快回来了,回来后沾上女儿和的浆糊把报纸贴到了窗上堵住了风口。

彩芹无事,就读窗上的报纸,报纸头版上的标题是“首都三天有六万多军民吊唁伟大战士罗荣桓同志”,标题上边的时间是1963年12月22日。陈恒茂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听到女儿的话,陈恒茂很伤心,他知道罗荣桓是十大元帅之一,也知道罗荣桓是一个好人。只要是好人,陈恒茂总是为他们的去世背运感到难过。好人也是陈恒茂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

这边陈恒茂的儿子出生了,那边一个报丧的人同时来到了陈家村。报丧的人说北边山窝里的成娃死了。成娃姓陈,原来是陈家村的人。清末,成娃因为冒犯了族规被族长赶出了陈家村,但成娃总想着回到陈家村,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如愿。说起来,成娃和陈恒茂还算是同门兄弟,但陈恒茂总认为成娃丢人败德辱没了先人算一个坏人,即使见成娃笑嘻嘻地给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成娃。一旦被陈恒茂认定为坏人,那这个人在陈恒茂这里就算死了。

“这真是巧了,难道我的孩子是他投胎的孽种!”陈恒茂看着熟睡的孩子心里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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