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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们整顿队伍,哭嚎声不绝于耳。
许多人跪在亲属的尸身旁,或是搂在怀里,绝望地摇晃着怀中人,却无法阻止他们闭上了眼。
许多个家庭支离破碎。
甚至有一家五六口人一起上路的,本是欢声笑语,此时却如走了岔道,一起在阴间那边朝这边挥手告别。
小女孩,小男孩们被钉在地上,也许是被误杀了,当男人们拔出铁梨耙时,又有人突然冲过去,拿起大石头砸碎了对方的脑袋。
复仇的火焰没有蔓延开来,几个疯了的人不听劝阻,已被侍从解决了。
幸运儿总有那么几个,一家老少一个没少。
虽然沉着脸,但手脚却是麻利得很,开始取那野兽的毛皮和鲜肉。
男人经验丰富,比划着要从哪里下刀才能让毛皮完整,女人拿手撕着,又伸手探进去掏出内脏,几个小孩跟着老人学习如何用小刀去除脂肪,然后又用器皿装好,留着备用。
这些人得到侍从们的赞赏。
领头的侍从立刻吆喝着要其他人也照做,于是尸体被搬到一旁,那些没了孩子要回村的人会负责通知村里人来收拾。
当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后,李平闭上了眼。
后方终于没有那些令人心烦的吵嚷声,但一下啜泣,一下剥取撕开毛皮的声响,却让他心头沉重,也如撕开了什么一样。
他不喜欢这些侍从的作为,但也轮不到他来指责。
因为,他没这个资格。
刚刚护住这些百姓的,正是这些侍从,李平反而是杀了个尽兴,却没有挡着兽口救下谁。
他们之所以如此冷漠,大概是司空见惯,服从命令,深知轻重缓急的成熟。
比起这,他姗姗来迟的柔寡心肠却是有几分卑鄙。
如果不是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他恐怕会十分卑鄙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对方。
我不就是个自私的人吗?
李平笑了下,他想起“凡夫俗子”的评价,有些佩服自己对自己了解之深。
过了许久,队伍启程的时候,狐妖也回来了。
她消失了这么久,李平也不打算问她是去哪了。
他的腿脚已经恢复了,便坐到那座驾上,还是原本那头老马,很惊讶它居然安然无恙。
路上,昭雪突然戳了戳他的腰窝。
李平回过头,见她一脸的神神秘秘。
“车夫,想不想听个怪事?”
“不想。”
“啊?可是,奴家想跟你说啊。”
李平懒得理她,此时昭雪一身干干净净,想来是刚刚去洗了个澡,所以要拿这事来逗他玩。
他只是换了件衣服,身上还有去不掉的血味。
“哼。你就不想问奴家刚刚去哪了?也不担心一下?”
“担心什么。我没心情。”
沉默的这会,李平劝诫自己不要回过头。
不过片刻,他胜利了,这狐妖再次开口。
“好啦好啦,哼,你这个人当真无趣!”她似乎站起来,趴在李平的背上,“呐,你瞅瞅,这是什么?”
李平正一边驾车,想着很多事,有关那玉瓶的,有关自己德行的。
烦不胜其扰哎,他偏了偏头。
下一秒,李平的瞳孔在瞬间缩成针状。
头皮都炸了,只觉得自己立刻要做些什么,而后还要大声训斥这狐妖一顿,如果能上手揍她个啪啪响那是更好!
昭雪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玉瓶。
哪怕这天底下的玉瓶如此之多,但他百分百可以确定这就是那总管交付给宁潇潇,而后被宁潇潇扔下山的玩意!
这该死的狐狸!
都不知轻重的吗!
但他抢不到,昭雪躲得刚刚好,然后又把瓶子凑上来。
这时候,李平已开始担心被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从而发生一连锁不可预知的变故。
“够了!马上扔了!”
昭雪两只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双手滑落到他胸前,脸依偎着脸。
李平立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躲开,而后又试图掰开她的拳头。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是因大难不死,彼此在倾述着日久天长。
狐妖在旁边咬着他的耳朵,声音细微。
“现在呐,奴家可是不确定要不要说,毕竟要是说了,可就不能离你这么近了。”
李平用手肘顶了她一下,告诉她下一刻的痛楚是来自哪。
“哎,无趣,无趣。”她又收敛起来,可能是有点怕,“这瓶子,的确是那个。”
“扔了。”
“别急,好好支起你的小耳朵听着。奴家有看了那瓶子里,的确是有好物,但也是普通的好物,是引不来那些疯兽的。”
“你确定?”
“确定呢,奴家从那水中捞上来,里面滴水未进,到这上面来后,奴家还开着口让它透透气,也不见什么情况来啊。”
“你——”
李平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这也太冒险了,竟然还开着瓶口,要是那里面的气味什么的足够浓烈,就算丢了瓶子也无法逆转形势,岂不是罪该万死?!
他又想到莫非是远离了那有野兽的地段,所以才没事。
但昭雪却否定了他的这个猜想。
“奴家知道你在想什么,然而,奴家怎么会犯这种错,这一路都是开着的,里面的好物也是满满的。”
“给我看下。”
李平低头,见那瓶中落着粉色的粉末,闻起来一股甜香,像极了女人身上的胭脂水粉,但又不那么腻人,有种想要入口的感觉。
就这个特征来看,的确是有可能对野兽有诱惑的作用。
他立刻观察附近的林子,却是不见半点动静。
“你说你知道这是什么?”
“奴家当然知道了,这不就是几种寻常的草药混在一起,有疗伤助眠的作用嘛。当然,其中有一种野兽喜爱的滋骨花,在野外也是难寻的。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引起那样的异动。所以——”
“今天这事,其实另有原因。”他脱口而出。
“是的,这便是关键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引来野兽袭击的真凶又是什么?让野兽撤退的人又是什么?
那杂物总管是否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难道刚刚是凑巧?
又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是昭雪不懂的,说错的,其实这就是事实?
李平叹了口气。
怎么说,头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