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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王宛之死
任谁也想不到，一直潜藏在郿县的内奸，竟然是郭嘉身边最受信任的两位墨家弟子之一的王宛。
此时，露出真面目的王宛，正在武器库里，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商离，因为王宛知道，眼前这个被郭嘉捡回来的家伙，是一条阴狠的毒蛇，平日里潜藏在草丛里，一旦出击，绝对是当场令猎物毙命。
为了趁着所有人都集中在别处聚餐的时间带走尽可能多的装备，王宛这次带来了隐藏在郿县的所有暗桩，没有想到，这些人还没动手呢，商离就在不知什么时候对这些家伙下了毒，此刻呆呆地站在原地，宛若雕像一般。
“你在观察什么？”坐在椅子上的商离任由头发遮蔽着自己的面庞，让王宛无法捕捉到自己的眼神，然后发出意味难明的笑声。
“我以为，我很受信任，我以为，他把秘密都告诉了我。可是整整一个库房的东西在一夜之间被搬空，这不是人力所能为的，说明这里绝对存在用于进出的机关暗门，他果然还是防备着我，我果然不是什么亲信之人！”
王宛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从他还在赵国时，我和楼烦就一直跟随他，师祖为了他，无视墨家戒律，让我和烦随他卷入王族纷争，从此不能再安心做一个单纯的墨者，我从小到大的理想为之破灭，可是我没有一句怨言，我还是一直跟随着他，寸步不离！
可是郭嘉呢！他做了什么！不过是犯了点小小的错误，已经按照军法惩戒过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提拔那两个新来的家伙，为什么要把我和烦的位置让给他们！
我不服！我不服啊！”
商离隔着散乱的头发，露出阴冷的目光：“原来，竟然是这样愚蠢的原因吗？
郭嘉在你们犯错后，给了你们多少次的机会改正？不论是郭嘉还是田简子前辈，都不止一次地说过，军中与墨家不同，不是说只要保留忠诚就可以长久立足之地，军中的规矩从来都是能者上弱者下。
你们未曾立下丝毫功勋，就被擢升至短兵百将，可是你们每天做了什么？训练迟到、演武战败，仗着郭嘉的信任，把负责训练的教官们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你们，不被抛弃，难道还指望你们将来替郭嘉杀敌立功吗？”
“够了！”王宛忽然动了起来，没有径直冲向商离，而是将身子转向商离的身侧，坐在椅子上的商离，在转身方面始终不会有王宛这样方便，这一剑从侧面刺出，商离一时之间确实难以抵挡。
但是商离却没有一丝惊慌的意思，双手同时拍向身下座椅，顿时离开了椅子，飞来起来，王宛的剑锋刚好从商离的脚下掠过。
见自己一击不中，王宛急忙收剑，商离在此时刚好落下，一脚踩在剑刃上，另一只脚借力踢出，在王宛的脸颊处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将王宛横踢出去，而王宛手中的武器，却被留在了椅子上。
“噗”王宛吐了一口鲜血，恨恨道：“商离，我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看起来五劳七伤的模样，居然如此不凡。”
商离手里拿着王宛的剑，双手轻轻发力，将宝剑弯折到一个危险的角度，剑锋反射的光芒正好照在商离的眼睛上，那是一双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冷漠，残忍，还带着一丝丝的，疯狂。
“家师能够在胡人追击下，奔逃数百里，最终活着回到郿县，当真只是因为运气好吗？身为他唯一的徒弟，你觉得，我会差到哪里？”
叮！剑刃崩碎，锋利的碎片四处飞溅，但是近在咫尺的商离却没有被伤害到一丝一毫。
商离从椅子上站起，缓缓走向王宛，劝说道：“我本以为，楼烦更有可能是内奸，毕竟他表现的太积极了，先后在公孙仲、杨熊、章邯还有蒙恬手下做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刺探各处的情报。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楼烦是真的没有辜负郭嘉的期待，在几次被郭嘉惩戒后，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他没有和你一样怨天尤人，而是选择好好走完这条路，但是你却……
王宛，投降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看在墨家先辈的份上，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王宛看着地上碎裂的剑刃，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你跟我说，郭嘉喜新厌旧，对那些新来的家伙比我们还要信任，是我的错？楼烦不去反抗，选择妥协，反而是对的？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凭什么！郭嘉的一切，是墨家给的！他的命是墨家救的，他的农具是墨家做的，他的一切名声都是墨家帮他得到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墨家子弟在这里只能做别人的陪衬！为什么！为什么公孙仲来了就成为了第一亲信，为什么章邯和杨熊都会一步登天位列于墨者之上！为什么！”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做这些小动作。”
公孙仲的声音从王宛背后传来，王宛原本有些狰狞的面庞瞬间变得平静下来，背在身后的手也缓缓拿了出来，手上握着的，是组装了一半的手弩。
“我不得不承认，你刚刚的表现很逼真，但是，几次出卖公子的情报，你表现的是那么精明，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怎么可能是现在这副愚蠢而又粗暴的性格？
你要真是这种性格的人，别的不说，章邯早就把你揪出来了，所以，你刚刚的话，恐怕都是假的，为的就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狼子野心，粗暴无谋的人，从而让商离产生误判，对吗？”公孙仲手中握着弩箭，指着王宛，走入仓库。
王宛有些可惜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猜到今天是个陷阱，但是我还是想来看看，陷阱里的杀招到底是谁，看到商离的那一刻，我觉得有些奇怪，没错，他的存在感是很低，低到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他不出现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所以我就真的以为，他就是用来对付我的最后手段，可惜啊，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能反杀了他，然后逃之夭夭了。”
