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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现在阅读的是由www.gzsxjyy120.com —《》 傅雨城就要死了,半个小时之后。

按照帝国监狱的习俗,所有临刑的死囚,都可以享用一顿丰盛的“断头饭”,也称“辞阳饭”。这最后的一餐通常有鱼有肉,运气好的话,还会有一杯不错的酒。

而今天这位死囚的“断头饭”,却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一杯甜蜜的“碎果仁薄荷冰淇淋”。

“郭队长,你手里端着的那杯玩意儿,该不会是给我的吧?这种地方,配上这杯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儿……滑稽?”

傅雨城懒洋洋地斜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对方手里的冰淇淋,玩味一般挑了挑眉毛。

他身处的地方,是一间狭小的囚室。

囚室靠墙横放着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床上胡乱堆叠着单薄的被褥。床头边是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全都牢牢地固定在地板上,避免被犯人当做武器。

而床尾的角落里,是简陋的马桶和洗面盆,面盆上搭着一条薄而旧的毛巾。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囚室原本就十分狭小,今天忽然进来五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顿时显得更加逼仄。

除了端着冰淇淋的特警队长郭长健之外,其他四名特警面向床铺围成一个半圆,手中的高能定向次声波枪,齐刷刷地指向床上那位手无寸铁的囚犯。

他们每一个人,都如临大敌一般,紧握着手里的次声波枪,同时微微躬着身子——这是一种高度紧张的姿势。

最左边那位年轻特警的掌心,已经完全汗湿了。

这位年轻人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地将枪握得更紧,同时反复提醒自己——这个看起来慵懒无害的男人,是帝国监狱有史以来最危险的重刑犯,绝不能因为他出色的外表而掉以轻心。

的确,傅雨城是个非常俊美,而且极富魅力的男人。

他的身型修长而瘦削,漆黑的眼珠隐约带着一点墨绿,上挑的狭长眼尾极具侵略性,嘴唇的颜色却浅淡而柔和。

遗憾的是,长期的囚禁和折磨,让这位漂亮的囚犯显得十分憔悴。

他裸露的手腕和脚腕,布满了大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色伤痕,有些已经发炎溃烂——那是电流拷打所产生的严重灼伤。

而他的脖子上,则是一枚冷冰冰的银色金属项圈。

精神力抑制器。

抑制器上的红色指示灯,正以极高的频率,疯狂地闪烁着——这表示,抑制器已经开到了最高档。

抑制器强大的干扰电流,对于感官极端敏锐的精神力场控制者,无异于一场漫长的凌迟,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崩溃。

傅雨城进入监狱的第一天,便戴上了这个该死的玩意儿。到如今,已经整整九个月了。

在这漫长的九个月里,他并没有精神崩溃,甚至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时不时还能讲两个冷笑话,几乎称得上是人畜无害。

但是,作为监狱的直接负责人之一,郭长健办事向来十分小心。他将冰淇淋放在床头的小书桌上,立刻后退了两步,谨慎地与对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这位郭队长盯着床上的囚犯,沉声道:“傅先生,距离行刑时间还有二十八分钟,请尽快用餐。”

傅雨城没有回答。

他垂眸望着桌上的冰淇淋,神色有几分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盛放冰淇淋的杯子并非普通的玻璃杯,而是一尊精致的水晶杯。勺子是纯银制品,纤细的勺柄上,一朵盛开的蔷薇花栩栩如生——那是皇室的象征。

水晶杯中,浅绿色的薄荷冰淇淋、饱满的果仁碎粒、松脆的金黄色华夫饼,密密实实地一层层叠上去,最后浇上浓郁柔滑的巧克力酱,诱人至极。

傅雨城呆呆地望着这杯冰淇淋。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轻叹一声,终于缓缓开了口。

因为饱受酷刑折磨,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仍然悦耳动听:“郭队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杯玩意儿,是白蔷薇宫送来的吧?”

