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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问秋这时终于有空插嘴, 礼貌地打招呼:“陆叔叔好。”

陆爸爸眯起眼睛笑,点点头:“小咩好。”

温柔一如当年,恍惚间让沈问秋觉得仿佛还身处少年时代, 每周照例去找陆庸玩,而他也受到陆叔叔的热情招待。陆爸爸带着他四处逛:“走, 小咩, 我带你到处看看我的动物基地。”

为了不妨碍到别人, 基地建在村子里便宜一隅,周围都是农田, 最近的一户人家也得走五分钟才到。

这里住满了猫猫狗狗, 就算仔细打扫,依然有一股动物特有的浓重气味, 狗狗汪汪乱叫, 每一只都看上去挺有精神, 后厨阿姨正在用大锅做新鲜的狗粮和猫粮,陆爸爸给每只动物都取名, 如数家珍。

逛到一半, 他神秘兮兮地说:“小咩,我带你去看一只狗,你一定会觉得很好玩。”

沈问秋好奇:“什么?”

陆爸爸说:“看了你就知道了。”

然后给沈问秋介绍了一只膘肥体壮、憨头憨脑的大黄狗, 与其他狗狗不同,这只狗狗少一只前臂, 陆爸爸哈哈笑地说:“是不是很像大庸?我给他取名字叫小庸。”

陆庸就站在旁边,一脸无语,自我评价:“是很像。”

逛完了, 陆爸爸给他们俩一人发了一件围裙、一双粗布手套,并刷子和彩色油漆, 说:“乡下没什么好玩的,反正你们俩闲地发慌,不如帮我涂一下墙上的花花草草。”

两人系上围裙,带上手套,把墙上因为日晒雨淋而掉色的图案填补颜色,像是他们小时候念的幼儿园壁画。

陆庸专心工作,沈问秋也没说话。

近来两个人的关系又有点微妙的变化。

朋友不算是朋友,恋人不算是恋人,睡都睡过了,却当成无事发生,可其实彼此都很在意。

早前好不容易才恢复到能够谈天说笑的状态,现在只是待在一起就有点若有似无的尴尬和在意,根本没办法自在自然地说话。

正好这会儿有空,沈问秋可以仔细回想这几天以来的细节。

打从y镇回来,陆庸嘴上没说,就是变着花样想给他花钱,想给他买名牌衣服是一回事,这几天已经问了好几次他手头的钱够不够用,他拒绝了以后还像失忆一样地再问,仿佛只要他一松口,陆庸能立刻往他卡里打进十万八万。

一股想使劲儿可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的感觉。

沈问秋心情乱糟糟的,睡是一回事,睡完以后怎么处理是另一回事。

陆庸这幅模样是什么意思太好猜了,多半是想要“负责”。一来他是陆庸第一次发生亲密关系的对象;二来陆庸高中时代喜欢过他,现在也不讨厌;三来陆庸是个正直的人,被他蓄意勾-引后发生非正当行为,但基于陆庸诚实正直的原则来说,假如确定名分就不算太出格。

沈问秋涂着涂着停了下来,想到了某些事,自顾自地脸红起来。

陆庸马上注意到,关切体贴地问:“怎么了?手酸涂累了吗?放在那我来做吧。”

沈问秋不好意思看他,别过头:“没……这才多少活?我早就不娇气了。”

陆庸小小地被打击了下。

沈问秋心想,他已经连着几天梦见陆庸憨头憨脑地问:“小咩,我能不能做你的男朋友?”

明明是他主动说这只是个意外,让陆庸别放在心上,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可他……他这几天夜夜梦见他们换了不同的姿势做不知羞耻的事情,梦见时觉得羞耻,醒来以后更羞耻。就算他再能装,一见到陆庸还是觉得不自在。

但在现实中,陆庸并没有说。

此时,陆庸纠正说:“我没觉得你娇气,你现在是病弱,生病了,没力气也是正常的。”

沈问秋说:“那才更需要多锻炼嘛。”

沈问秋往边上一看,发现陆庸画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绵羊,笑了:“你真好笑,养猫养狗的地方你画只羊?”

陆庸找借口说:“我觉得小羊最可爱。白色颜料这么多,画小羊正合适。”

沈问秋说:“那画白猫白狗还有熊猫不是也能用到白色?”

“好。你说得对。”陆庸一口答应下来,百依百顺地说,“你说画什么就画什么。”

干完活。

两人去洗手,沈问秋问:“时间也不早了,现在开车去城里也要天黑了。”

陆庸“啊”了一声,说:“不去城里啊,就在这里过生日。”

沈问秋懵了下:“就在这里吗?”

陆庸摸摸鼻子,说:“我爸说不用大肆操办,就在乡下买了些新鲜食材,置办一桌,我们加上在基地工作的伙计吃一顿就好了。”

这也太简朴了。沈问秋想,他们父子俩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如出一辙的勤劳节约。

转念一想,沈问秋想到个问题:“那我们晚上在这留宿?”

