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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城在碑林之地部署完毕，李慕宸一如既往地躲在城主府的书房之内，隔着门帘，听外面将士的献计献策。
颜临推说南山王得了咳症，不宜与众人议事。齐聚皖城筹划的将领都是颜临和颜婴的亲信，不少与颜朝多年前曾共事过，领教过颜朝手无缚鸡之力的体质，也知道颜朝生来便有些体弱，颜临这样说，也没人质疑。
两排烛灯映亮了书房内二丈长的沙盆，一众将领围站在沙盆四周，看着上门模拟着碑林之地和西陵三城绵延起伏地势的沙脉，神情严肃地琢磨着突进之法。
暖黄的烛光将一众粗犷的将军映得面色柔和许多。
颜临拿了三面旗子，分别插在西陵版图内的三个城池，向众人说道，“如今西陵人和南燕在潼城僵持着，从碑林之地开始至无月城，共有三城，西陵人虽然部署了三十万大军，实则分散在三城之内，若是我们强攻碑林之地，远在潼城的大军肯定赶不及回援。”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打到无月城吗？”颜婴一脸率性，“以咱们的兵力，从无月城到百赭城，这四个城池，应该也不难吧。”
众将士也纷纷点头，似乎和颜婴所想一致。
帘内的人咳了咳，颜婴十分不耐地啧了一声，被颜临责备地瞪了一眼。
“如今我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无月城地势易守难攻，待西陵人调转大军支援之时，我们尚有余力与其周旋，若是调配得当，还能里应外合将这三十万援军拿下，而百赭便没有这样的地势。到时候，我们进退得宜，再计长远。”
颜婴明知这一番话是里面那个李朝长孙殿下的意思，虽然十分不愿认同，却想不出反驳的话。他闷闷地憋了一肚子气，默不作声。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个出兵的名头。”师出无名，是为不义之师，难免受人诟病，不仅如此，恐怕东岚皇族也少不得要降罪。
“若是实在没有，咱们就动手给他造一个！”在这紧张的态势里，人为地闹出一些矛盾纠葛，趁势发难，素来有之。只是南山王族素来不屑如此做罢了。
烛龙抵达皖城，求见南山王。
管家自然是认得他的，便将他引至书房。他掀开门帘，看见李慕宸带着面具坐在软榻之上。
“这些日子，你恐怕都在赶路，王府的人没能联络上你。”李慕宸将整件事的原委都与烛龙说了一遍。
烛龙听完皱起了眉头，“王爷如今身体如何？”
“前几日来信，说是已经大好，痊愈如初。”
“那就好。”
“龙侍卫风尘仆仆，不如休息一晚，再返回王府。”李慕宸劝他，烛龙是个忠心耿耿的人，虽然性格内敛，可是对颜夕一心一意，他也有一颗爱才之心。
南山王府的信传到皖城城主府的时候，众人都歇下了。管家见上面是颜氏的族徽，又标记了最危急的红色朱批，故而一刻也不敢耽误，深夜敲响了城主的房门。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漆黑一片的城主府一盏盏灯都点亮了，各个厢房的人都被叫醒，齐聚书房。
颜婴已经拿了佩剑，拿了调令，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将信使掐住了喉咙举起来，“什么叫生死不明，你说清楚。”他气势汹汹，可怜的信使把着颜婴的手腕，悬着的脚拼命扑腾着。
“颜婴，你给我冷静。”颜临屏了一口气，愤而拍案。颜婴只好放过了信使，蓦然看向自家大哥，“小夕怎么了，大哥？”
“有刺客闯进别苑刺杀长孙殿下，小夕这些日子一直扮作殿下在别苑养伤，撞了个正着，石虎护主而亡。”
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慕宸成了众矢之的。颜婴涨红的眼睛力迸发怒火，若不是颜临在场，恐怕下一刻，他的拳头就要打向这位殿下。
封洛和烛龙都红了眼，强忍着悲伤，不动声色地护在李慕宸跟前。
“乔一先在信上说得隐晦，小夕的情况恐怕不好。”颜临的声音开始颤抖。他没想过，他们在外尽心为颜氏开疆辟土，保家卫国，而最宝贝的人，竟然在家中被人袭击，生死未卜。”
颜临不安地看向李慕宸，他的面色看起来更不好，虽然不发一语，颜临隐约觉得这位小殿下的心里已经全然崩塌，与往日指点江山那副样子截然不同。
