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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刀枪匕首,往后撤了一步,身子靠拢着危墙,余光瞥了一眼巷口深处。

黑户星舰,并不会在帝星停留多长的时间,毕竟,被抓到可不是交点罚款就能了结的事。

时野轻吁了一口气,手臂紧绷起的青色筋脉缓缓下去,他将拿着枪的手放下来,抿了抿干裂的唇角,看着时舟:“父亲让你来的?”

时舟眉间紧皱,疑惑地看着时野,但余光却一直放在被时野不动声色挡在身后的时弋身上,确保人不会趁机逃跑,“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走不开吗?”

时野身子微移,手上的超粒子枪扣得紧紧的,没敢去看时弋,只是一副公事公办,严肃漠然的模样看着时舟:“我想亲自解决他,可以吗?”

时舟看着时野这副冷傲的模样,不疑有他,手里的特质匕首回旋一个圈,别在了腰间,“可以。”

时野短暂地松了一口气,手里捏着的超粒子枪也收了起来,微微曲腰行了个礼,“那就麻烦大哥回去和父亲告知一声。”

时舟却是站立在巷口边上,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了,“等你解决完,一起回去。”

时野面上一慌,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很好地藏住了,“我刚从宴会过来,时白被父亲叫走了,宴会厅很乱,母亲一个人顾及不过来。大哥不如先回去一步,帮一下母亲?”

“他很好解决。”时舟淡淡地道。

时野:“是,但我想好好折磨他一番,要费些时间。”

时舟定定地看了一眼时野的神情,依旧看不出有任何的袒护之色,最后只能瞥过至始至终都站在暗色角落一隅,眸眼淡漠地看在他面前讨论谁解决他的他们。

时舟从嗓口里发出一声嗯,转身就走了。

等到漫漫风雪将巷口附近的脚印都又覆盖住了,时野这才敢回过头来看着时弋,原本端在脸上的淡然冷漠和严肃,一下就崩裂了似的,徒留隐约在焰色的双眸里,一点悲痛。

时弋情绪不露,只是静静的看着时野的眼眸,语气轻松:“你想怎么折磨?”

时野嗓间一涩,几欲说不出话来。

他在战场上养伤那两日,闲来无事,叫人按照时弋发过来的设计稿纸,重新改良修复了一下他的机甲。

彼时异金属虫已经被他们击退到星球后方了,退无可退,只差带人前去围剿了就成。

他修养了两三日,驾驶改良后的机甲,带队围杀进星球后方,他为追杀一头中高级的异金属虫,掉入了盘根错杂的溶洞里。

机甲燃料耗尽,刚联系上指挥室的人,信号就断裂了。

溶洞里昏暗无比,肩上的伤口也裂开了,他就在机甲里稍眯了一下眼,随即宛若真实的梦境袭入了他的大脑。

梦境里,时弋并没有终端联系过他,也没有给他发过改良机甲的设计稿。

他在这最后一次的围杀金属虫的战争里,依旧是为了追杀中高级的金属虫,被带到了溶洞里,而梦境里的他并没有现在这样的好运。

损坏的机甲只是按照之前那样简单修复了一下,并没有完全的修复好各个连接口。

他同有损坏的机甲的精神力连接的时候,并不能完全的连接,以至于他在追杀金属虫的途中不能很好的操纵机甲躲避。拼死斩杀掉金属虫,掉入溶洞里,机甲早就破损不已,发出激烈的警告声,他是被摔出驾驶舱的。

摔出去的那一刻,面前破损不堪的机甲一下炸裂而开,他匆忙闪进一旁的溶石后方,但左腿却依旧被炸开的零碎金属刺穿了根部。

请求的支援来得太晚,等他接受救治的时候,左腿已经完全废了。即便他依旧可以上战场,击杀金属虫,可他却永远不能是少将或者其他的任何官位。

他只能是个普通的军人。

因为时家,他的父亲,是不允许一个残废的人当领众军。

绝不承认废人。

恍惚的梦境到这里结束,但左腿受伤残废,最终截肢的钻心刺骨的疼痛却好像是被代入到了“真实”,他手指压着他的左腿一路按下去,时空仿佛在那一瞬错乱了,明明刚才还摁压在肌肉上的手,一下就抓了空。

那长长的裤腿下,什么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触碰到左腿上温热的真实。

脑内如遭撞击,时野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内心叫嚣着的不可能一下崩裂开来,不得不承认,那是某种可能下的真实。

