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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王翦归心
王翦，大秦频阳人，换句话说，就是这个时代所谓的老秦人。
与如今在朝堂身居高位的吕不韦、李斯还有蒙武等人不同，频阳王氏，在数百年前起，就是传统秦人，也一直是大秦军政变革的铁杆支持者，自献哄时代起，就屡屡出现凡人要职的人才。
在几年前，彼时还被人称为赵政的太子政还和他可怜的母亲在赵国当人质，天赋异禀的郭嘉还在赵奢的旧宅里求生时，这个根红苗正的秦人子弟，就已经被送到了咸阳，并且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名声。
彼时，能与王翦结交的，都是昌平君熊启还有昌文君熊圭这样王室贵胄，而即使是这些出生不久就被封为一地封君的豪门惠子，在与王翦结交时，也是平辈相交，没有丝毫高傲之处。
还未及冠的王翦，甚至与同样年轻的封君，那个来自楚国最高贵姓氏的少年，昌平君熊启，一起在咸阳被称为年轻一代骁楚人物。
而由于熊启身上流着楚国的血脉，纯正的秦人王翦在秦国的名声反而更大一些，这些朴实的秦人就是如此单纯，愿意亲近和信任自己的乡党。
当时，不论是王翦自己，还是整个大秦的朝堂，都默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孩子长大后，就是秦国的又一个武安君，甚至王翦也曾暗暗想过，自己能做得比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更好！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一个顽童的到来发生了改变。
这个自称郿县郭氏后人的少年，还没出现时，就通过墨家献出了取盐之法，使得秦国可以拜托在盐铁贸易中被齐国制约的现状。
紧接着，还是这个少年，通过墨家献出了一系列的新农具，这次更是有年轻的国尉亲自前往各处守军大将的府邸说情，让这些新农具在极短的时间内流传整个咸阳。
这个少年沉寂了三年，可是咸阳却在这三年里，一次次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神奇，农具真的和国尉说得那样好用，甚至有心人还注意到了，这些农具用的铁，似乎比寻常的铁器更加坚韧。
不久，守军大将们都知道了一件事，早早被卫缭带出去不知所踪的铁鹰锐士，原来一直在这个少年手下听命。
那时的王翦就很好奇，这个制造新农具，会取盐懂贸易的少年，居然还有高深的练兵之术吗？
不久，王翦在咸阳城门后看到了和卫缭一起乔装打扮后的少年，第一眼，王翦觉得，这个少年很普通，很简单，很内敛。
可是当他们在王宫前，召唤出两千多铁鹰锐士，不，是两千默军的时候，王翦看到了这个少年那稚嫩的脸上露出的表情，那种表情不是自信，而是自负，一种万事万物都在掌握的自负。
王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好奇还是什么原因，来到了默军，还推荐自己的好友昌平君也来到了这里，但是当他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他曾经所有引以为傲的信念，都被打破了。
这支只有两千人出头的军队，实力之强远不是王翦能想象的，原本对于自己只能屈尊做个百将而不满的王翦很快意识到，若不是为了照顾自己这个曾经的咸阳少年第一人，恐怕这个百将的位置也没有自己的份。
在默军的日子王翦学到了很多，但是对于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少年，他却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有时这个少年的心思深沉得让人恐惧，有时这个孩子单纯得让人发笑，他似乎总能看到遥远未来的路，可是眼下的一切他却无法很好地处理。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的少年，在身边却一点点聚集起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杨熊、章邯、白仲、蒙氏兄弟还有任氏兄弟，无一不是精锐中的精锐，拥有这样底蕴的郭嘉，在王翦眼里变得越发可怕了。