郭长健愣了愣。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如实答道:“是的,傅先生。这杯冰淇淋,是今天一大早,白蔷薇宫用悬浮冷藏车专程送来的。”

“啧,他还真是费心了。”傅雨城嗤笑一声,“这大半年来,他也算是手握大权,春风得意……居然还记得当年那杯小小的冰淇淋,真是情深义重,让我十分感动啊。”

郭长健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傅先生,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傅雨城爱答不理地扫了一眼特警队长,不经意间瞥到了对方手腕上的一截红绳。

他挑了挑眉:“郭队长,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三十六?”

郭长健谨慎地点了点头:“上周五刚满。”

医疗技术的突飞猛进,让人类的平均寿命早已超过了一百岁。而精神力场控制者的平均寿命,更是接近一百五十岁。这位郭队长,虽然已经三十六了,但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而已。

“生日快乐。”傅雨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郭队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家里的老人讲过,一个人的本命年,往往不会太顺利。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会有血光之灾哦。”

毫无疑问,虽然形容十分憔悴,但这位囚犯笑起来,仍然算得上赏心悦目。

可是这个赏心悦目的笑容,却让郭长健一阵毛骨悚然,仿佛被某种嗜血凶兽毫无感情的竖瞳盯上。

他强行按压住头皮发麻的感觉,沉声道:“傅先生,时间不多了,请尽快用餐。”

傅雨城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冰冷的水晶杯,宛如爱抚情人柔软光裸的肌肤。

“郭队长,你可能不太清楚……水晶这种矿石,虽然很脆,但强度却达到了摩氏7。它的断裂面极其锋利,可以轻易地刺入人体——半个世纪前,那桩著名的贵族杀妻案,凶器就是一尊水晶花瓶的碎片。”

说到这里,傅雨城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郭队长,你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我个人很欣赏这一点。可是,今天给我送来这杯冰淇淋,或许是你这辈子所犯下的,最致命的一个错误。”

他露出一个怜悯的眼神:“我很抱歉。”

郭长健的反应堪称极快,对方话音未落,他已猛然后跃数步,厉声道:“一级警戒!定向次声波枪就位!”

四名重装特警的瞳孔陡然缩紧,同时扬起了手中的高能定向次声波枪!

瞄准器所产生的四枚血色亮斑,齐聚在囚犯眉心正中。因为持枪者的极度紧张,光斑不停地轻微晃动着。

一时间,囚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成了实体。

“……噗,不用这么紧张。”在这极度窒息的氛围中,傅雨城忽然笑了。

他在那四枚不停晃动的血色光斑中,笑得如同春花绽放般没心没肺,而后慢吞吞地举起了双手。

“郭队长,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如今这情况,我也做不了什么。”

这个可恶的死囚望着郭长建,居然还恬不知耻地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郭队长,你也知道,隔离监狱特别无聊,我被关在这里整整九个月,平时除了用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简直怀疑你们是不是想闷死我——啧,那也太不人道了。”

郭长健没功夫理会他的胡说八道,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精致的水晶杯,只觉得嗓子阵阵发干,胸腔里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这个人……这个人比变异的毒蛇更加危险,自己怎能如此疏忽大意!

“放心吧,郭队长。”似乎看出对方在担心什么,傅雨城低笑了一声:“当今皇太子五岁的时候,有个发疯的贴身侍女,用水晶杯碎片割伤了他的脖子。要不是他哥哥及时赶到,他这条小命就没了……从那以后,白蔷薇宫的每一只水晶杯,都要经过好几道安全工艺处理,只会裂成指甲盖大小的碎片,除了割伤自己的手,谁也伤不了。”

郭长健盯着他,一声不吭。

“呃,别这么小气嘛。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傅雨城的神色十分无奈,仿佛对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我可以把手放下来了吗?这样看起来好傻。”

郭长健咬紧了后槽牙,哑声道:“你……”

这时,他的入耳式通讯仪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郭,杯子没有问题,囚犯佩戴的抑制器也运行良好,他暂时不存在任何威胁。”

