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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意外来客
廷尉署官寮临时设立在公子府内，李斯等人也在府内下榻，不得不说，当年西虢公留下的这座府邸，在礼制上远超当今秦王，即使是李斯带着廷尉署上下官员近百人住进来，也一点都不拥挤，难怪这么多年了郿县三姓一直在图谋这座宅子。
夜色已深，但是李斯却没有安睡，而是站在临时官署的屋檐上，远远看着还在亮着灯火的郭氏酒楼。
“廷尉好兴致啊，怎么，这是打算去纠察一下违背宵禁之令的不法之人？”魏悝不知何时来到了李斯背后，也没有打招呼，就这么径直来到了李斯身侧。
李斯头也不回，淡淡一笑：“李斯长于人情世故，自然知晓除各大郡城之外，宵禁之令并未严格执行，此时在举行宴饮的乃是郿县军政长官，在李斯眼里，这不算什么违令。
不过让在下有些好奇的是，你魏悝不是号称不畏权贵，宁折不屈吗？你为何也没有去抓捕这些违禁之人？”
“按礼制，廷尉上官在此，不容魏悝一介廷尉丞开口，按法度，民不举官不究，无人检举，魏悝不能擅自行动。”
李斯回头看了一眼魏悝，不知为何笑了出来，让魏悝原本淡然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知廷尉在笑什么？下官说的可有不对之处？”
李斯回过头，继续看着远处的酒楼，轻轻叹息道：“魏悝啊，你变了，也错了。
你以为自己输给我是因为不如我李斯狡诈善变，是没有朝中强援，所以在来到廷尉属衙后就一直冷眼看我施为。
你以为你看懂我了，所以开始试着学我，开始放下你原本的坚持，你以为只要你表现的和我一样，懂法而不拘泥于法，知礼而不受困于礼，你也会有出头的一天，甚至为了在其他方面学我，你还投入了卫缭的麾下，让自己在朝中也有人撑腰。
可是魏悝啊，你处处学我，偏偏不是我，就看眼前之事，在我眼里，这本就并未违法，因春耕之时，一切依农时而动，白日劳作的久了，夜间自然可以热闹些，犒赏这些人的辛苦。
但是在你眼里却不是这样，你是认定这些人违法了，却见我未曾开口便自己也三缄其口，不去追究。
魏悝，民不举官不究那是山东六国之法，大秦之法从来是有罪便罚，无需检举，你这荒唐的理由，骗得过自己的内心吗？”
魏悝越听脸色越难看，李斯没有说错，魏悝本是一个轻侠之人，喜怒之色俱表现在脸上，而这种人为了理想改变自己时，常常会因为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在内心产生巨大的痛苦。
“魏悝，人若是活成了别人的模样，那是永远也无法超过别人的，想要夺回廷尉卿的位置，以前的魏悝还有可能，现在这个，不行。”
李斯身后，魏悝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而李斯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走那么急干什么，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以前的魏悝也许有资格和我争大秦的廷尉卿，但是，这天下的廷尉卿，只有我李斯一人可以担当！”
见酒楼的灯火渐渐熄灭，李斯也缓缓离开了屋檐，“去了趟咸阳回来，就急着找来心腹聚会，看来咸阳的形势已经让你感觉到危机了，你要怎么做，才能和那些人抗衡呢？别让我失望啊，郭嘉。”
宵夜很快结束了，田简子故意落后一步，想要再劝劝郭嘉，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放在经商之上，毕竟现在正是农时，怎么可以为了些许钱财放下农耕呢？
不过，一个人的出现，让田简子暂时放下了规劝郭嘉的打算，曾经随着熊巨前来拜见过郭嘉的西域商人安思巴，忽然出现在了酒楼外。
田简子这才想起，今晚的酒席，郿县胃口最好的熊巨似乎没有出现，本以为是郭嘉故意没有邀请，不过看到来人，田简子立马明白，这位之所以没有出现，恐怕就是去迎接这个西域商人了。
“尊贵的领主大人，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和上次见面时的倨傲不同，这次，安思巴见到郭嘉后，直接行五体投地的大礼，趴在了郭嘉面前，这让郭嘉有些疑惑。
说实话，之前按照郭嘉的设想，墨家探险队应该是在西域某个国度停留，所以带给了安思巴一封信，请求墨家之人给予这个商人一些帮助，带他的家族和财富离开西域。
