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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爷走了,宋语然却不觉得开心,他那一句“没人教养的”实实在在地刺伤了她。

因为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她自小依赖的父亲,已经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人世。

她自小没有母亲,祖母不喜欢她,宋家二房算计她可不就是应了高老爷那句话么?

她忽然觉得没意思,做事儿都提不起精神了。

好在银楼所有的首饰都已经清点完毕,可以照旧开门营业,除了手艺师傅们无事可做。

宋语然意兴阑珊,看陆安还算识时务,便指了他道:“依旧还是你做掌柜的,带着你的人,把铺子给我经营好了。”

那几个小厮包括陆安在内,都以为新东家会来一次大清洗,他们八成都得卷铺盖走人,听她这么一说,一时都有些激动。

陆安一揖到底,感激涕零:“东家仁慈,我等一定尽心尽力经营好铺子。”

宋语然但求他们本分忠心,但这些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出来的,日久才能见人心,慢慢来罢。

宋宅,蒋正难得的闲在家里,只穿了一身中衣在院子里打拳练功夫,看见宋语然垂着头绕出照壁,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一路向后院走去。

“你等会儿。”他收住了身势,捞起放在一旁石凳上的外裳穿上,向她走去。

宋语然停住了脚,茫然地看着他,脸色非常不好看。

蒋正皱眉打量她两眼:“你遇上什么事情了?”

他才出了一身热汗,只觉一股滚烫的男人气息将她整个儿的围绕住了,熏得她脸颊微微发烫。

“没有。”宋语然回了神,见他一头一脸的汗水,下意识地递过去一张手帕:“天冷,你出了这么多的汗,赶紧擦一擦,小心着凉了。”

蒋正顺手接过,擦净头脸:“没遇上事你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宋语然苦笑一下,有这般明显啊?

她强打起精神:“我去银楼点货,遇上了点事。”

蒋正略略一想就明白了:“遇上高老爷了?他要反悔?”

宋语然佩服他的敏锐:“你怎么知道的?”

“他这个人虽然每年都行善事,但在生意场上却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个性。”

“何况高老太太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变卖了祖产,这银楼又是极出产的铺子,他能甘心才怪。”

说到这里,蒋正摇头:“不过他能这般不要脸的反悔耍赖,我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宋语然轻笑一声:“你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呢。”

“高老太太快不行了,让他立即归家去我看他那副样子,只怕还有的闹。”

蒋正挑了挑眉:“高老太太快不行了?”那真的是恶有恶报。老虔婆出馊主意,让孙子谋害宋语然的时候,可有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宋语然点头:“我看高管家那个样子,不像是装的。”

高家,高老太太徒留最后一口气,等着亲眼看见孙子安全归家,她费劲儿伸着一只枯瘦的手去抓儿子:“去快把瑞儿接回家!”

高老爷任由她伸着手在虚空中乱抓,直到无力垂下,才淡淡地道:“母亲撑一撑,等我拿钱把瑞儿赎出来。”

高老太太听了这话,总算安了心,喘气都匀称了。

高老爷看向侍立一旁的老太太的贴身老嬷嬷,目光如矩,凌厉的叫人胆颤:“把老太太的妆奁匣子、私房田产都拿出来罢。”

老嬷嬷吓得目瞪口呆,看看他又看看老太太。

高老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艰难地转过脸来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你……”

高老爷朝着她温和地笑:“母亲,救瑞儿要紧。”

“你……”

“祖产都卖了,儿子已经筹不到钱了。”

“……”

“母亲留着这些私产做甚么?您都快去见我爹了,这些身外之物是带不走的。”

老太太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仿佛回光返照似得,她揪着被褥翻身向外,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那是……我的……你不能……”

高老爷觉得好笑:“您都这样了,还死守着这些钱做什么?”

然后朝着在外头等候的高管家吩咐:“嬷嬷年纪大了,恐怕不记得了,你进来帮帮她。”

高管家一万个不情愿,万一把老太太给气死了怎么办?这么缺德的事情为什么要他来做?

可他只是个下人,哪里有他说不得时候?

到底老太太没有被气死,她还等着见她唯一的亲孙子。

高少爷终于被捞了出来,花掉了老太太一大半的私产。

他是这次粮草亏损的罪魁祸首,钱粮官受了上头的责骂,他回头便把气都撒在了高少爷的身上。

不过十几日功夫,他就瘦脱的不像样子,身上伤痕累累,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回到高家,见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还在翘首盼着他的老太太就是一阵痛哭。

“祖母!瑞儿好痛啊!大牢里好苦啊!祖母!您怎么了?瑞儿已经回来了!您快些好起来罢。”

老太太总算欣慰地笑了,这钱总算没有白花。

可高老爷不见了,她剩下的那部分私产也不见了,连带着公中所有可以支配的银两都不见了!

偌大的高家一时连锅都揭不开了,高管家去寻高少爷,高少爷道:“我哪里有钱?我才刚刚从大牢里出来!”

高管家又去找高芸芸,高芸芸捏着帕子哭哭啼啼:“我只有一些首饰……”那根本维持不了两日的开销。

高管家没了办法,只得再寻到高老太太跟前。

“他……跑了?”高老太太提着口气喘了半晌,终于一命呜呼了。

直到高家发卖奴仆,折成现银安葬高老太太,一时闹得城里沸沸扬扬,宋语然才知道高老太太居然就这么死了。

听到消息时,她正捏着剪子裁衣片。听恕儿绘声绘色地将高家发卖奴仆的场面描绘了一番,她愣了半晌,一时觉得心里堵的慌。

她虽恨老太太算计自己,可却没想过就这么把人逼死。

好歹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胸中闷堵了一口气,她午饭和晚饭一口也未动。青玉她们苦劝无果,只好病急乱投医,寻到了蒋正头上。

蒋正踏夜而来,在她身前坐下。

“你的丫鬟说,你一日未吃东西了,为何?”

宋语然就把正在缝着的衣裳放下,叹了口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虽要放一放高家的血,但是真没想过要把人给逼死。”

她神色落寞,满是悲伤与负疚。

“逼死高老太太的并不是你。”蒋正将一碗鸡丝粥放在她面前,神色温柔地劝她,“高家事情不简单,你先喝粥,喝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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