忽然之间,他完全不能在这架机甲里再待上一分一毫了,弹出驾驶舱,时野往里面走了些路,靠坐在一处溶石下方,将整个身子都完完全全的掩藏在石头的后面。

虽然这一次机甲并没爆炸,但按照那个“真实梦境”的情况来看,指挥室的人找到这里来也要好长时间。

神经虚弱混乱之间,他又进入了梦境。

梦境里他击杀掉中高级金属虫的时间要比现在的早上两三天,原因大概是梦境里的他并没有收到时弋的信息,没有中途休息那两三日,而是直接草草地修复了一下机甲就追杀了过去。

他的左腿废了之后,回到帝星修养了两三日,接到自己父亲的命令,便不得不回去参加他从未见过面的,时白的成人礼。

他本是不愿意回去的,他左腿废掉的消息被捂得极好,没让他父亲知道。

但他不得不回去,他从小接受的最高命令是,不得违背父亲的命令。

于是他连安装义肢的手术都没来得及做,手掌上杵了一个掩人耳目的手杖,艰难地走回到家。

大门雪地里,是蜿蜒着的血色,而散落在墅院里的沾了血和雪的白纸散落一片,时野弯腰捡起那些稿纸。

透过血迹看清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工整干净,看得出写下这些字的人是多么的认真。

哪怕这些稿纸已经散落了一地。

时野不知如何想的,看了一眼里面热闹的宴会厅,忽然生出要违背的命令的念头来。他盯着脚边蜿蜒的血色,手指捻着那一叠稿纸,循着血迹离开了时家墅院。

而后,他一脚踏进一处橘黄灯光的深幽巷口里,灯下摔了一人,蜿蜒的血迹,到那一处就停住了。

时野几乎就要将手里捏着的稿纸给拽出一个窟窿,他一眼就认出摔倒在地上,身受重伤,不知身死的人是谁了。

也忽然忆起来,他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废物也只能有这点作用了。”

“发挥完他最后的作用,就不要留了。”

两种境况之下,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残废的左腿,废物两个字,深深地刻在他的心底,泛起惊涛骇浪般的裂骨疼痛。

梦境的最后,他亲手葬了时弋,将那一叠再也送不出去的稿纸,细细地折叠好,藏进他的战斗服中。

然后他离了时家,去各种内战外站激烈的残星上,守着他破损的机甲,战斗到死。

亦将时弋花费心血的稿纸,好好的护着,最终在死亡时,都散落在茫茫宇宙里。

……

“不是……”时野脑中他废人的模样,和时弋最终惨死在街头里景象不断交叉浮现着,最终他的心中荡漾着成为心结的“废物”二字,和对没能早点意识到时弋当时处境,最终导致时弋因为他父亲的废物论而死。

“我不会折磨你,也不会杀你。”时野将超粒子枪都扔到时弋那边去,似乎要时弋相信他。

他在溶洞里经历那些真实到,完全引起他心中共鸣的梦境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回来找时弋,他已经完全相信,那或许是可以称为上一辈子的事情。

废物二字成了他的心结,而没能救过时弋,成了他那一生都在后悔的事。

时弋淡淡地看了一眼面前露出忐忑不安神色的时野,手指压着危墙,缓缓弯下身,想要将那超粒子枪捡起来。

而时野却在这时候向前了一步,似乎是想要搀扶一下时弋。

但时弋手指快速地勾起超粒子枪,身子还未直起来,就快速地向后撤了一步,枪口指向时野,“别过来。”

时野面上一哂,面对上时弋眼中明晃晃的戒备和不信任,苦笑了一下,还是后退了。

时弋曾直到他死的那一刻前,都从未对时家的任何人露出过戒备的神色来。那张不谙世事的脸上,应该是时常带着笑的,带着关心和担忧。

就像时弋发给他的,那张能够免去他废掉左腿的稿纸。

“对不起,我来晚了。”时野声音涩哑,尽力地将每一个字都说清楚,“你都记得,对吗?”

时弋手上的超粒子枪依旧对着时野没有放下,闻言他眉间上扬,似乎是思考了一阵,随即瞳中目光才落到时野身上,语气依旧不咸不淡,甚至带着明显的疏远之意:“记得,但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你救了我。”时野余光瞥了一下自己的左腿。

时弋顺着目光看了一眼,淡淡地应道:“嗯,还债而已。”

话落,时弋将手里的超粒子枪收下了,别在腰间,目光陌然地瞥了一眼时野,“既然你不杀我,那就是要放我走了。”

时弋说着,就往巷口深处又后退了一步,“那么,再见……”

话还未说完,时野身子忽然上前,拽住了时弋扶在墙上的手腕,“你自己一个人是走不了的。”

“你跟我走,我带你去……”

时弋冷漠地看了一眼被时野拽住的手腕,还未用上力挣开,在危墙上方,立了一盏小灯的看戏的阮祁忽然翻身而下。

整个人横插在时弋与时野之间,硬生生地将时野挤了出去。

阮祁轻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盏灯推放到时弋手中,不顾时弋的眼刀子,他眯笑起双眼,好笑地看向时野,“上三层的贵族之一,时家。”

“怕要杀时家小少爷的人,刀子没捅上致命的地方让人不小心活下来了,还特意派了本家的人,带了精神力摧毁剂,要补上一刀,最好将时弋活活折磨而死”

“身为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的时家的人之一,他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带他走,”阮祁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颗琉璃珠子,他在手中晃悠了一下两颗珠子,随即捻着的两颗珠子,破空而出,直直地攻击向时野,逼得时野不得不后退,“难不成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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