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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遥只觉得一口气还没出完就被人半截掐断了。
就像是话说了一半被人打断，酒喝得正酣被人掀了摊。
但因着那人是秦圭，她的姐夫，沈清筠的夫君，当今的陛下，沈清遥心中并无升起多少怨怼。
因为哪怕秦垣才是秦圭的亲弟弟，她才是亲疏有别，陛下也从来没有有失公允，有失偏驳。
况且陛下也不会轻易应允秦钰他们入皇室宗族，秦垣执意不肯放人就是在和陛下做对，此行沈清遥丝毫都不用担心。
说不定陛下这番就是为了给他们之间的争执做一个了断，而她丝毫不会怀疑，陛下一定会允许她带走秦钰秦灵秦楚的。
沈清遥挑衅地看着秦垣一眼，率先道：“你敢和我一起进宫吗？”
秦垣掐了掐眉心，抬手召管家上前道：“更衣。”
沈清遥不屑于见他褪衣换衫，退至外间。此时无人阻拦，她有心着人送秦钰秦灵秦楚回沈府，转念一想，这件事情这一次就能尘埃落定，不必多此一举，省得落人口舌。
等陛下那里有了决断，她自然能光明正大地把人带回去，那时定要敲锣打鼓明昭天下，日后若是秦垣再来生事，便有足够的理由和立场把人打出去。
沈清遥抱着秦灵坐着，喂她喝水吃点心，一字一句耐心又温柔地地同她说着话。
她们一大一小，却俱是灵动漂亮的长相，秦灵五岁，沈清遥十七，两人挨坐在一起，赏心悦目的大美人和小美人，更像是一对姐妹花。
沈清遥吃了一块点心，喂给秦灵一块，交代道：“等会儿送你去和哥哥楚楚一块，我进宫去见你皇伯伯，等我回来就带你们回家。”
秦灵没什么记性，刚刚还哭得满脸眼泪，现在就能香香甜甜地吃着点心，眨着大眼睛点头说：“好。”
沈清遥揉揉她的头，弯着眼睛笑得很温柔。
秦垣出来的时候沈清遥已经让人把秦灵送到灵秀阁，她就着温水吃光了一整盘的点心。
管家跟在他身后整理着衣服，秦垣看着沈清遥问：“早上没吃东西？”
此时已经时间近午，沈清遥空着肚子奔波了一上午，还都是拜某人所赐，此时听着话便更像是讽刺。
沈清遥咽下点心，皱眉看着他道：“你是姑娘吗？换身衣服都要人三催四请，八抬大轿？”
管家此时终于整理好这身从衣橱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衣裳，安静地垂手退到一边，这身衣裳也完整地出现在沈清遥面前。
沈清遥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广袖轻衫，娇嫩又明艳，最合适不过。
秦垣换了身可以面圣的衣裳，却好巧不巧地，是一身蓝紫色的长衫。
两人一明一暗一暖一寒，一活泼一板正，站在一起就是浑然天成自成一体。
说某人不是故意的，怕是翡翠斋的鹦鹉都不会信。
沈清遥：“……”
秦垣一揽袖，率先出门道：“走吧，不要让皇兄久等。”
沈清遥只恨手边没有一桶黑墨，毕竟这人从里到外都是黑的，黑衣裳最配他了。
不得不说这一手秦垣占了先机，连秦圭见到他们时都迟疑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问：“和好了？”
毕竟秦垣可是从来都没有穿过这个颜色的衣裳，从小到大都没有。
“没有。”沈清遥行一礼，没等秦圭说起身就自己起来了，鼓着气道：“姐夫你是不是苛待瑞王府了啊，怎么瑞王都穷到把压箱底底底的衣裳都穿出门了。”
秦圭瞥她一眼，失笑摇头道：“你啊，这张嘴真是不饶人。”然后对还躬身的秦垣说：“起来吧。”
秦垣起身，也不辩解，安静地站在一边。
沈清遥先开了口，她明知故问：“姐夫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什么事？”秦圭看看秦垣，又看看沈清遥，不轻不重地说：“什么事你们两个不是心知肚明吗？还用朕来说？”
沈清遥老实了一些，但还是不服气小声嘟囔道：“万一我们想的不一样呢。”
秦圭只觉得头疼。
他叹了口气道：“就这一桩事，翻来覆去的，你们想折腾到什么时候？”
秦垣此时终于开口，他说：“等她回心转意。”
“你做梦！”沈清遥气到回身指着他道：“那你就等到下辈子去吧！”
秦圭抬手想让他们不要吵，秦垣又火上浇油地说：“这辈子的事，自然要这辈子了结。”
沈清遥：“那你自己了结去吧，不要带上我，我还要大把的好时光要去享受呢。”
……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分明也没有多激烈，却生生吵出来人仰马翻的气势。
秦圭抬了半天的手都要酸了，仍是没人注意到。
他一瞬间感觉，自己大概真的是老了，不懂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
但从小养出的气势还是有用的，他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不带什么情绪地示意：“安静。”
沈清遥和秦垣一同静了声。
秦圭对沈清遥而言就像是一个亲近的长辈，平时插科打诨撒娇卖痴什么的都行，一旦他沉下脸，沈清遥就忍不住犯怵。
就像是在沈母面前一样。
秦圭指指秦垣，又隔空点着沈清遥额头道：“一件一件来说。”
“秦垣，抗旨退婚，众目睽睽之下闯沈府，后来又拒不接受退婚。数罪并罚，却中途因病回府修养。”