郭长健愣了愣,用余光瞥了一眼银色的金属墙壁——这是一面单向透视墙。

此时此刻,墙后数十名高级警督和精神力专家,全都蹙紧了眉头。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位死到临头,却仍然不怎么安分的死囚。

郭长健深深吸了一口气,极轻地点了点头。

他仍然警惕地盯着傅雨城,左手极其缓慢地作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四名重装特警缓缓将枪口下垂十五度,却仍然保持着随时爆发的预备作战姿势。

“傅雨城,我建议你不要再玩什么花招。”郭长建一字一顿道,“这一点都不好笑。”

“郭队长,你还真是没有幽默感。”傅雨城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一辈子都这么正儿八经地活着,多累啊。百年前的中国有一句老话——做人呐,最重要的是开心。”

郭长健:“……”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立刻掐死这人。

十五分钟之后,在所有人极其不善的目光下,傅雨城慢条斯理地吃掉了这杯冰淇淋,毫不客气地将杯底刮得干干净净。

白蔷薇宫出品的软冰淇淋,是帝国最好的冰淇淋,入口绵软细滑,薄荷味和奶香味都足够浓郁。

“谢了,味道确实不赖。”他意犹未尽地赞叹了一声,拿起托盘里雪白的热毛巾,仔细擦了擦嘴角。

做完这一切,傅雨城才抬头看向郭长建:“郭队长,那个人什么时候过来?我有点儿事,要同他当面沟通。”

郭长健疑惑道:“哪个人?”

傅雨城沉默了一瞬。

他垂下眼帘,神色颇有几分古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简单到了极点的问题。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哪个人?自然是……那位尊贵无比的摄政皇太子,我曾经性命相托的好兄弟——荣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同你一个……一个叛党称兄道弟?”郭长健蹙紧了眉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对方,“再说了,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凭什么来见你一个临刑的死囚?”

傅雨城甚至懒得回答。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晶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杯子空空荡荡,就像他和那个人曾经拥有过的情谊。

他们二人年少相识,拥有同一个最好的老师,在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彼此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只可惜,人都是会变的。

可共苦而不能同甘,大约是人类最深层的劣根性之一——而背叛,便在这片腐败的沼泽中破土而出,像一朵食腐的花。

这杯白蔷薇宫送来的冰淇淋,外人或许觉得莫名其妙,但傅雨城却毫不费力地解读出了它的含义。

一个威胁。

一个来自于当今皇太子的威胁。

一个卑劣到了极点,而他却不得不接受的威胁。

这位尊贵的摄政皇太子实在是非常、非常地了解,自己这位曾经的挚友。

到了如今,他们一个皇太子,一个阶下囚,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何止千万里,竟然还能拥有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简直是万分滑稽,堪称黑色幽默。

傅雨城忽然有点想笑。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不太笑得出来——说实话,傅雨城笑不出来的时候,还真挺少见的。

水晶杯繁复的花纹,折射出令人目眩的璀璨光芒。它看起来几乎像一个夏日午后的梦——轻盈、透明、虚假、易碎。

忽然之间,一阵难以言说的深深厌倦,像汹涌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彻底淹没了他。

……真他妈的操蛋。

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操蛋的帝国,操蛋的皇室,操蛋的太子,操蛋的冰淇淋。

傅雨城闭了闭眼睛,手中陡然用力。

“咔嚓”一声轻响,这只精致的水晶杯被捏了个粉身碎骨。细小的碎片深深扎进了他的掌心,鲜血缓缓渗出指缝,而他甚至感觉不到什么痛楚。

就这样吧,荣渊。

我们早该恩断义绝。

“你想做什么?”郭长健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我警告你……”

“够了。”傅雨城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对方的话。

“告诉荣渊,他赢了。”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讨论晚上吃点儿什么,“我同意配合手术。”

“但是,手术之后,我要离开这里……回到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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