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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问话很直白,与那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长眸里全是困惑与质询。

樊雅突然有些吃不消了。

这简直像是小一号的容浔在质询……

偏偏面对他的质询,她居然多少还有些心虚。

那些所谓骄傲所谓理由,说白了,不过就是她自己自讨苦吃的拧巴,而且还是损人不利己的那一种,甚至偏于自私……这世上,除了她之外,容浔的生命里还有其他人。

有小隽,有卓芊,有整个容家,甚至还有其他许多东西……

她似乎,真的是自私了些。

“妈咪?”

容隽同学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答案,看着若有所思一脸苦恼的樊雅,忍不住喊了一声。

樊雅揉了揉太阳穴,老实坦白,“妈咪心态不好,之前可能犯了个错。”她想了想,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其实我今天准备告诉他的,只是没来得及,而且,他也不在这里。”

容隽眨眨眼,虽然对于这个凭空掉下来的爸爸不是很满意,但他觉得今天的妈咪实在是太不像平常的妈咪了,婆婆妈妈,一点也不果断,看起来都有些呆。

他一翻身,视线在不远处桌上的移动电话一溜,长眸微微睐起,活脱脱翻版容浔的即视感。

“妈咪,现在通讯很发达的。”

樊雅微窘,她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会被儿子指导兼教训。她忍不住捏上他俊挺鼻子,声音里含着几分咬牙切齿,“你不是不喜欢他么?这么急做什么?”

容隽同学任着她捏,也不反抗,还是樊雅自己心疼,捏了会就丢开了手。

容隽揉了揉自己微红的鼻子,看着面上微微发红但显然比进门时有几分精神的樊雅,认认真真的说,“因为你喜欢他,因为你很累,他回来了,那些烂摊子就不是你的责任了。虽然你们不说,但我知道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太爷爷坐了轮椅,爷爷愁眉不展的,我不想你们难受。”几分无奈几分老成的叹一口气,“我太小了,没办法帮你们的。”

樊雅扑哧一笑,蓦然明了容隽催着她去找容浔的原因,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就是想找个能顶天的高个子。”

容隽笑的狡黠,“可他就是最适合的对象啊,而且这天本来就该他来顶嘛!”

“你就不怕这天把他给压折了?”

“妈咪,玉不琢不成器!”容隽怪异看一眼樊雅,不屑撇嘴,“而且,一个躲在别人背后的男人有什么用,死了算了。”

樊雅忍不住好笑,“小隽,他是你爸。”她真的开始担心以后父子相处问题,这样下去,真的会出大问题吧。

“我就是知道他是我爸我才会这么说。”容隽一副‘如果是别人小爷才懒得说’的傲娇模样,看着一脸哭笑不得的樊雅,皱皱眉,真的不太明白一向果断的妈妈,为什么一遇到那男人的事就瞻前顾后婆婆妈妈,“就算他没用,你也能把他调教出来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樊雅按太阳穴,“他又不是小狗。”

“妈咪,有顶天的人不好么,我想不通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容隽忽而眼睛一亮,“不会是因为你迟迟不告诉他,所以你怕被……”容隽皱皱眉,咬咬唇,在自己词汇库里找词,“怕被……”

“秋后算账。”

“对!”容隽一拍手,有些兴奋的坐起来,然后目光凝在某处,一呆。

樊雅回头,也一呆。

俊美颀长的男人懒懒倚站在门口,长眸微微上挑,挑出几分兴味几分愠怒,暗黑深邃长眸里辗转流连着让人看不清的深沉意味,薄唇微掀,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里竟然带着一分笑意,“樊雅,你觉得,我该怎么跟你秋后算账呢?”

樊雅怔然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的男人,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样懒懒散散含笑的出现……

一股念头不可抑制的生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指尖掐住,缓缓拧着,极锐的刺痛让她呼吸微微一凝,眼眶不由自主的发红。

他微微蹙眉,眼底登时染上几分怜惜,缓步走过去,低沉嗓音柔软而宁静,“樊雅,我回来了。”

樊雅呼吸一窒,怔怔看着越来越靠近的男人,看着熟悉的神情与模样,喃喃低道,“你记起……”

“二少!”

门外陡然传来管家气喘吁吁的声音,声音里掩不住惊喜!

“二少,老爷请您去书房!”