陆庸点头:“是啊。”

沈问秋想问问是不是一个房间,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来,不过前几天,就算在y镇的后面几天,他们住在一个房间也没发生什么事……陆庸那么正直纯洁的人,不是他拼命勾-引,根本不会有荒唐事。

沈问秋回想下,觉得自己真是不知检点、伤风败俗,他是做不出第二次了。

晚上给陆爸爸过生日。

一张大圆桌,加上陆庸和沈问秋满满当当坐了十个人,都是些家常大菜,红烧肉、土豆炖鸡、红烧茄子、清蒸鱼等等,还有个大蛋糕跟一大盆长寿面,桌上没有酒,只有椰奶,这父子俩都不喝酒,没有劝酒文化。

一桌人乐乐呵呵地给他祝寿,饕餮一顿。

吃完饭。

陆庸很自觉地站起来帮忙收拾碗筷,沈问秋不好意思做矜贵客人,也跟着干活。

陆爸爸阻止他:“小咩,放着让大庸干就好了。”

沈问秋说:“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了,还是让我做些事吧。”

两个人低头,抢着干活,各干各的。

陆爸爸全程围观了,若有所思,在陆庸捋起袖子要洗碗的时候,把他叫住:“大庸,过来,我吃得有点撑,我们去田边散散步吧。”

陆庸看一眼沈问秋,皱了皱眉,说:“我把碗洗了就去。”

陆爸爸说:“小咩说他要洗就让他洗嘛。”

陆庸跟没听见似的,利索地把碗碟筷子都洗了,才脱了厨房手套,跟爸爸走了,临走前犹自担心地交代沈问秋:“我就走开十分钟,你看看电视,我马上回来。”

稍走远了点,才刚出院子,陆庸就回头看沈问秋。

陆爸爸也跟着看两眼,说:“你看得也太紧了吧……”

陆庸紧张地说:“爸你知道小咩生病,必须关心着。我以前大学时候认识一个朋友,他的女朋友就有抑郁症,他一直陪着女朋友,表面上看上去像是都好了,结果有一天他疏忽了一下,他女朋友就自杀了。”

两人走在田埂上,凉风徐徐,田里的玉米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

陆爸爸的回答跟陆庸想表达的重点完全对不上,他说:“怎么?沈问秋是你女朋友啊?”

陆庸梗住:“……不是。”

又走了一两分钟。

陆爸爸问:“你们俩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好像在闹别扭一样,你们来之前是不是吵架了?”

陆庸心尖跳一下,憋了憋,说:“没吵架。我哪会和他吵架?”

但他当然知道彼此别扭的原因,没想到会被看出来,他还以为他们都装得挺好的。

陆庸停下脚步,他这辈子没做过这么亏心的事,这段时间备受良心的谴责,忍了好久,在爸爸面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爸……”

陆爸爸没注意到,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怎么了?”

陆庸一鼓作气地说:“爸,我把沈问秋睡了。”

陆爸爸像是被钉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回过头,震惊地问:“你再说一遍。”

陆庸面红耳赤:“我把沈问秋……那、那个了。”陆爸爸半晌没说话,无可奈何又意味深长地凝望他一眼:“那你们……你们算是什么关系?在谈恋爱吗?”

陆庸脖子都梗住了,摇了摇头,紧抿嘴唇,像是打他一巴掌他也不会吐出半个字。

陆爸爸着急起来:“睡都睡了,你还不跟人家好啊?我不管你和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在一起,你得跟人处对象了才能做那种事啊!不然不是成了耍流氓?”

陆庸又摇头:“……我感觉沈问秋不想和我处对象。”

陆爸爸问:“你问了吗?”

陆庸第三次摇头:“没有。”

陆爸爸说:“你没问怎么知道他不想?”

陆庸:“……”

他们不知不觉地越走越远,陆庸为难地问:“还往外走啊?已经五分钟了,爸,我想回去了。”

陆爸爸无语地看他,挥挥手,父子俩又往回走。

儿子突然出柜。

就算早就心理准备,他作为爸爸也很难接受,心里想着明天就去给老婆上坟说说这事。陆庸还处于一种沉浸虚无的状态。

陆庸都觉得有点理不清当下的情况,他就这么出柜了,他爸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应该是支持的态度吧?

本来也没走太远,没一会儿,能眺望见房子的灯火了,陆庸听见爸爸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慢脚步,停驻下来。

爸爸缅怀地说:“当年啊,我就没想到你妈妈会嫁给我。她是村里最好的姑娘,又漂亮又能干,喜欢她的小伙子能排到十里地外去,她是天底下顶好的姑娘。”

陆庸看到熹微的光倒映在爸爸的眼睛里,闪烁了下,他轻轻笑着说:“可最后她要了我。”

“她就有了我。”

陆爸爸回过神,转头盯着自家打小就嘴笨的傻儿子:“你哄我拿钱开公司的时候不是很会说话吗?你还记得我那时问你什么吗?”

“我问你,要是不做你是不是会后悔一辈子。你说是,还说就算输了,大不了回到原点,重头再来。不是很有魄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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