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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西边有一处红树林,三面环山,一弯玉台溪水潺潺终年不竭,景色甚是宜人。虽说这深秋已尽,不知那里如今是金红似火还是枯枝寒鸦呢。

苏默命人备下车马,带上精巧小食和仆婢,出发红树林。

这日,颜夕也乘车去了红树林。她并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来,而是这红树林尽头的礼康寺是兄长灵位供奉所在。这日是兄长的生辰,她想着前来祭拜一番。

再者,乔一先如今已是佛门的俗家弟子,呆在南城的时候便挂单在礼康寺。前些时候常驻南山王府不过是万不得已,如今颜夕伤势大好,他便还是回来礼康寺,为寻常百姓们赠医施药。

“哥哥,好久不见,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枣泥山药糕和石亭方家的黄酒来看你。”她将一个匣子放在案前,凝视堂上密密麻麻的牌位,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一尊灵位立在角落里,被有心人擦得锃亮。

“哥哥放心,如今天下尽在掌握之中,不出三年,小夕一定让你进族陵,享宗庙香火。”当年兄长身死,为了隐瞒天下,只好将他的遗体和灵位都安置在这礼康寺,一晃已经快四年了。

吱呀一声,礼康寺的住持弘一大师推门而入,“王爷请移步,红树林来了不少陌生居士,恐有不测。”

颜夕点了点头,跟随弘一大师离开法堂,为了避人耳目,穿过狭长的廊道,来到乔一先赠医施药的门厅。

颜夕抬眼,透过大开的中门,看见一群婢女仆从簇拥着一位光鲜的少年公子,嬉笑打闹,欢声笑语,那人不是苏默又是谁。

深秋已尽,红树林满地金黄,粗长的树干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北风一卷,倒是冻得人直打哆嗦。苏默英挺的鼻梁冻得发红,连连喷嚏,即便如此,他那标致的俊容引得礼康寺里那些妇孺纷纷看直了双眼。

“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儿天寒地冻的,冻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哎呀,怕什么,枫叶渐落露寒枝,冬来梅花更傲人,难得来一趟南城,虽然没赶上好时候,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林立挺拔的枫树,伸着光秃秃的枝丫,红枫沟里一地的枯叶铺就了金色的大地,远远望去,蔚蓝的天空与远处黑石绵延的高山相映成趣,盘腿坐在石台边玩闹的少年灵动而鲜活,为这逝去的季节带来一份生机。

远处又来了几辆马车,看那装饰华丽,看来也是商贾之家。车上的人们认出了苏默,下来与他攀谈了起来。

苏默与那群人似乎并不投机,聊了几句便转到了声色之事上,苏默随意敷衍应答着,随行的几位姑娘倒是一直目送秋波,拉拽着他的衣摆,让他面上难得地露出几分不悦来。

突然,有人大声喊了起来,“苏公子,听说你这都是第五次逃婚了,你就不怕这名声臭了,没人再敢给你提亲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

众人一听,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苏公子威武!”一男子附和,“话说回来,以苏公子的样貌和人品,有的是送上门的女人,哪里会愁这档子事。”

苏默打哈哈地应付过去,这群人才施施然离去。瞧着他们去的方向,一座森严古刹,仿佛超然世外,却又人头攒动,落在了红尘里。

“奴才听说,天下第一神医今儿个在礼康寺赠医施药,城内外不少人慕名而来找他看病呢。”

苏默颔首,思忖道,天下第一神医不就是南山王府的世交,乔一先?

他眼角一晃,瞥见了寺边的小亭子里,竖着一块白板子,甚是蹊跷。屏退了左右,他一人走上前去,画板子背后坐着的一个青衣长衫的清秀少年,与他四目相对的一刹,少年放下手中的笔,朝他莞尔一笑。

“王爷怎有空……”他调侃的话在看见眼前这副画的那一刻噎在了喉咙。

“美景当前,一时兴起,苏公子莫见怪。”

苏默扬起了头,故作不屑,“美景就罢了,既然把苏某人画了进去,那这画,苏某理当也有一份。”

“既然苏公子喜欢,送你又如何。”她笑,“等我片刻,还有几个轮廓稍做补足即可。”

“无妨,好画总是要细细雕琢。”

他低头,颜夕已然全身贯注地在画上添笔。为了不让衣袖沾花墨迹,她将袖子稍稍卷起,露出光洁而细致的手腕,她的手指纤细,握笔的时候,指节仿佛每寸都有力量,下笔利落而优美。他看着画中,自己看似寒暄热情却心不在焉的神态,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发愣的片刻,颜夕已经完成了这幅画,着手将它卷了起来,递给了苏默。

苏默愣了愣,才伸手接过。他没想过颜夕辛苦的画作,竟然就这样轻易送给了他。一种抢了别人辛苦成果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此时却又不愿意推托,毕竟这是难得的好画。这样内疚的感觉萦绕在心间,在外人看来,他像是闷闷不乐一般。

“还在因为婚事烦恼?”