男人眸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明天早上他去日本前,我会抽时间找他。”

樊雅一震,全身血液骤凉,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抛下,唇角凝起的笑容立刻染上几分苦涩,眸光微敛,有几分惘然,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司梵一回头,就看见樊雅类似苦笑的无奈表情,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刚才进展的都不错,怎么一会功夫就像变了一个人。

“樊雅……”

“别装了。”

这句话,不是樊雅说的,软脆的童音里全是鄙夷,容隽挑眉,十分不耻的望着身前一米八七的大男人,“老爷指的是太爷爷,不是爷爷,太爷爷最近腿脚不好,去日本干什么?”

司梵登时了悟自己的岔子出在哪里了。

容浔的出身来历秉性喜好能够了解,但他手上的人再利落,在短短的时间里也没有办法了解到类似这种称谓的细枝末节……

他心里的确是有个疑团的,现在过来,也是为了特地验证这个疑团,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就被一个管家的小问题给逼的原形毕露。

瞥一眼身边耀武扬威实在是有点欠扁的小兔崽子,长眸里射出一抹危险的犀利光芒,司梵蓦然往床上一扑,容隽猝不及防被扑个正着,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连被子全部给兜搂了起来,团吧团吧,等司梵丢开手,容隽探出头,刚才还干净整洁的小帅哥已经变成了小流浪儿,头发乱七八糟,棉质睡衣像极了皱巴巴的酸菜,十分寒酸而怪异的挂在身上,眼睛直直的,瞪着自己身上的皱酸菜,显然还没回过神。

樊雅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儿子这么憋屈狼狈的样,小隽性格偏稳,又这么个身份,谁敢这样对他一团乱七八糟的折腾,咳了声,瞪一眼欺负孩子还一脸得意的男人,才伸手要抱小隽去卫生间洗漱,刚才还傻愣愣的容隽霍然转过身,发出一声怒吼,像是只被激怒的小豹子一样扑向司梵!

容隽出离愤怒了!

他虽然洁癖不是很严重,但也没办法忍受自己变成这么个样子!

樊雅愕然看着突然像是改了性的小隽,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止,被子里伸出一只大手,摇了摇,示意她别管。

樊雅一怔,再看着趴在司梵身上张牙舞爪的小隽,乱七八糟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衣服,但小脸红润的像是染了胭脂,是运动时健康的红晕,眼睛亮的惊人,眉眼间全然的孩子气,乍看之下,都有几分苏佐虎头虎脑的顽皮模样。

她一直都希望小隽像个普通男孩子的。

她抿了抿唇,脚步一顿,有些怔然的看着抓着枕头被子当武器乱七八糟的两个男人。

小隽是打的很认真的,司梵煞有其事的跟他打,动作不轻不重,在紧要时还会伸手勾住快要摔地上的容隽,只是可惜了他那身衣服,也快拧巴成咸菜了。

不知不觉间,胸臆里悲凉无奈渐渐消失,竟涌出一股淡淡的满足与幸福。

她等了那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天?

床上枕头被子大战显然还要持续好一会,樊雅唇角笑意更浓,想了想,干脆转身离开准备想给他们准备点甜品,闹这么大,这两位待会显然是要吃东西的。

出了门,还没下楼就撞见站在楼梯口一脸犹豫的容闳,容闳穿着睡衣与拖鞋,显然激动之下是忘了换,一看樊雅,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没有教养,老脸不由微微发红,却下意识看了眼她的房间门,已经显出苍老疲态的眉眼里全是紧张与掩不住的兴奋,“他……真的回来了?”

樊雅不用想,也猜得到那人是怎么在大半夜登堂入室的了,顶着那么一张脸,又刻意仿着容浔的做派,连她一开始都认错了,更何况是老眼昏花的管家?

只不过,他刻意这么做,是意识到什么了么?

思及这个可能性,樊雅心口登时漏拍一记。

容闳见樊雅没有回答,眼底期待光芒不由微微一黯,还是忍不住说,“我刚听管家来报告,说……他回来了,也是,管家岁数也不小了,看错了,也不是没可能。”

樊雅抬眼,望向嘴上如此说,脸上却一脸期待的容闳,目光一瞬犹豫。

身后忽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回头。

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过来,一身狼狈,神态却尊贵,仿佛王者。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专注而凝重,眼底只有她的存在。

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终于浅笑,轻轻的道,“嗯,他回来了。”

五个字,轻轻浅浅,又仿佛重石。

安了所有人的心。

“你……”樊雅看一眼对面,终究还是选择了一个她觉得比较恰当的词汇,“你就一点也不怀疑?”

