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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明希有通行令牌,夜深了亦可出宫。二人从内务府南侧的花园出来,对待方才发生的事情,默契地避而不谈。黑暗可以遮掩二人的面容,让她们互相看不到对方面上的神情,却抵挡不了无孔不入的尴尬。

李孟庭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她觉得老天有意与自己作对,为何她与尹明希单独相处之时,要整这么多的幺蛾子出来?

二人同行了一段路,要分别的时候,遇到了四处找人的陈海。陈海带着几个小太监从御书房一路找来,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盏灯笼,灯笼中的烛在熊熊燃烧着。烛光聚起,将黑暗烫出了一道朦胧的口子。

近些年,为节省皇宫里的开支,许多宫墙上的灯笼都被撤下,更别说这些偏僻的花园了。到了夜里,在外人看来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也变得暗淡无光。

那些贪官污吏如水蛭一般吸光了大启的精血,这个曾经声名远扬、威震四海的国家也变得衰败与脆弱。

李孟庭望着周遭的一切,心里一阵感慨。

“这么黑,可叫老奴好找啊!陛下与首辅大人出行怎不带个灯笼啊?这黑灯瞎火的,容易磕着碰着哟。特别是围着金水河的那些个护栏,好些都不稳了。最近天气回潮,还有那些地上的石块,都翘起不少,没个灯笼照着哪能行?”

陈海说了一通,走得近了才发现二人的神色不对,眼神躲躲闪闪,而且都面带潮红。他神情一愕,想到了什么,他就感觉有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仅说不出话来,还想收回方才吐出去的那些话。

“有人传这里闹鬼,朕与首辅大人过来瞧瞧。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才没提灯笼。”李孟庭随意扯了一个谎。

什么鬼值得这么金贵的二位主子亲自前来查看呐?陈海内心哂笑,不戳破二人的谎言,顺着话头接下去:“那陛下与首辅大人可有查清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李孟庭道:“确实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但是被我们驱赶了,明日让人加强这一块的巡逻,还有这些个幽暗的地方,都加些灯笼。”她前些日子挪了一些御膳房的银两出来,正好可以用在此处。

站在一侧的尹明希听着“被我们驱赶了”这几个字,觉得分外讽刺。方才也不是谁,窝在一隅,出面阻止都不敢,现在还好意思用这套说辞?

虽然她也半斤八两,没好到哪去

“老奴明白,明日咱家便让各司动起来。”

“夜深了,首辅大人要回府,派些人送首辅大人回去。”

尹明希刚想拒绝,转身之时对上了李孟庭望来的目光。李孟庭眼神坚定,半是执拗半是不容分说,还轻轻补了一句:“就这么说定了。”

尹明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往不同的方向离去。李孟庭目送着尹明希离去,接着便回了乾清宫。她让宫女给自己放了一池的凉水,将自己燥热的身子浸了进去。

心上人就在身旁,温香软玉还紧贴着,耳畔又是那样淫靡的声音,她不动坏心思都难。李孟庭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尤其是面对尹明希的时候。因为她觊觎她很久了。

冰凉的水也没法浇灭心中燥热的火,是夜,李孟庭做了一个有尹明希的梦。梦里,高冷端庄的首辅大人衣衫半褪,嘴角、眉眼都藏着极致的妩媚。

她的吻欺进了尹明希的唇齿,尝到了丝丝缕缕的甜蜜。尹明希拽着她衣衫上的布料,竭尽所能地回应她,喉间的低哼让她骨酥筋软

她的心脏像是浸泡在蜜罐中,齁甜。

但梦一醒,她的心脏就空了,因为这一切还是梦。

“陛下,该起身更衣了,不然早朝该晚了。”新君起身向来很准时,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房中竟一点动静也没有,眼瞅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小太监怕错过早朝,不得已来提醒。他音调舒缓,声音也不大,仅是里头的人能听见,又不过分喧闹,恰到好处。

深宫里的太监都被磨去了棱角,伺候好主子便是他们的天职。

这名太监名为严广廉,入宫三年,原先便是在御前伺候,礼数、学识、样貌皆是太监中佼佼,但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陈海并不器重他,御前伺候的活计儿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今日陈海身子抱恙,他才有机会来李孟庭这儿露露脸。