苏默一愣,不知颜夕这话从何而起。

“我瞧你脸上不太开心的样子,刚才那些人也拿这事揶揄你,想来,你也为此挺伤神的。”

“多谢王爷挂念,婚事,本就强求不来,苏默心中有数。”

“我倒是好奇,苏公子对未来苏夫人,有怎样的要求。”

“哦?难道王爷想为我说亲?”

“你先说,本王听听看。”

苏默大笑,“我生了这样一张脸,对人的样貌多少有些挑剔,要一个“五官端正”不过分吧!再者,女子总得有些才能傍身吧,否则,互相嫌弃起来可不就是一对怨偶。苏家好歹也是富户,父亲对门当户对也有些讲究,一来而去,能出挑的女子已然凤毛麟角。”

“苏公子看人这般苛刻,难怪要逃五次婚了。”

两人哈哈大笑。

苏默说想去附近的玉台溪,颜夕腿脚不便,便为他指了指路。

苏默遂告辞。他沿着山间小道走了一段,便听见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细听之下,竟有几个不同的脚步声。

“是谁?”

刹那间,身后翻出几个灰衣的仆人。

“少爷,老爷让小的来请您回府。”说着,为首的男人朝身后的仆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就拿了绳子,作势要去捆苏默。

“混账东西,将你们的爪子拿开。”苏默嫌恶地拍落他们的手,“回府?我看是那个女人派你们来的吧。”

“少爷明白就好,还请少爷乖乖跟小的们走,别让小的难做。”

苏默看这几个人都有几分身手,自己一时竟挣脱不开。

“少爷,您别做困兽之斗,咱们哥几个都是万利镖局里边一等一的好手,万一一个不小心伤到了您,郡主小姐会心疼的。”

“姚万河想巴结诚王想疯了吧。”苏默一把推开了为首的男人,踉踉跄跄往小道外跑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男人被惹怒,抬脚朝着苏默的后背就是一踢。

苏默猛然向前一伏,撞在了路石上。

眼看着后面几人扑上来,苏默下意识地蒙住了头,蜷着身子。拳打脚踢没落下,苏默挪开了手,看见颜夕站在他身边,挂着温煦的笑容,似乎在欣赏他此刻的狼狈之相。

几个仆人已经被颜夕的随从制服,却仍然狂傲不羁,口中骂骂咧咧,振振有词。

“主人!”侍卫朝颜夕行礼。

颜夕点了点头,看向站在最中间的男人,浅笑问道,“刚才,是你踢了他一脚?”

“是又如何,你可知道,苏公子是诚王要的人,啊——”随着男人的一声惊呼,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颜夕的画骨扇击中他的后腿,顿时血流如注。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踢他一脚,我断你一根脚筋,我觉得很公平,你觉得呢?”

“阁下武功高强,小的不是你对手,但是苏默是郡主小姐看上的夫婿,阁下以为自己有几分几两,能与李朝皇室作对?”

颜夕回头看向苏默,他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泥土和狼狈。这仆人的话没错,苏默素来高傲,此刻,也知道自己这点子清高,与那皇权而言,简直是蚍蜉撼树。

“做出这副丧气样给谁看!”颜夕朝苏默说道。

仆人咬牙忍着剧痛,还是劝慰,“苏公子,您也是聪明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况且这郡主小姐对您一往情深……”

“巧了,南山府里,正好有一表妹,对苏公子一见倾心。”颜夕朝苏默邪魅一笑,扭头对这仆人说道,“你回去转告苏家,本王要在南城为他二人完婚。”

“阁下竟是南山王?”这仆人这下才生出惶恐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南山王饶命!”

“你这人瞧着还有几分胆色,今天姑且留你一命,让你回去带个信!”

仆人领命后,吓得屁滚尿流,一瘸一拐地逃了。

颜夕让侍卫将剩下的人扭送到少府台,以掳人勒索之罪起诉。

处置完这些事,颜夕才察觉到,苏默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许久。

“王爷好手段。”苏默笑,“苏某又承您的情,不知不觉间,竟欠了王爷几个大恩,也不知道如何报答。”

“依我看,苏公子只能以身相许了。”颜夕调戏他,笑着笑着,竟咳了起来。

苏默忙为她轻柔地拍背,扶着她孱弱的身躯缓缓到路旁坐下,这厢又不肯示弱地反击道,“王爷这般激动,看来是肖想苏某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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