凭空一个身份丢下来,任是谁,都会疑惑的吧?

谁会接受的这么坦然?

“我该怀疑什么?”男人长眉微挑,眉梢间凝出淡淡不悦,既为了她的态度,又因为她的作法,也因此,他的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

基于长时间未曾相处的‘夫妻’有私密话要说,容闳虽然兴奋‘儿子’的回归,但在‘儿子’冷淡的眼神下也只能黯然退场,他们父子关系从来都淡漠,‘儿子’这么对他,他也没起任何疑心。

至于容隽,他一开始倒是坚持旁听的,只是刚才那一场枕头大战消耗了他太多体力,樊雅在第三次扶住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的身体后,忍无可忍请他再睡,樊雅很少动用母亲的威严,容隽悻悻离席,并且在一分钟内迅速睡着。

樊雅抬眼望望,看一眼他大爷很生气的傲娇模样,也生出一点怒!

今天这局面又不是她一个人造成的,为什么他要摆出一副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而他就是那个被伤害的苦主!

好吧,她确实有点私心,也确实如小隽所说,时间拖的太久,她确实是有那么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隐瞒初衷的心虚,但如果不是容衍突然出事,她现在应该已经坦白了!

他的不高兴真的很没有道理!

美丽脸孔微微一沉,樊雅站起身,转身就走。

爱说不说。

她不稀罕!

才站起身,腰就被人一勾,一股力量拉的她往后一退,她下意识哎一声,反应过来时已经坐上某人腿上,如铁似的手臂牢牢桎梏着她,让她再一次明了男女之间体力的差异。

其实,是可以挣脱的,她这些年对人体极限的专研也不是全无用处的,可是……闻着他身上似曾相识的清爽味道,感受着一如往昔的怀抱,她……十分不中用的,心软了。

她微微抿唇,忍不住抱怨,“就知道欺负我。”

司先生陡然感觉自己真的是像极了六月飞雪的窦娥。

他叹口气,“我欺负你?你还真有脸说。”

他欺负她?

分明是她自说自话,把莫名其妙的他玩在鼓掌间吧?

如果不是他查文靳,从碎片似的事情中抓住一点疑似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隐约找到一点事情的轮廓,但即使现在,他还是觉得一团雾水虚虚飘飘。

他不怀疑樊雅说的话,而且直觉告诉他他的确是遗忘一段很重要的过往,只是他是……容浔的话,那他现在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腰间软肉一阵锐痛,他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抓住某人肆虐的手,抓住亲吻了下,“你该庆幸,我是自己猜出一点的,否则按照我们这种像极了狗血剧套路的情节,我真相的时候,说不定又要什么爆炸枪伤案,来一场所谓的*,活下来是喜剧,死了就是悲剧。”再聊甚于无的啾了下,“平平安安不好吗,折腾这么多事,你不觉得你跟我最近业务实在是太繁忙了点吗?”

没等到回应,他一抬眼,就看见她怔然凝视的神情,不由挑眉,“嗯?”

樊雅唇角笑容微涩,“你刚才,像极了他。”

男人微微皱眉,不管那个叫容浔的到底是不是他的过去,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大男人而言,被心爱的女人说自己像‘别的男人’,还是让人很不爽的。他不介意自己有那么一段过去,却不代表着不介意被过去的自己压一头。

手臂某处突然被她一按,紧接着不由自主的酸麻,他微微吸气,怀里突然一空,刚才还坐在他腿上的女人趁着那空当轻轻一挣轻巧起身,坐上对面的椅子。

他揉着手臂上被按压的地方,约略明白她应该是按着了什么穴道,所以才有这样的效果,没好气的瞪她,“怎么,我又触碰到你的逆鳞了?”