沈清遥忍不住插嘴道：“他哪里是病了，分明是借病逃脱惩罚！”
秦圭看着她道：“那日半夜惊动宫中，朕和皇后亲自去了瑞王府，看到他昏迷不醒的，难不成朕和你姐姐都为他作假？”
沈清遥迟疑。就是不信秦圭，她也完全相信自己姐姐是不会帮着秦垣骗自己的。
秦圭道：“你要是不信，待会儿去见你姐姐，向她求证。”
沈清遥忍不住哼了一声，心想：说不定你们都是被秦垣骗了。
秦垣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看了她一眼，沈清遥冲他扮了个呲牙咧嘴的鬼脸。
秦圭对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接着道：“今天看来你恢复的不错，稍后便去接着领罚吧。”
秦垣语气平平应道：“是。”
秦圭指着沈清遥道：“说完了他，我们再来讲讲你。”
沈清遥：“我？”她疑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又犯了什么錯？”
秦圭揉额角，疲惫地放下手道：“他闯沈府是错，你大闹瑞王府就不是错了？”
沈清遥：“……”
她辩解道：“是他说楚楚病了，我才去瑞王府的，这怎么能说是我闯进去的！”
秦圭：“你听清楚了，朕说的不是你闯瑞王府，而是你带人和瑞王府的下人起了冲突。”
“那这能怪我吗？！”沈清遥仍觉委屈，她说：“楚楚去了瑞王府一天就生病了，我只是想带他们回家，况且，左右瑞王府留不下他们，为什么不肯让我们回沈府？”
“清遥，凡事都有规矩，哪能事事随心而行。”秦圭语重心长道：“那几个小孩最初是从瑞王府出来的，他们的去留就该是秦垣决定。”
“你在瑞王府为了带走他们和下人起了争执，就是逾矩了。”
沈清遥呼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占理，只能道：“好吧，我受罚。”
但她还是不甘心，追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带他们走？”
这个问题秦圭没有说，秦垣抢答道：“我们成亲的那一天。”
沈清遥扭头对他冷冷道：“那我就是死也不会再想嫁给你。”
秦垣面上表情一变，他皱紧眉头嘴唇失了血色，额头上浮现青色的脉络，握紧了拳头像是努力按耐着什么。
秦圭：“秦垣待会儿下去领罚，清遥你……”他想了片刻道：“大概也需要思过几日。”
秦垣瞳孔有些发散，但耳边仍能听到这句话，他勉强聚拢神思，轻声说：“不必了。”
秦圭沈清遥一起看着他。
秦垣说：“瑞王府本来就该有清遥的一半，是我吩咐下人阻拦，本不该罚她。”
但他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化小了之，而是说：“我愿意替她受罚。”
秦圭也没反对，只看他一眼道：“你可想好了？”
秦垣面色平静说：“不用想。”
沈清遥：“……”
该死！她觉得自己落了下风了！
本来别人对秦垣的印象就是那个悔了婚又后悔了去沈家闹事的混账王爷，变成一时头脑发热退婚然后悔不当初上门求解甘愿替她受罚的痴心王爷。
她还从一个善良孝顺的小姑娘，变成了斤斤计较毫不大度的商人！
秦垣的心肝脾肺肾果然都黑透了！太有心机了！
沈清遥被架起，为了不落下风，只能不甘不愿，含含糊糊地说：“那我也……也不太计较上次的事情了吧。”
但是抗旨不遵的罪名千万不要轻轻放过！
秦圭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们满脸欣慰道：“你们之间果然还是有情谊的。”
一瞬间，沈清遥立刻就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多嘴了。
“但是”
秦圭对沈清遥那点都要放在脸上的情绪简直不能看的能清楚，为安抚她，话音一转，对着秦垣道：“清遥宽宏，你擅闯沈府不再追究，其他的却不能轻放。”
“思过的时间稍减几日，鉴于你对清遥的伤害，思过之后就收起你的矜傲，跟在清遥身边听候差遣，鞍前马后到她出气为止。”
沈清遥万万没有想到搬起石头又砸了自己的脚，她抗拒道：“我不要！”
“让他离我远点！！”
“我以后可是要成亲了，这样我以后怎么说的清楚！！！”
“这么快就要想成……亲？”秦圭看看她，又看看秦垣，诧异地问道。
秦垣脸色立刻就更不好了，脸色白的就像是雪花似的。
看他不好，沈清遥立刻就爽了。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划分清楚界限的理由，她理直气壮地说：“对啊，我肯定会和别人成亲的！”
秦圭极是无奈，又无可奈何，妥协道：“那就……”只是话还么说完，突然就声音转急喊道：“秦垣！秦垣醒醒！来人传太医！”
沈清遥整个人都懵了。
秦垣紧闭着眼睛，浑身冰凉满脸冷汗地晕倒了。
还好巧不巧地倒到了沈清遥的怀里，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她也倒在地上，两个人的嘴唇有一瞬间的触碰。
要是沈清遥是一只猫，此时她浑身的毛都要炸飞了！
秦垣一定是故意的！
她恨恨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