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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叠的翠叶向阳而生,撩人的花香聚散无常,金灿的辉光洒落芳草,是处静好,早起的旅鸟忘了远方。

点缀辉光的树下,白兔早起,小心翼翼探出头,颤着长耳,试探着没走几步又折回洞穴。

树的另一边,身形挺拔的黑袍客带着与祥和山林格格不入的肃杀渐渐走近。

缠绕枝上的翠蛇轻吐着猩红的信子,弓着身躯,像一道蓄势待发的箭,遥指黑袍客脖颈。

嗡!

铿锵剑吟响起,惊散满林飞鸟。

两侧被斩断的翠叶飒飒作响,黑袍客缓缓收起长剑,露出隐秘在宽大黑袍下的锦衣与一双带着黑绒手套的手掌。

他所有能透露信息的地方都被别有用心的遮去,举手投足间维持着无法窥视的神秘,任谁也看不到丝毫破绽。

树倒了,一片狼藉,蛇血在涓涓流着,翠叶染上刺目的鲜红。

黑袍客不在意这一切,缓缓挺直脊背,向栖星森林深处望去。

他从未小心掩饰自己与山林的格格不入,所以从进森林的一刹那兽王便能感知到他的存在,方才的试探深浅的灵蛇便是最好的佐证,算算时间,该来的也是时候来了。

惊飞的鸟成群结队的落回枝头,面向黑袍客注视的方向,低着精巧的脑袋,同庙堂中静候君主的臣子别无差异。

千万期盼中,一头通体雪白却点缀着黑色纹路,身形魁梧却不失灵活的丈许猛虎缓缓穿过细密的枝叶,一双金色的眸子中闪耀着素白颜色的焰光,无心露出的獠牙如若最锋锐的弯刀。

“人族,你的伪装对我而言毫无作用,即使远隔千里,我依旧能闻到你身上臭味!”

兽王的传音落在黑袍客耳畔,黑袍客不语,打量着兽王来的方向,似乎在查探有无伏兵。

“别找了,如你所见,本王就是自己来的,一对一,有本事你就取了本王的脑袋!”

兽王言语尽显豪气,黑袍客也收回视线,横剑胸前,紧盯着兽王,还未看出破绽眼前忽地一花,方才还静立不动的兽王已然扑到近前,虎爪挥落,带起五道刺目的寒光。

瞬影步动,势在必得的虎爪落空,兽王尽收力道,鼻子轻嗅气味,一双前爪稳稳撑起身躯,惊雷般的虎啸响起,虎尾甩出,破空声似长鞭,够快够准更够狠。

临近兽王脊背的剑锋戛然悬停,识海震荡的黑袍客收剑挡在身前,柔软的虎尾抽在剑脊上,激荡起刺耳的金戈之音。

黑影如断线风筝般栽入山林,兽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片狼藉,思考着如何玩弄这个手到擒来的猎物。

再大的猫也是猫,玩弄猎物永远是猫生乐趣之一。

黑袍客扶着身侧被自己撞断的古树挣扎起身,清楚兽王此刻的想法,所以并不急着动用手段,耐心恢复着伤势,打算一击乾坤。

“兽王,看剑法!”

树影挪移,手臂的麻酥感彻底散去,黑袍客收剑归鞘,踏前一步,兽王眼中的戏谑消失不见,周身闪动着素白色辉光,像剑锋般锐利,是最纯正的庚金之气!

“断!”

敕令声落,一道璀璨的剑光横贯山林,十步内的一切尽数被这一剑彻彻底底切开,倒下。

兽王恼怒的咆哮声在

山林中起伏,歪头望望刺入身躯的短剑,蛰伏的庚金之气尽数爆发,将剑刃连同毒素尽数湮灭。

栖星林外,黑袍客踉踉跄跄的走着,右臂无力的垂落,衣袖手套尽数破碎,整个右半边身躯上罗列着细密的切口,锋锐的庚金之气不断抵消着疗伤的灵力,一刻不歇的切割着每一处血肉。

就这样走了不知多久,黑袍客重重倒在芳草间,一条饥饿的毒蛇爬近,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猎物缓缓拱起身躯,未待发动攻势被一只大手掐住七寸,森白色的焰火汹涌而起,毒蛇瞬息化为飞灰。

“昆仑……”

借着汲取来的微薄生命力黑袍客再度睁开双眼,喃喃着心中所恨,好似又有了力量。

挣扎着坐起,望望远远的栖星森林,瞥了眼右手上破碎的玉戒,用颤抖的左手从怀中取出一只须弥袋,挨着割筋切骨的痛楚尝试数次,终于取出一枚玉符。

呼,呼……

一个小小的动作叫黑袍客连续深深呼息良久,面前吊起一丝灵力,激活符箓后再无法抵抗潮水般汹涌的疲倦,歪头昏死过去。

玉符闪耀着辉光,虚空化为的镜池生出一大片涟漪,闭目养神的天师睁开双眼,专心棋盘的邋遢道人也抬起头,看看那倒在草原中的狼狈少年前后眯起眼眸。

“好霸道精纯的庚金之气,不愧是宁愿为兽不为妖的兽王!”

