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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鬓云欲度香腮雪
她低头想了一阵，又背道：“最后一个是新来的小医官开的方子：说是要取五月初五的益母草全草，不能带泥土。晒干后捣成细粉过筛，然后加面粉和水，调好后，捏成如鸡蛋大药团，再晒干。用黄泥做个炉子，四旁开窍，上下放木炭，药团放中间。大火烧顿饭的功夫后，改用文火再烧一整个昼夜，取出凉透，细研，过筛，放入干燥的瓷皿中。用时加滑石粉和胭脂，调匀，研细，用药末擦洗。”
“且不说宫里头有没有去年五月初五采下来的益母草，就光说加滑石和胭脂……这一个搞不好，整张脸可就得毁了……”我心下大骇，立刻瞪大了眼，又接了句：“到底是初生牛犊，连这样生猛的方子都敢拿出来！”
刘娥也莞尔一笑，“是啊，所以那年轻的小医官才将将说完，就被太医令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又叹道：“我也晓得，宫中的老医官向来胆小，不敢开什么猛药！年轻的医官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可过于生猛的方子嘛，皇后舅母定然也不会允准！”
刘娥也耸了耸肩，“所以我正纠结着呢……若是用过于温和的养肤膏呢，过个仨俩月都不一定有什么效用，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可若是用猛药呢，出了事儿连个补救的法子都没有，更加自讨苦吃！”
我沉吟一阵子，忽而接道：“阿娇待会子要去皇外祖母那儿过夜，说不准可以向她老人家求些神药呢……这么些年来，各地进献的岁贡里总该有些好用的！”
刘娥霎时间挑起眉，意味不明地勾起一抹讪笑，“太后那儿的好东西自然多得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若是想要给我，早便派人送来了，哪里还要你费力去求？”她忽地松开我的双手，略一翻身，撑着脑袋侧躺在我身旁。
我轻轻活动了一下双臂，仰面看着床榻顶上的花鸟雕纹，柔声叹了会儿气，“太后毕竟是年纪大了，保不齐就是一时健忘而已。我待会子在她老人家跟前说道说道，她自然也就想起来了。说不准明儿个早晨，就派人送来了呢？”
“忘了？太后的记性比我都好，哪里还能忘了这档子事儿？再者说了，这事儿若是发生在你身上，估摸着她早就吭哧吭哧地把宫里所有的神药都搬到馆陶姑姑府上去了！现下她这般不在意，无非就是因着我同她不亲厚的缘故罢了。”刘娥顿了好一炷香的功夫，旋即道了声：“你也不必安慰我，总归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早便也习惯了。太后到底是长辈，必是没有错处的！若说要怨，也只好怨我自个儿没本事，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我只好轻咳一嗓子，尴尬地添了句：“我在晚膳之前同彘儿闲聊的时候，稍稍提到了几句太后的事儿……他给我的回答真是同你如出一辙……你俩到底是亲生的姊弟，连说话都这样默契！”
“默契？”刘娥嘴角浮出一抹讥笑，挑眉叹道：“恐怕不止我和彘儿是这样的想法吧……”
“这是何意？”我面上连一丝假笑都装不出来了，眼眸霎时间暗下来。
刘娥倒也不避讳，柔声回道：“满宫的皇子皇女，愣是没有一人得到过她老人家真正的爱拂……久而久之，哪里还有人会真心孝敬她？”她瞥了我一眼，继而又道：“咱们是自己人，我倒也不同你说假话。俗话说得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后她老人家但凡对我们这些皇子皇女能稍稍用些心思，那我们自然也是懂得百善孝为先的道理！可这么多年下来，她有给我们一丁点的关爱吗？”
我半晌不知该如何言语，心下愈发忧虑。
刘娥倒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凑到我耳边轻吐了声气：“其实宫里头都在传——太后她老人家最偏心梁王小叔，其次是馆陶姑姑，最后才到我父皇。这倒也难怪，梁王小叔一向擅长讨人欢心，每每都能哄得太后高高兴兴、欢欢喜喜。馆陶姑姑呢，又是太后唯一的闺女，多加照拂也是应该的。而我父皇呢，从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就肩负起了振兴汉室的责任，总归是要被严格对待的。”她又是叹了一声气，“可我偏偏就不大明白了——怎么到了孙子辈这儿，此般偏心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了呢？”
我沉默了好半晌，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哑着嗓音回道：“太后她——”
“阿娇——”刘娥登时伸出食指，堵住了我的唇瓣，“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自小是被众星捧月着成长起来的，因而总能很轻易地原谅一些人和一些事。可我们是从泥沼里头一点一点爬出来的，此般艰辛只有自己清楚。所以——你要是想劝我对太后她老人家尽孝，那还是莫要开口了！得亏今日是你，要是换做旁人，恐怕早要被我轰出去了……”
我只好噤声，徐徐垂下双眼。
刘娥又朝我这厢挪了一挪，整张脸直接凑到了我的鼻尖前头，“阿娇——”
“嗯？”我娇哼一声。
“咱们聊些欢快的吧——”
“好啊！”我朗声笑笑。
她细细盯了我半晌，忽地又翻身上来，捧着我的脸道了句：“我很喜欢你。”
我随意笑笑，闲口回道：“我也喜欢你。”
“我说的是真心喜欢！”刘娥忽地蹙起眉，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我半丝半毫的犹豫都没有，也回道：“我也是真心的啊……”
“我说的‘喜欢’和你说的不一样！”她厉声喊这一句。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眨着眼眸，“我喜欢你，喜欢妩儿表姐，还喜欢彘儿表弟啊！”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刘娥素来在我跟前端庄持重，未曾想眼下竟也开始撒起娇来。
我一时间愣住，并未回话。
刘娥的面孔越凑越近，将将要同我的额头碰在一起……
“吱吖——”房门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人推了开来。
我和刘娥尚且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你们俩在干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