“嘁。”商离冷笑一声后，撩起了自己散乱的头发，露出了额头，准确的说，是露出了额头的铁甲，“知道为何我要坐在椅子上不动吗？知道为何我连站立都显得有些吃力吗？
因为除了手脚和脸颊，我的浑身上下都包裹着铁甲，尤其是额头和胸口要害，你的射击之术是默军教的，我知道你在出手后一定会射击眉心或者胸口，可是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够杀了我？
还有，直到现在你还在装模作样，试图刺激我，难道你就难么想找死吗？”
王宛冷着脸将手里的半只弩丢掉，对着二人举起了手：“好吧，好吧，小师叔果然不是我能匹敌的，在酒宴上随便捡回一个人，都是这样心思缜密的人物，而你公孙仲，也确实比我王宛更加有才。”
“王宛，为何从刚进来开始，你就一直在求死？”
王宛看了眼公孙仲，缓缓躺到了地上，“我本以为，可以被商离用毒药无声无息地杀死，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见血，看看这几个蠢货，他们能在悄无声息间死去，真是幸福啊。”
说完，王宛就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是不论是公孙仲还是商离，二人都没有动手。
“你们不会不知道，如果小师叔赶回来，他的心肠，十有八九会放过我的，所以，还是早点动手吧。”
“你不是安排了人手在城外伏击公子吗，万一他们成功了，也许公子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地上的王宛露出一抹苦笑：“怎么可能，小师叔的武艺，不是任人拿捏的，而且我故意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我不信邓不疑师伯祖会放任那些来自东海的家伙伤害小师叔。”
公孙仲叹了口气，“果然，章邯看到公子的三只小狗有意外表现而发现了刺客的踪迹，那时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让那三只小狗这么听话，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想要伤害过公子，对吗？
既然如此，你也罪不至死，为何一心求死！”
王宛仿佛听不到一般，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不多时，王宛的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了有人远去的声音，王宛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了郭嘉蹲坐在一旁。
“小师叔……”
“试验品都会在暗处有标记，证明使用者的身份，我从刺客那里拿到手弩后，就知道了几次配合他们盗取装备的人是你，可是我没有怪你，你刚刚说用来刺激商离的话，虽说是假话，但是恐怕也有发自内心的感情吧。
我本以为，让你们从底层做起，可以更好地磨炼你们，因而故意疏远你们，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是我对不起你。”
王宛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可是从他身体抽搐的样子，郭嘉看得出来，他是在暗暗哭泣。
“你走吧，我一直都知道，你其实从来没有出卖过我。你只是和默军一样，没有把这些装备放在心上，所以才心安理得的让那些家伙偷走。
那些试图刺杀我的人，对我的实力明显没有正确的认识，那就说明，关于我本人的情报，你没有外泄一句。
今天的刺客，更是不知道嬴政一直以来都是在装傻，而你是清楚这一切的。
宛，你其实没有对不起我，走吧，不论他们怎么说，你没有把我卖给吕不韦，我就知道，你还是认我这个小师叔的。”
王宛缓缓坐起来，红着眼看向郭嘉：“师叔，不是吕不韦。”
“你说什么！”
“偷盗装备的是王后，不是吕不韦，她和赵国的军方有暗中的合作，武器就是为了给赵国仿制。而我，一直以来都是王后赵姬的人。
当年我们被赶到马服君墓园后，每日我都会护送王子往来赵家与墓园之间，久而久之，被王后发现，她让手下的婢女在我等待王子时接近我，不多时，我就和那婢女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
我本想要向师祖禀告的，可是，那女子未婚先孕，若是让师祖知道，按照礼法，我会被废去武艺，打断双腿，而我的孩子和那女子，怕是都没有命在了，于是我只好就此隐瞒下来，也因此被王后拿到了把柄。
返回大秦前，我本想带走孩子，心想师叔也许能够帮我解决此事，可是王后却把他们母子藏了起来，任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有一天，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来到墨家，给了我一个包袱，里面装着的，是我送给孩子的木刀，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从他们的吩咐，调走武器库的防卫，配合他们盗窃铠甲。
后来，他们一次次用孩子威胁我，让我盗走造纸术的方法，可是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有一天，他们送来的不再是什么物品，而是一张带血的手绢。
传信的人告诉我，如果再不合作就会杀了他们母子，我无计可施，只能拿出新式手弩和三头弩箭给他们，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不是要去仿制，而是要用来刺杀师叔啊。
我隐瞒师祖，又救不回自己的妻子，已经没有脸面活在世上，只是没有看到小师叔你活着回来，我放心不下啊……
这次，赵姬发疯了一样要我安排人手，必须在今日刺杀师叔你，我知道，若是再敷衍了事，恐怕我的孩子就会不保了，但是我真的下不去手，所以，只能将所有暗藏在郿县的奸细召集，让他们一并死在这里，只要消息传不出去，我的妻子就是安全的。
公子，我把他们托付给你了，帮我救回他们……”
郭嘉听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拉开王宛捂着胸口的手，只见一支弩箭被王宛深深刺入了自己的胸口，郭嘉认出来，那正是初见熊巨时，刺客射向自己的那支弩箭。
“王后她……她和吕不韦……虽然貌合神离……但是却也一直在暗中合作，王子政是故意……被安排到郿县，为的……就是让你犯错……千万不要……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