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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多，秦天骑着自行车，朝容石县饭店方向而去。
八十年代最后一年，即将迎来九十年代的当下，容石县每个人似乎都显得挺忙。
这个沿海城市，改革开放的春风来得有点晚，当南方的市场经济搞得如火如荼时，这儿才揭开了序幕。
但每个人，都清楚财富的份量，每个人，都如工蚁般在拼命赚钱。
钱，不是一切。一切，却都离不开钱。
在离容石县饭店一两里的地方，秦天捏了捏刹车，减缓速度，扭头打量着离海边不远一幢新建筑。
几条巨大的直幅刚被挂上，斗大的字老远都能看得清：半年内贵豪给您贵族一般的享受。
这家酒店，叫贵豪大酒店。目前建筑已经完工，正在进行内部装修。据说是一种新的经营方式，由几个外地老板和本地老板合股，几百万元的投资。
你不得不承认，资本的眼光是相当有远见的，容石县目前虽然是欠发达地区，但它的山海景观，却像一座金矿般深埋其中。
目前全市旅游业尚未兴起，当几年后，长三角的概念被提出，六省一市同城概念开始规划后，容石县的长三角后花园潜力，就会突然被人们发现。
以旅游为支柱产业的容石县，在进入21世纪后就会显现蓬勃活力。
当然，目前的贵豪只是在布局，只要它能坚持到最后，就会成为最大赢家。
它开业后，估计会对当地餐饮的龙头企业——容石县饭店，造成很大冲击。
前世，秦天本也有机会进入容石县饭店，但由于赖家在县里，所以他和妹妹最后离开了容石县。
容石县饭店一直是当地的地标，八层高楼建于八十年代初，在经济欠发达的当地，向来是当地人向客人炫耀的资本。
它底下三层是餐饮，四楼以上是住宿。
一楼经营大众菜，二楼中档带包厢，三楼是小餐厅，大厅能摆十几桌，包厢豪华，是县里达官贵人宴请的所在。
但饭店的厨房，除了宰洗、杂工，目前都集中在二楼，菜肴通过专用小电梯运上运下，八零年建成时，也曾作为一项高科技引得人们纷纷来参观。
等一年后改制随包三楼小餐厅，厨房才会分开。
跟所有县市一样，经济虽然欠发达，但餐饮却是地方最发达的经济之一。这几天容石县兴建了不少酒楼，餐饮质量也在节节攀升，以前的老大——容石县饭店生意被分流得很厉害。
这也是市场倒逼国有企业转制的原因，承包金额定得过低，与生意不景气也很有关系。
骑到饭店门口，见门口停着辆面包车，前面一块牌子，是县里大院的。
正在停自行车的当儿，打正门里，出来一拨人。
其中一个小胖子，秦天很熟悉。是高中时的同学，成绩不咋地，但写文章有一套，文科好，理科差，高考差了几分。
人家有门路，高中毕业后就到大院子的新闻办当了一名报道员，凭他爹关系，过不多久就可弄个编制，再自考个大专文凭，从此捧牢铁饭碗。
“扁头。”秦天喊道。
“阿天！”小胖子跑了过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小吃店你妹管着？”
“小吃店关门了，没生意，一月到头连个温饱都混不上。我到这儿来当厨师。”
“当厨师？”小胖子惊讶，“你又没学厨，饭店收吗？”
“不收也得收！”秦天狡黠地笑笑，“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陪客人？这也太早了吧？”
新闻办经常接待市里、外地媒体的记者，所以小胖是饭店常客，光这一点，就羡慕死他的同学们，人家偶尔还能请个客，签名记账呢。
小胖笑着：“来订桌的，市里美食协会会长一行到县里考察，县里一把手让好好招待，绝不能给咱县的餐饮业丢分。你看，咱部里的领导都亲自出面，再三叮嘱饭店经营了呢。商业局的头头也都在。”