天师望了眼喃喃自语的邋遢道人,轻拨吊钩,将黑袍客钓回身前,细细打量伤口良久,问道:“右手、右腿都废了,留着不如斩去,我们没有抹去庚金之气的手段,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可这样也就意味着计划不得不暂时终止……”

“错不在你,兽王隐藏的这么深我却无所觉查,这是我的错,叫我们的人放出风去,暂时停止计划。”

“该死的畜生,如此……”

“谨言,它距绝顶不过一步之遥,若不是你身在此间,恐怕下一个躺下的就是你!”

天师叮嘱一声,着手治疗黑袍客,心思确在昆仑山。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可惜那卷天书不在手中,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

“在不暴露我们的情况下想办法同柳雏取得联系,另外查清楚,洛阳现在究竟在那,在做些什么?对于藏剑剑修而言,出鞘的剑不可怕,可怕的是藏锋的剑!”

“是。”

邋遢道人点点头,放下捏着手中的石子,意犹未尽的望了眼棋盘,转身踏步间消失在秘境,向着昆仑而去。

几乎同一时间,李钦月也放下手中的棋子,轻笑着收起流光熠熠的玉符,手掌在棋盘上拂过,暂时封闭这局棋,踱步床边,透过小窗,眺望着远山并肩而立的两女。

那边的棋走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曹青凡的棋,最近他在阳城的动作不断,先整合鹰派武侯,再蚕食鸽派重臣,轻民重兵,夏皇又久久不出,很可能明年春启便是一场无止境的厮杀。

如果说上一个局的关键是柳雏,那这个局的关键便是夏祈星,她决定着大夏与秦国的未来。

“前辈,今日我是前来与您请辞的,山中无岁月,除夕将近,家中仅有老父,他老人家不是修者,我得珍惜。”

山风知意,轻轻送

来夏祈星的声音,李钦月眯起眼眸,指缝跳跃着棋子,凝视着沈花怜的背影,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你是个好姑娘,但有些事强求不来,回去多陪陪老人家,世间所有的感情都越走越近,唯有父母的爱渐行渐远……”

“前辈多保重身体,山间风冷,后会有期。”

“世间的风比山间还要冷,慢慢走,别着急啊。”

夏祈星离去的脚步微顿,挥挥手掌,继续向前,风很大,不知不觉间红了眼圈,从小没见过娘亲,却在儿体会到类似母爱的存在。

终究还是功败垂成,如果还能回来该有多好,可惜回不来了,上山的路有很多,而下山的路选定了就再无法回头。

如果能有下辈子,一定要做个普通人,做些普通的事,有个普通的家,嫁个普通的人。

人人都向往山间,认为超凡脱俗便再无辛酸苦辣,却怎知山间人的悲欢离苦更胜人间!

犹豫的夏祈星终于还是下山了,李钦月关上窗,将心底的苦涩同时阻挡住,世事如明月,总免不得阴晴圆缺,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很多事都可以用强,唯有喜欢不能。

更可况这本就不是喜欢,而是苦求执拿,就像曾经总想着修剑的自己一样。

扫地时想修剑,吃饭时也想修剑,可真当修剑时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扫地、吃饭……

人就是这样,因苦求执拿而改变自我,到头来才明白,那忘了的自我才是苦求执拿的真正起因。

棋子放下,李钦月的心却难以平静了,关上窗这屋中显得无比憋闷,不免想起那位游戏人间的师兄。

“李钦月,看看我……”

屋门被踢开,拎着两坛老旧的邋遢道士步入屋中,带来一片冰寒。

李钦月心中的压抑忽地不见了,望着门外白茫茫的一片笑了,挥手关上门,打开那扇不愿开的窗,倚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如若凡人般的灵隐,自叹不如。

“听说你小子在屋里闷了几个月了,没长毛吧?”

灵隐放下老酒,伸手去抓李钦月的衣服却被李钦月拍开,“师兄,我不好这口,山中弟子也不好这口,你不许教坏他们!”

“老子也不好这口,就是来关心关心你,怕你急了。”

“急了,我急什么,看这棋势你还不明白,一切尽在掌握!”

“赢多了就会怕输,可越怕输越容易输,现在可是关键时候,从前你绝对走不出那种险招,我得看着你,我们真输不起!”

灵隐轻声说着,娴熟的打开临近自己那坛酒的泥封,嗅嗅醇香的酒气,笑得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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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钦月被这笑容所感染,同样打开泥封,瞧瞧醇香的酒液,道:“我不会输的,会一直一直赢下去,直到我们输得起的那一天。”

闻声灵隐笑了笑,酒坛碰在一起,豪言壮语配烈酒,外面的风雪渐渐大了,站在山间的沈花怜紧了紧大氅,快步向飞羽峰走去,山不错,雪不错,梅花也很好,就是这凛冽的风寒实在不讨喜。

雪下了几天,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几天又几天,山风越来越冷,春天越来越近,不知何时冬雪消融了,山间的风渐渐温柔起来。

一声春雷后,细雨落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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