容衍年少困苦,性情更趋于冷静坚韧隐忍,对她也是宠的多疼的多,或是懒懒洋洋的戏谑玩笑,仿佛一座青山。

司梵的记忆,年少富贵,年长又掌控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虽然性格依旧冷静沉稳,性子里却多了点肆意,于是那座沉稳大山上便多了些灵动的水,有了些男人的意气,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有了点孩子气。

两个多有相似,却总是不同的。

她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真的有点恨自己多思的别扭毛病,直来直去的多好,想的太多,只会让自己头疼。

但那也不是她了啊。

她抬眼,朝他微微一笑,张口唤,“司……”声音顿了顿,低头自我建设了好一会,才再次抬头,“司梵。”

司梵讶然挑眉,这还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长眸里的不悦敛去,因为某个了悟立刻染上几分兴味与惊喜,长眸亮的惊人,他本来就长的好看,这样目光灼灼的看过来,看的樊雅都有些吃不消。

她忍住遮住他眼睛的冲动,认认真真的说,“司梵,抱歉,我没办法不把你跟他联想在一起,但如果你介意,我会努力。”

司梵脸色神采骤盛!

就如他没办法接受自己的过去是被叫做容浔一样,她也没办法全然接受眼前这个全新的对过往没有一点记忆的自己,但至少,她肯努力,这就是个好兆头。

看来那天他在电梯里说的话,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所以……”樊雅软了声音,“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半晌,他咬牙,“我可不可以拒绝?”

“不可以。”樊雅回绝的干净利落,毫不客气把人往外推,“既然你不怀疑你是容浔,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要是办不到,你就是无能。”

“无能?”被推出门的某人侧头,小眼神阴测测的。

他现在开始怀疑,她刚才的示弱与开诚布公,其实都是在骗他心甘情愿顶着容浔的名头去帮忙……

樊雅忽而展眉,冲他嫣然一笑,忽而一倾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明显的羞涩,软着声音道,“你当然不无能,你要是无能,我怎么办?”

色字头上一把刀,一刀砍下魂断命消,偏偏,就是拒绝不了。

心里为自己哀叹一声,他忽而前倾,深深吻上她的唇瓣,火辣辣一吻吻的两人都快窒息他才放开,轻轻抬手,在她嫣红如抹了胭脂的脸颊上微微一滑,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她的耳垂上,氤氲出暧昧的气氛,“我去可以,留门么?”

樊雅心口酥酥麻麻,像是跑进了成千上万只的小虫子,脸上更是烫的惊人,她微微吸了口气,抬眼笑看那个流氓,微微一笑,“行啊,正好你可以帮小隽盖被子。”

“他都多大了,还跟你睡?”某人登时大为不满,“还没断奶?”

有那么个碍事的小兔崽子在,还能干什么?

盖被纯聊天?

大家都是身心健康的成年人。

话音未落,就被冷冷的童音打断,某只睡意惺忪显然还没怎么睡醒的小的面无表情的一脚将他踢出房门,“我没断奶很正常,你没断奶,才不正常吧。”

“……”

“……”

这小孩到底谁生的。

“容浔,这些年你都在哪里,你过的怎么样?容浔?”

司梵终于回过神,将脑海里关于亲子家庭教育之中血腥内容中途暂定,抬头漠然扫一眼一脸兴奋的容闳,随即看向书桌前坐在轮椅上的老者,脑海里这两人的资料迅速过一遍,看这两人气势,大概也能猜出这家中当家做主的是谁了。

他随意在沙发上落座,气势随意却睥睨,直接看向容老爷子,“我要见容衍。”

容闳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向容老爷子。

容老爷子看着沙发上坐着的失而复得的容浔,眸底深处的喜悦一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还有一分微怒,眸里光芒更加犀利,“理由。”

“没有理由,纯粹叙旧。”司梵淡声道。

“胡闹!”容老爷子刻意压制的怒气被司梵随意懒散的态度给激发,一掌拍上桌子,“你知不知道容衍给我们容家容氏造成了多大损失!而且当初如果不是他故意挑唆,樊雅跟你也不可能出事!”

司梵眸光骤敛,樊雅只告诉他她想见容衍,具体的事倒没来得及说,这种细节,他确实是不知道。

就他手上掌握的资料记录,当初樊雅是出了车祸,而容浔也失踪在车祸现场……跟容衍有关系?他眉头微拧,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们到底是怎么抓到他的?”

那个叫容衍的男人身手十分了得,普通人完全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容家抓到,不符逻辑。

容老爷子苍老脸上一瞬而过的不自在,微微撇开脸,沉声道,“这个不是你应该关注的重点。既然你回来了,就回公司上班吧,最近公司也需要人坐镇。”

“我没打算回容氏。”司梵淡声拒绝,觉得容老爷子习惯于发号施令了,瞧这一脸天经地义的样子。

容老爷子微怒,“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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