“恐怕此刻，外面早已经流言蜚语四起，世人只道住着东苑的是长孙殿下，殿下遇刺，皇族必然要兴师问罪，还请殿下今早回城，若是王府交不出人来，南城恐怕免不了要获罪。”
“大哥，我也要回南城。”
烛龙和封洛也下跪，“城主，属下请求回南城。”
封洛向李慕宸磕了个头，“求殿下应允。”
李慕宸颤抖着双唇，点了点头。
当夜，李慕宸，颜婴，封洛和烛龙就策马离去。
果然，一如颜临所料，长孙殿下在荣王府遇刺的消息传了出去，朝廷里各党派系的人纷纷派人上门来兴师问罪。有了前车之鉴，他们此番不是只派了使者上门，而是武将各自领了府兵，上门来求见长孙殿下。
林林总总的府兵加起来，也有万数之众。
此次，幸好颜森有了先见之明，一早召集兵马，守好了城门，一边派人给皖城的人传信，等着皖城那边的支援。
眼看着这些虎狼之辈越来越放肆，连递了几日的拜帖，都被颜森以殿下不愿相见的原因拒绝后，气势愈发嚣张，大有攻城之势。
李朝陛下的旨意下达，宣旨官亲自带了太医过来，要求觐见长孙殿下，为长孙殿下医治。
齐明朗在城下带着一众士兵叫嚣，“若是南城再不开城门，便是抗旨不尊。怪不得本将军率兵破门了。”
有人附和，“你们南城是不是暗害了长孙殿下！弑杀主君可是谋逆之罪，你们南城不忠不义，莫怪我等勤王之师叩开你南城的大门！”
颜森越发慌张，守将一再来请示，颜森只能闭着眼睛说守城，可眼看着和他们便要不顾一切地攻城了。
齐明朗得了确切消息，长孙殿下的东苑被蒙面刺客血洗，绝无生还的可能。此番南城护主不力，给了朝廷一个莫大的借口，三王都正集兵南城，趁着南山王去了皖城，分刮了他的封地。
姚城的贾爽，岚城的李思，各自都带了兵马，附和着齐明朗在城下虎视眈眈。
齐明朗狡猾一笑，“南城抗旨不尊，藐视天威，本将军今日奉命勤王，众将士听命……”
忽然，人群间一阵哗然。
大家不约而同抬起眼，看见站在城门上，完整康健的荣王殿下。
齐明朗犹疑地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是眼花看错了。荣王殿下面色阴郁，垂手立于城墙之上，神情冷漠地看着城门下的那帮跳梁小丑。各个磨刀霍霍，盼着他死，好归咎南山王府，割裂封地。三位王叔，和自己是血缘至亲，为了权力，各个都成了冷血无情的兽。他忽然理解了颜夕如履薄冰地坚守在南山，需要何等的勇气和胸怀。
“请宣旨官进来。”李慕宸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听闻长孙慕宸勤于诗书，深感欣慰，然忧心其废寝忘食，有损身体康健，赐汝太医周礼寻，常伴左右，望尔珍重。”
皇帝的旨意并未言及刺客一事，而是说担心他的身体，旁敲侧击地来验证刺客一事，果然是老狐狸。
周礼上前来，为李慕宸把脉。见他脉象浮沉有力，恭谨地揖礼，道，“殿下身体康健，可喜可贺。”
李慕宸一抬眼，看向宣旨官，“可以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宣旨官连声应答告退。
李慕宸走下城墙，命颜森打开大门。
他孤身一人站在门前，对着四地赶来的首领说道，“南城地小，容不下各位大人的千军万马，便不留你们了。”
齐明朗似乎还是不信，驾着马儿上前几步，刚要开口询问，便听见李慕宸沉声说道，“当年太祖有令，李朝各地将领，没有朝廷和南山的首肯，不得带兵进入南山封地，齐明朗，再迈进一步，你便是犯禁闯关，天下都容不下你了！”
闻言，齐明朗急急勒了缰绳，后退了几步。他还想和李慕宸说上几句话，却见他冷着脸，转身拂袖而去。
颜婴一行人不需要处理李朝的这些污糟事，先于李慕宸一步抵达王府。
闫大夫和一众婢女在清和轩内煎药，大大小小的药罐子摆满了院子，浓郁刺鼻的药味，隔着几层围墙都能闻得到。乔一先拿着颜夕的脉案和几本残卷医书，来回地翻看，眉头紧锁着的样子，一眼就知道他毫无进展。
千机变的内功与寻常武功的内功不一样，这是耗损寿元作为代价的，脉象和脉理不能通用寻常经验，他只在些许书籍上看过，但是只言片句而已，聊胜于无罢了。
颜婴一行人形色匆匆入府，直达清和轩。
“见过二爷……”一路上，侍婢们纷纷朝这位二爷福了福身，看见他身后跟着封洛和烛龙，各人一声声地唤着“封洛，烛龙……”眼中都泛起了水光。阴沉沉的王府，终于有了生气。
推开卧室，进入内室，掀开幔子，绕过屏风，素秋坐在床前，正拿着毛巾小心擦拭着颜夕的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