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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晌午，热闹的街市更加得热闹，左右店铺都在招揽着食客。
“这位爷，您请！小店的菜色可是临安出了名的！”
客流川涌。
这里的人们总是这样，离战火非常远，离危险也非常远，他们可以很安定地坐在雅致的酒楼里，品尝着手艺出众的师傅所烹调的美味，整个的空气中都是安逸祥和的气息。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酒菜的香气，女子身上的脂粉，每个人身上强烈的热度，商铺里晶莹剔透的珠宝，摊贩兜售着新鲜的瓜果，那么得鲜活，那么得近。
对于从战场回来的人，这些，可能都是梦境一般的不真实吧。
酒楼临窗的位置，一个只随意挽了个发髻的女子怏怏托起腮，星眸闪亮，她莞尔，低低地对自己说道：“活着，能够活着，你还在奢求什么呢？”
伸出手，伸向窗外那抹阳光，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她小麦色的手指上，她的手并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娇美纤细，茧子在手掌上磨灭不掉。
一杯清酒入喉，烧烫而服帖。这是很好的酒，在战场的时候根本喝不到这么好的酒，有的时候，庆祝一场胜利，军中的将士拿着劣酒尽情地喝尽情地笑，那个时候，她是充实的。
身边的那个男子，清明俊朗，眉宇间是豁达与直率，那……是她心里的男子啊……
又一杯酒，四年的军中生活，怎么练就的酒量？为何不能一醉？
她摇摇手中的酒坛，正欲唤小二添酒，一坛她爱的“清水芙蓉”轻轻放在了桌上。
她望着他，墨玉般的眸子黯然。
“寒将军，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她和他真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同僚。寒千夜在她对面坐下，默默为她斟满酒，也为自己斟满，稳稳地举杯。
她笑了，举起杯，一饮而尽。
“诺儿，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但是，你先听我说，你可以离开我，可以当我们什么都不曾有，但是……”他深深吸气，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我不会接受公主的！我不能左右你的做法，但是我可以主宰我的心！”
“为什么？”穆辰诺想来，自己听着这话竟然心疼得滴血，“你何必要让三个人一起痛苦呢？为什么不让那唯一不知情的人幸福呢？”
她是曾经见过光华公主的，美丽娇柔的少女坚定地站在她的父亲，大唐的天子身边，目送的征战的将士远去。
她无法忘记，城门楼上，公主绛红的衣裙随风飞扬，那一抹霞样的红牢牢吸引着每一个人。
那是难以名状的绚丽。
“千夜。”穆辰诺缓缓举杯，“公主真的很好……”她微笑着，慢慢地，喝下了杯中的酒。
寒千夜欲开口却又终于未曾开口。
那个小小的红色的身影，那个明丽的多情的公主，不期然地浮现在眼前。早晨她那么殷勤地想要尝试修和，可是却被他那般粗暴地对待，明知道她对他有期待，还是不禁去伤害她，心中对诺儿的愧疚越深人就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平静后想来，他也自知理亏。
“诺儿……”
寒千夜正想说话，却听得楼下骤然喧哗起来。望下去，一个青衣女子正被几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拉扯着。女子边挣扎边呜咽着诉说着什么，又听不真切。
“去看看吧！”
穆辰诺已然起身，放下银两，并不等待他的回应，转身下了楼去。
小厮们拉扯的青衣女子近前一看，竟然是极其美丽出众的，只是衣着简朴至极。此刻她早已花容失色，拼命挣扎，保护自己不被那些男子轻薄了去。
“你何苦这般呢？从了咱们小王爷，比什么不强？有你享福的！”为首的小厮惺惺劝解，“你看你家中老爹也没了，也没有别的亲人，这进了府可就是主子啊。”
青衣女子哑着声，争辩道，“我爹……我爹他就是被你们府里害死的！”
“哎！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那青衣女子闻言骤然挣开钳制，凄然跪下。
