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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了吗？”
“我真的可以骑自行车载着你的。”
小鱼儿以为上次顾无瑕只是不好意思才拒绝的，所以今天请他喝完奶茶后，自认为已经完全熟悉了，应该也不会太在意那么多了。
“嗯，谢谢你，”顾无瑕眼矇低垂：“我决定以后都坐公车上下学。”
“那多不好，又麻烦而且更费时间，你买个车起码可以多睡半小时。”
顾无瑕：“我……外婆给我的钱有限，暂时拿不出钱买车，我又不想……不想问她要，你应该知道的。”
“而且，我一个男生，总不可能每天坐在你车后吧。”
顾无瑕不常说谎，他想了几种方案，拿顾老太当挡箭牌会更强势一点，再加上他隐晦的提了自己不想问顾老太要钱的原因。
余有瑜清楚他身上发生的事，虽然他自己很厌恶别人去讨论这些事，但很奇怪的是，光是知道小鱼儿能懂他，就已经让顾无瑕脑中紧绷的一根线稍微的放松了点。
女生受了伤后喜欢找闺蜜倾诉，男生则会约上几个靠谱的兄弟喝酒谈天。
仿佛这样吐露完心声后，能把烦恼倒豆子一样倾泻出来，然后就能腾出空间把精力放在柴米油盐上，就能拿出勇气继续去面对现实。
顾无瑕没有能开口倾诉的人，顾老太和他只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打小就明白自己只是寄人篱下，因此，从来没有对顾老太敞开过心扉。
唯独只有童年那个漂亮哥哥，唯独小鱼是不同的，顾无瑕从未对他开口诉苦过，但他能知道他的过去，了解他的痛苦，也许这只是他妈妈偶尔说给他听的八卦，也许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余有瑜懂他这个事实却给了顾无瑕一个错觉。
就好像是他真的向余有瑜说过自己内心的痛苦，而小鱼儿也会反过来安慰他，并且像哥哥一样给他一个拥抱。
光是想象这个画面，顾无瑕的心就忍不住的酸涩、柔软，他有时候真的很渴望能有一个人，来拉他一把。
顾无瑕小时候一直期待和漂亮哥哥能继续待在一起，虽然事与愿违，但顾无瑕的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对他产生好奇，好奇他长大后会成长什么样的人。
然后，他果然长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少年，和顾无暇心目中期待的一模一样。
只是他越耀眼，顾无瑕便越不敢亲近，除了害怕灼伤自己，他更怕自己变成漂亮哥哥的牵绊。
顾无瑕曾经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愿意亲近他人，他曾经鼓起勇气主动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告诉他，他有社交恐惧症，以及抑郁的倾向，医生建议他好好治疗，起码可以走近人群，适应社会生活，但顾无瑕觉得没必要，治好了又能怎样？没治好又能怎样，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顾无瑕以前没有朋友，以后可能也没有朋友，他更多的时候，只想一个人，但是小鱼儿是不一样的，如果有谁能陪他一起的话，他希望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小鱼的身边，有疼爱他的父母，有三两个知心朋友，有珍惜他才华的老师，就连出去帮王玉琳买个菜，老板都能被他逗乐多送他一根葱。
顾无瑕不想余有瑜为了自己，放弃那么多爱他的人，他希望漂亮哥哥可以一直在繁花大道中行走，永远人声鼎沸，永远不要踏进阴暗的蘑菇地，永远都能将天真写在脸上。
小鱼儿有些担忧的望着顾无瑕：“顾奶奶和王玉琳女士一样抠门呢？不可能吧？”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顾无瑕话中背后的意思后，便开始沉默，灵动的眼珠子都不转了，抓着自行车握把的手有些泛白。
顾无瑕非常坚持的说：“你先回家吧，我等下坐公车回去了。”
余有瑜静默许久，他眼睛忽然睁大：“没事，我会给你想办法的，这次你先坐公车，回去注意安全。”
“嗯。”
顾无瑕只当他和自己说了句客气话。
小鱼走了后，顾无瑕看了他的背影很久，久到太阳都把他皮肤晒的发痒了，这才默默地在余有瑜看不到的地方和他挥了挥手。
……
……
小鱼的头发黑亮柔软，虽然没有摸过，但是光是看看便知道手感肯定是极好。
他在上课的时候，经常会忽然将椅子往后靠，发出轻响，头发丝上的味道会若有似无的飘进顾无瑕的鼻腔中，那是一种清新的薄荷味，是王玉琳从超市买二送一打折搜刮而来的便宜洗发水，这洗发水说不上多好用，胜在味道好闻，价格实惠。于是，多年来，便成了余家御用洗发水，久而久之，余有瑜脑袋上便恒古不变的飘着这股味。
小包子和花生经常调侃余有瑜用了黑人牙膏洗头。
他靠过来后指了指自己桌肚里的手机，顾无瑕便点开了自己的手机。
小鱼儿：虾哥，中午准备吃什么？我饿死了，感觉要虚脱了，低血糖，呜呜呜。
无：jpg
小鱼儿：……你说好了不发的。
无：……中午，你要着急，先和花生他们去吃，我走路比较慢。
小鱼儿：
无：多吃点，认真上课。
顾无瑕说完便放下手机认真听课，这是最后一节课的最后十分钟，众人的心早就飞了，学校食堂那味，已经顺着夏风飘进了窗，一众饿狼眼睛发绿，盯着门口，就等着铃声响起便如出栏母猪一般撒丫子而去。