市美食协会会长，是市商业局副局长兼任的，级别相当于县里副职，但管全市餐饮规划，权力挺大，所以格外重视。
“我走了。”小胖见领导都跨上了面包车，赶紧闪人，“晚上麻将，你来不？”
“我算了，最近忙。”
说着，秦天走向饭店。
十点多，饭店临近餐饮午高峰。
一楼是宰洗和早餐区，都归厨房管。穿白色工作服的低等级厨师，一个区域正在杀鸡杀鱼杀蔬菜，另一个区域正在各种洗。角落里有几台大灶，是做早餐、面点的。
几个杂工正挑着大筐的煤，往二楼厨房运。
九十年代初的厨房，有大瓶煤气了，但主要还是煤灶，省成本。
秦天走进二楼厨房时，里面也正在忙碌。
厨房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划分为多个区域。
最主要的区域，有十二台灶，六个最高级别的厨师每人管两台，称为小灶区，那儿只烧饭店的品牌菜，也就是高档菜。
大灶区有二十多台灶，一半烧大锅菜，供一楼和二楼大厅，一半大锅小锅连烧，也供应包厢里的中档菜。
其余还有切配区，是刀工的；冷菜区，是专门配制冷菜的。
三十几个厨师基本各就各位，各个叼着烟，手里活不停，在为开餐作准备。
秦天先朝小灶区多瞄了几眼。
果然，3号灶台，是一个和赖子头长得挺像的青年厨师，叼着支高档烟，神色有些踞傲，略有些鹰勾鼻，眼神阴郁，单手负背，右手用锅勺往锅里加里料，这是在熬高汤。
高汤是烹饪中常用的一种辅助原料，通常是指鸡汤，也指猪肉汤等，经过长时间熬煮，其汤水留下，用于烹制其他菜肴时，在烹调过程中代替水，加入到菜肴或汤羹中，目的是为了提鲜，使味道更浓郁。
这位，就是县里传得神乎其神的年轻一代厨师代表，赖志前。
赖志前毕业于江南烹饪学院，它是江南六省一市烹饪界的黄埔军校，想考入，可绝非像其他烹饪技校一样，随随便便就可被招收，人家可是正儿八经要经过面试，看过你有没有烹饪天赋，这才决定是否录取的。
整个杭兴市，也才六七个江南烹饪学院毕业生，听说赖志前毕业时，全市餐饮企业都任他挑选，后来容石县破格给他评三级厨师，这才招到了这个天才。
赖志前抬了抬眼，见到了秦天，神色略有些讶然。
秦天收回眼神，问不远处一位师傅：“请问师傅，厨师长是哪一位。”
那厨师朝一个角落正在写菜单、年近六十的老师傅喊道：“老丁，有人找。”
秦天急忙迎上前去：“您就是丁厨师长啊，我叫秦天，是百货公司副经理宋伯伯介绍来的。”
“你等一下。”厨师长没转头，敲着菜单对身边几个人说，“这几样配料全换掉，鲜贝再加一些，我打听到，市里来的会长他们喜欢吃浓汁的。另外，鲜蟹一定要确保满膏，半膏的不要。刚才经理打电话来了，让我们不惜成本，只要领导满意就好。”
完了，这才转过身，脸上带笑：“小秦啊，宋经理昨晚给我打电话了，还说你没有从厨经验。这样吧，我们宰洗组、杂工组都招人，你看你适合干哪样？”
秦天连声称谢：“厨师长，最好离灶间近点的。”
“那帮厨吧，先给师傅们倒倒油、装装盆，看得多上手自然也快。”
“谢谢厨师长照顾。”
“小秦，今天有些特殊情况，挺忙，要不你明天来上班，我跟你讲些规矩，还有工资什么的。”
“不用厨师长，厨房里的规矩我懂，工资无所谓。今天我就先看看好了，不会捣乱。”
“那行。”厨师长戴好帽子，“我还要去经理室商量些事，你先看看，遇上能上手的，先试着上手，别乱来就行。”
厨师长急匆匆离去，赖志前“光当”将勺子扔锅里，背着双手，直叼着香烟踱了过来。
“秦天，听说昨天上午，你差点没劈死我弟弟？”
全场闻言都屏住了呼吸。
好家伙，来者不善哪，是个什么角色？
秦天冷冷地乜着他：“练得不熟，那菜刀，我本来是奔赖子头的面门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