“众位大爷，小女子说的句句属实啊，我爹是个菜农，每日来这里做买卖，可是昨日他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女子哀哀痛哭起来，“今日他们就来非说是我爹将我赌输在了赌庄，被，被他家小王爷买下了。”忽然，她怒目对那为首的小厮，“其实他们早前就已经来逼过我爹，要我去伺候他们的小王爷，我爹誓死不从，谁知道，他们，他们居然就下了毒手！”女子泣不成声，狠狠地磕在地上，“求大爷们为小女子做主啊！”
为首的小厮见她如此，一声大喝：“你们还在做什么？还不把这死丫头拖回去？”
听他如此说，其他几个小厮立刻拽住青衣女子，往前拖拉。
“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女子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街市上安逸的气息。
是安静的，利落的。一个湖绿色的身影轻柔地起身翻越，几乎是不露声色间，几个小厮，已经倒地呼痛了。而与此同时，另一个身影稳稳地接住了因为虚脱而半昏迷的青衣女子。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管我们安远侯府的事！”
为首的小厮知道遇到的不是善茬，但是一贯的狐假虎威令他还能质问他们。
湖绿色的女子笑了起来，笑声仿若山泉般清澈，她转身面对这小厮，带着不知何意的微笑，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另一个人开口了，他扶住青衣女子，朗声道，“转告安远侯，今日多有冒犯，明日寒千夜登门谢罪。”
大将军寒千夜？他就是有着赫赫战功的寒将军？就是皇帝最得意的驸马？
天哪！他们招惹上什么人了！
小厮们不敢答应，忙起身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一个是有兵权在手的将军，一个只是京城里闲散的侯爷，无论如何不能同日而语啊！
“诺儿。”
寒千夜转身，穆辰诺微微摇了下头，示意他此刻正处闹市，转而笑道，“将军，这位姑娘似乎受了惊。”
寒千夜低头看了看青衣女子，她并未昏迷，只是怔忪了些。
“你还好吗？”
青衣女子恍了恍神，忙要跪拜，被寒千夜拦住。
“姑娘不必，如果你觉得还好，我们送你回家？”
他说着便下意识寻找穆辰诺，可是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他知道她是在避嫌。可是，眼下这位姑娘叫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是好？
“寒将军！”青衣女子显然是听说过这位刚正不阿的将军，“求您可怜可怜我，我家中已无亲人，若是一回去，恐怕那帮人再来……”
看着她，寒千夜是明白的，这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他对她而言，就如同水中浮木，抓住了就可以求得生存，可是……
“将军！”
青衣女子清泪涟涟。
如果是诺儿，定是会毫不犹豫地收留她吧，那个为朋友宁可两肋插刀的诺儿，见不得不平，看不惯凌弱。念及此，他点头了，“好吧，若你愿意，我府上正需要婢女。”
不待他说完，青衣女子跪拜下去。
“临清叩谢将军！”
回府后，换上将军府婢女的绿色衣衫，梳洗干净，陆临清更显得妩媚柔美。因她粗通文墨，被寒千夜安排在了书房，整理好书房的一切事务便是她的工作，相对其他的婢女，寒千夜对她还是格外照应的。
纤细的手在砚台上轻轻打转，柔细的墨汁渐渐聚集，临清对她的职责是非常在意的，她很怕失去这个避风的港湾。况且，这个主人更是恩人，更是要鞠躬尽瘁。
写完最后一篇字，寒千夜将笔搁起来。
“临清，你进府为婢女，规矩上是要见过公主的。”
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个公主，可是公主毕竟是高贵的身份，总也要顾及她在府中的地位。
临清忙将手头的活计停下，福了福身。
“是，将军，临清这就去拜见公主。”
寒千夜看了看她，笑了。
临清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是觉得这笑容非常好看。
在她微微走神之时，寒千夜拿了手帕，伸手往临清的脸颊上拭去，那力道是刚刚好的，温柔的，临清只觉得脸颊有些热辣。
“你看你，脸上沾了墨汁，一会出去，被人笑话。”
他，闲话家常一般，就仿佛对自己妹子说话，临清心头暖暖的。
“好了，去吧！”寒千夜坐下，取出兵书，“我再看会儿书，你见过公主后也不必回来伺候了，去休息吧。”
“是。”
临清将银灯挑亮，又将茶沏好，见确实周全了，方退出了书房。
走到门口，她又转身望那灯下的男子，他专注地看着书，俊眉朗目，磊磊落落。临清微微一笑，悄声关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