“朕知晓了。”李孟庭低低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接着他便听见新君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似是困意未消。

严广廉赶紧去调了顶轿子来,好让新君在上早朝的途中可以再歇歇。

不消多时,李孟庭便从寝宫内出来,穿戴整齐,精气神尚可。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该起身时便会迅速起身,不耽搁时间。

“今日怎么有顶轿子?”走了两步,严广廉引着李孟庭走到轿前。

“小的怕陛下没歇息好,遂调了顶轿子来,陛下在轿中亦可休息。”

李孟庭以为他是陈海派来的,便夸赞道:“你倒是有心了,得到了陈海的真传?”

严广廉压下心中的不悦,嬉皮笑脸地奉承道:“是陈海公公教得好。”

“陈海做事确实有一套,你们多向他学学。”

“是,奴才遵旨。”

李孟庭扭头便往轿子里走去,没看到严广廉抬头之时,眼里浓浓的不甘。他的手缩回长袖中,用力的攥紧。有朝一日,他必定要将陈海取而代之!

早朝按时举行,只不过大臣已经连续早起两天了,今日比昨日更没精神。李孟庭坐在龙椅上,偷偷看了尹明希好几眼,因为今日的首辅大人格外安静,整个早朝就站在太和殿的最前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连句话也不说。

难不成是受昨夜之事影响?李孟庭这般猜想。

整个大殿最激动的只有司马岑一人,她昨夜睡得香,今日醒来精神抖擞,一大早就在御书房外候着了。今日皇帝晚起了不说,上朝时那目光来来回回地在尹明希身上转了许多次,怜惜之中又带着忧虑。

而且首辅大人也很不对劲,在朝堂上,她鲜少这般冷漠疏离,众口议论的那些事根本没有入她的耳,更别说牵动她的心了。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与这些她不关心的人和事彻底隔开了。

再定睛一看,司马岑又发现首辅大人满脸都写着疲惫,难不成昨夜自己走后,这二人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司马岑的八卦魂熊熊地燃烧着,激动地扬了扬眉,又掏出自己那本皇帝与权臣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刷刷刷地将那些不可告人之事脑补了出来。

尹明希这几世加起来,共活了三十四载。这三十几年的时光里,她的追求者、爱慕者无数,无一例外,全都被她拒之门外。

她心中装着大启的黎民百姓,容不得这些人分走她的心神。马上迎接第三十五个尹明希不仅未经人事,而且她连“人事”是怎么样的都不清楚。

而昨日,上天没有选择娓娓道来,而是直接将活色生香的场景摆到她的面前来。可想而知,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更气人的是,昨夜尹明希回到了府中,在自家府邸的围墙边,再次撞见了家中的仆人与丫鬟亲热时的场景。那二人也发现了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并且慌不择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抓起裤子就跑了,给呆立在一旁的尹明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与李孟庭旖旎绯色的梦不同,尹明希做的是实打实的噩梦。她早上醒来之后,头重脚轻,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来。

她独自走着神,浑然不知龙椅上的李孟庭望着她,嘴角暗戳戳地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的一句话,将会把首辅大人送往风暴中心。

此时出列发言的是礼部尚书刘士清,皇室衰微,他提议新君尽早甄选皇夫,为皇室开枝散叶。

“不知陛下喜欢什么样的人?问清楚了,礼部才好寻人。”说到这些喜庆的事情,刘大人的眉眼总算是弯了起来。昨日李孟庭那句气急败坏的“朕死了,一把火烧了便是,不用入皇陵”的话,把他的小心肝虐得一颤一颤的,当场就红了眼睛。

这个新君年纪不大,为何这么爱与祖制对着干呢?

李孟庭注视着尹明希发呆的模样,脸上带着无尽的笑意,一字一顿柔声道:“朕喜欢尹大人这样的。”

她的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瞬间在朝堂上炸开了,也把尹明希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拉了回来。

尹明希未听清前因后果,不明就里地抬起眼,正巧对上李孟庭温柔似水的眸子,随后她便见那张红唇一张一合,道出了这么一句话:“刘爱卿问朕喜欢什么样的人?朕说朕喜欢尹大人这样的。”

这次的重复自然是说给一个人她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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