“嘿嘿嘿！没下课呢？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眼睛发绿，都是狼崽子吗？给我嗷一声听听，”婷姐正在讲最后一道习题：“再这样，我延迟十分钟下课，让你们吃人家剩下的。”
预备出栏的母猪们一阵嗷嗷嗷，婷姐邪魅一笑：“眼睛都看黑板，心思都收回来。”
余有瑜已经快饿晕了，他爬在桌上有气无力，心里面还有点委屈，手指扣扣索索摩擦着物理竞赛题的封面。
一下课，果然整栋教学楼都地动山摇，母猪们岔开四只蹄子，恨不得连滚带爬，嗷嗷嗷的一路狂奔，场面一度失控。
小鱼儿刚刚还一副眼翻白死鱼的样子，听到铃声后则原地复活，他给顾无瑕留下一句：“老地方！”便像个火球一样，滚入母猪中，开天辟地，他手长脚长，恨不得踩到母猪们的头上去。
老地方指的是饭堂一个僻静的角落，顾无瑕原本想避开余有瑜自己找个地方吃饭，但是小鱼同学总能截胡他，并强制顾无瑕和他们三个坐一桌吃，顾无瑕搜肠刮肚没能找到什么适合的理由拒绝，只能暂时接受。
这样的日子应该也没多久了吧，顾无瑕心想：毕竟没有谁能受得住我这么冷淡的态度，久而久之，余有瑜也会慢慢和自己疏远的。
小鱼同学是个极其挑食的人，王玉琳没少因为这个打他，葱蒜太大块了不吃，姜不吃，香菜不吃，韭菜不吃，不吃海鱼，只吃淡水鱼，不吃鸭，不吃萝卜，不吃茄子，最讨厌的还属青椒。
其他东西如果在不知道的前提下，还能让他偶尔赏脸尝一口，唯独青椒不行，谁让他吃青椒，他能和谁拼命，按小鱼同学自己所说：“青椒上辈子肯定抢了我老婆，要不然我怎么会看到就反胃？”
他此时正站在他们的老地方，仰头眺望顾无瑕，眼睛贼尖，想跑都跑不掉。
食堂东南角的一个四人座位，刚刚好装得下四个青春少年。
顾无瑕端着盘子慢慢走过来，他特意走的慢了些，落在花生和小包子后面。
花生坐余有瑜旁边，小包子坐他对面，顾无瑕则只能坐在他斜对角。
余有瑜筷子停顿了一下，含在嘴里看了他一眼：“你们，吃不吃青椒？”，小包子和花生一听，马上捂住自己的餐盘。
他今天终究还是来晚了，只能错付了辣子鸡，偏偏辣子鸡里面有青椒。
顾无瑕把盘子推过去一点，余有瑜则欢天喜地的挑挑捡捡，顺带把葱姜蒜也一起挑了过去，顾无瑕闷不做声的吃着他不要的东西，没有半点怨言。
不知道还能吃多久？顾无瑕莫名的这样想。
早在入学的时候，他便得知为了保证公平，一中的座位都是实行的轮流制。
轮流制的意思是每周都会换一次座位，前面的人往后挪一个，最后一个则要坐到第一排去，右列的往左挪一列，他们不存在同桌，因为每一列都是单独的。
虽然每周都要大动一次筋骨但这样做确实可以保证所有学生的公平。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后，学委在班上组织全员动员，坐在中间几列的还算太平，只是横着移动一格，在最左边靠窗的那一列就比较折腾，他们需要先搬书，然后回来挪桌椅，全班都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先搬走腾出地方来。
顾无瑕将桌子移到第一排，最左边的位置，这里靠近饮水机，视野偏僻，上课看不太清黑板，但若是想做小动作则会被老师一览无遗，是三班著名的黑座。
谁坐谁倒霉，学霸不爱，学渣也不爱。
顾无瑕只低头搬自己的东西，余有瑜自告奋勇来帮他，两只手都举着一垒书，头上还顶着本练习册：“虾哥，放哪儿？”
顾无瑕弯腰收拾，他没抬头：“放桌上就行了。”
余有瑜放下书后并没走，他盯着忙忙碌碌，手脚都恨不得起了风一般的顾无瑕看了好一会。
余有瑜：“虾哥，下周我也坐前边来了。”
顾无瑕还是没抬头，不知道在桌肚里清理什么东西。
余有瑜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然后一把搂住，贱兮兮的说：“会不会想我啊？”
顾无瑕没说话，手放在余有瑜看不到的桌肚里，又把刚刚叠好的本子，弄乱了，然后重新再叠一次。
这样就不用转身面对他。
“还好。”
余有瑜撇嘴：“我想你了咋办，你无情，你无义。”
等到桌肚真的没什么好收拾了，他才挺直了腰：“哦。”
余有瑜坏笑：“要你真的太太太想我了，你就给我发微信，不过我事先说好，我发的微信，你得看。”
“而且要回的迅速！”
顾无瑕看了一眼讲台的位置，老师的视线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到他的小动作。
但顾无瑕还是说：“行。”
余有瑜居然伸手抱住顾无瑕，头贴着他的肩膀：“哎呦，人家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顾无瑕僵硬的伸手拉下他：“别闹，你得回去了，快骑车吧。”
“不一起出校门吗？”
“不，我还有点事，你先出去。”
“嗯——什么事啊？……”
顾无瑕背对着他，没说话，余有瑜察觉到他好像有点不开心，或者说从换座位开始就有些奇怪，说不上来是不开心还是什么别的，他好像在闹别扭？
小鱼同学想，要不让他自己待一会，把别扭薅顺了，反正下周他就回来他前面了，虾哥就能恢复正常了。
余有瑜走后，顾无瑕一个人坐着，坐了好久，夕阳斜斜的泼进来，将他的脸印的金光一片，暑假期间没有晚自习，教室里的人都走了，只留下他一个。
他盯着前面的饮水机，仰着头，把酸涩的液体给隐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