但是当从白狼羌的新羌王阿加木那里知道墨家被软禁在乌孙国后，郭嘉就已经默认这位小商人被西域贵族们拨皮抽骨、榨干家财了，因此一直没有再把此人放到心上。
却不想，几日前孟威等人忽然回报，在边境上看到一群商队打扮的奇怪人群，接触之下才知道，竟然是安思巴带着他的族人逃了出来。
郭嘉急忙安排熊巨前去接应，墨家此时被困于西域，郭嘉迟早是要去救回大家的，因此，安思巴这个熟知西域事宜的商人到来，无疑是给了郭嘉一份巨大的礼物。
“起来吧，安思巴，看你的样子，虽然赶路辛苦了些，却没有遭罪，我很好奇你是如何从西域来到这里的。”
安思巴听到这里再次下跪，对着郭嘉表示了自己的敬意。
原来，安思巴作为一个没落的商人，在西域贵人里的靠山已经没有了，所以，当探险队的内奸，也就是连恩出面与西域各国达成交易后，贵人们默契地选择了这个没有背景的家伙前往中原边境。
贵人们的打算是，若是这次合作真的能够挣钱，就把安思巴带回西域，然后随便找个理由杀掉这个家伙，谋夺他的财产，再让真正的心腹去继续交易；若是挣不到钱，那么就更有理由杀掉他，夺取他家里的财富了。
安思巴见到熊巨前，已经想通了这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因而想给自己找条后路，因为他知道，看到这条简易商路带来的财富后，那些贵人们是不会允许自己活着回去的。
没想到，安思巴居然在熊巨带领下真的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后路，这个年轻的领主看起来绝对是贵人中的贵人，他的话一定会作数的，这是贵人们的荣耀。
于是安思巴一面在西域贵族的催促下返回，一面暗中打听年轻领主口中那些穿着黑色衣服的中原人此时的去向，就这样，磨磨蹭蹭的几个月都没有走回西域。
当他有些绝望地踏上西域的土地，准备迎接死亡时，命运女神再次眷顾了他，此时西域诸国实际上的掌控者，东胡人的驸马，匈奴单于的长子，名为冒顿之人出于对中原风物的好奇，救下了即将被抄家的安思巴，并且亲自接见了他。
在看到安思巴身上那封郭嘉写给墨家的信后，这位伟大的统治者发话了，“今日起，安思巴的商队，受到我冒顿的庇护，凡是敢于伤害安思巴的人，都是我冒顿的敌人。”
安思巴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封写给中原人的信，能够让西域的王者有如此大的反应，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位驸马之所以能够娶到东胡公主，就是这群黑衣服的人在帮忙。
“本来冒顿想要请我留下，在西域为他行商，但是我看到匈奴的大军还未撤退，知道不久还有大战要发生，于是想他请求带着我的族人离去，并且许诺以一半家财作为礼物奉送给他。
本以为冒顿会愤怒，但是他却十分豪爽地答应了我，并且没有收下我的任何钱财，反而让人保护着我，一路离开了西域，知道遇到领主您的随从们，那些护送我的人才离去。”
安思巴说着说着，一点点爬向郭嘉，想要亲吻郭嘉的脚尖，郭嘉嫌弃地摇摇头，示意安思巴站起来，问道：“你就没有问过，那些黑色衣服的人在哪里？”
“哦，我尊贵的领主大人，我知道那些人是您的朋友，我当然问了，不过冒顿说他们被匈奴人掳走了，我在暗中打听后，知道那些人被关押在了乌孙国。
可是奇怪的是，乌孙国的使者明明出现在了冒顿的大帐里，虽然只是看见了一眼，但是我确定那就是乌孙国的人。”
郭嘉忽然玩味地笑了起来，问道：“这么说，你其实不是担心战乱而离开西域的，是吗？”
安思巴的额头顿时流下冷汗，“是的，什么都无法瞒过您，我尊贵的领主大人。
我在看到乌孙国的使者后就意识到，这位冒顿大人对您的朋友似乎没有他说的那么好，否则，乌孙国明显已经在他的统治下，为何您的朋友还会困在那里？
这种人，在我们西域人眼里，就是豺狼之心，连帮助过自己的朋友都会伤害，这种人不值得信任，所以，我宁愿舍弃财产，也要离开他的国度。”
郭嘉点点头，虽然自己的信没有交到墨家手上，但是好歹达到目的，让安思巴平安来到了中原，就是好事。
而且从安思巴的话里，郭嘉敏锐地察觉到，墨家的人暂时应该没有危险，看冒顿的样子，应该是和章邯的设想一样，打算欺瞒墨家之人，借墨家之力收住西域，击退匈奴。
而之所人派人护送安思巴来到秦国，恐怕就是防备这家伙半路跑去乌孙国找到墨家之人。
想到这里，郭嘉忍不住笑了起来，“冒顿是吗？早晚有一天，我要去会会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