可是当那个叫做嬴政的人突然出现在郿县时，王翦才意识到，原来，这股让自己感到恐惧的力量，不是郭嘉心怀不轨的证据，只是他为这个注定要继位为王的少年准备的资本。
可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王翦已经失去了先机，因为对心中对郭嘉的警惕与芥蒂，王翦的地位一直很特殊，虽说被外人当做郭嘉的亲信之人，可是他自己知道，迟迟不肯表态的自己，甚至在某些方面都输给了后起之秀的蒙氏兄弟。
默军第一次得到自己的骑兵力量时，别人都笃定会交给任涂或者任嚣兄弟之一掌管，只有王翦清楚地知道，郭嘉会把这股还不成熟的力量交给其他人，这是一种接纳与信任的体现。
当时的王翦满心以为那个人会是自己，而且郭嘉也确实动了这个心思，可是在马贼之战时，任涂和白仲默契地将指挥任务交给了蒙恬，排斥了自己，郭嘉在权衡后，也选择了相信任涂和白仲得眼光。
王翦因此心灰意冷了一段时间，直到王都大变，子楚病重，郭嘉没有说什么，只是叫来了众人，将自己扶持嬴政的决心说给了众人。
那时的王翦刚刚接到军中与家族世代交好之人的提醒，要求王家保持中立，不能在嬴政与成矯之间有所偏袒，本就心灰意冷的他没有回应郭嘉祈求的眼神，最终彻底沦为了默军的边缘人物。
这次出西域后，王翦终于见到了郭嘉描述的那个广阔的世界，他也真正相信了郭嘉之前说得话，这个少年的眼光从来不局限于中原之地，自己对他的嫉妒与担忧，都是杞人忧天罢了。
这一路上，王翦不知多少次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尤其是看着章邯领着亲兵带着使命独自出发，看着蒙恬兄弟约束骑士保卫队伍，看着杨熊救下一国公主立下大功，而自己只能留守大营，哪都不能去，王翦知道，如果再选择所谓不偏不倚，那么自己就会彻底被埋没了。
当那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少年骑将冒着风沙闯入大厅，激动地对郭嘉和嬴政汇报他的见闻与猜测时，王翦听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机会，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整理好自己的盔甲，束好衣带，王翦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拱手一拜：“太子殿下，公子，翦有话说。”
久久不见回应的王翦几乎绝望了，朝着大地的脸上，一道泪痕轻轻滑过，难道，此生真的再无出头之日了吗？
忽然，两只手搭在了王翦的两侧肩膀，王翦激动地抬起头来，正看到了郭嘉和嬴政一人一边，将手放在了自己肩膀。
“王翦，你知道我等你说话，等了多久吗？”
郭嘉的话音也带着哭腔，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但是不重要了，这句话说出来就够了，王翦终于确定了那个自己期待了许久的答案，郭嘉没有放弃自己。
王翦顿时半跪于地，“公子当日诉说肺腑之言，请翦相助，翦却因为所谓忠义之言拒绝公子，没想到，公子却能不弃……”
郭嘉赶忙和嬴政一起扶起王翦，解释道：“当时情况危急，太子装做痴傻潜藏，内无助臂，外无朋党，吕不韦与悍将结盟欲推举年幼的成矯公子继位，若真让他们得逞，大秦百年基业必然毁于一旦，所以甲才有过激之辞。
此乃我之过也，却让翦心生芥蒂，几乎让太子错失一员大将，可是我也是少年心性，如何能开口道歉。
今日委屈翦开口和解，我却过意不去。在此，郭嘉也向翦赔罪了！”
看着郭嘉真诚道歉后，王翦从原本的哽咽变为嚎啕大哭，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嬴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轻点头，“嘉说，默军众人里，以章邯王翦二人用兵之能最高，如今章邯早已死心塌地，王翦却因为出身高贵无法轻易表态，只能先冷落之，待到时机再笼络，会事半功倍。
如今，王翦自己忍不住想要建功立业，嘉趁机修好，还解开其心结，真是好手段。
如此手段，如此算计，却偏偏会为一场大战即将死去些注定要亡于战场的战士而苦恼，嘉啊，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