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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死亡记忆
羌族人的领地并不大，但是跨度极其广阔，从陇关以西的荒芜大地，到塞外肥沃的草原，到处都有这支民族的踪迹。
广袤的领域，带给了羌族人远超其他游牧民族的见识，同时也带给了他们独属于自己的骄傲。
因此，他们会选择暗中控制义渠之类的早已破败的族群，暗中控制，让他们替羌族人去面对危险，而羌族要做的，就是牢牢掌握住这些小部族的命脉。
当匈奴人与东胡人在西域大地开战后，羌族中的智慧之士敏锐地意识到，过于靠近战场的羌族，很有可能会受到这场大战的波及。
这些聪明人提出，早早搬迁牧场，离开战争前线，等到匈奴与东胡的战争分出个结果后，再回到自己的家乡。
可是，高傲的羌族战士不愿意就此离开自己的土地，他们不认为自己会被战争所伤害，更何况，一个意外情况，让这些人更加不愿意离开。
一支来自中原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了陇关，直插西域腹地而去。
作为所有游牧民族里，对于中原人的了解程度排在前三的存在，羌族人太清楚，这样一支队伍所携带的物资，以及他们将来能带来的收益是何等的巨大。
这支队伍的出现，意味着中原与西域之间就要建立起联系了，作为处于二者之间最关键位置的羌族，势必能够从中得到巨大的好处。
就在所有人都兴奋不已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西域本就够乱了，匈奴与东胡征战不休，而与匈奴为世仇的中原人又在此时来到西域，只会让西域更加混乱。
在战乱平息之前，中原人带不来任何好处，相反，更加险恶的局势，只会让羌族面临更大的危险。”
可惜的是，理智的声音总是会被埋没，不久，羌族打听到，中原人的队伍分开了，其中一部分已经开始与西域进行贸易，甚至还找了西域一个著名的商人安思巴前往中原亲自选取西域人喜欢的货物。
羌族人忍不了了，他们派出义渠马贼，与这些进行商贸的中原人取得了联系，将义渠的山谷作为一个中转站，双方由此展开合作。
就在羌族人享受着这条刚刚开辟的商路带来的惊人财富时，一群死亡的使者降临了。
他们的高头大马比起羌族最雄俊的战马都要威风，他们的锋利武器比起羌族最精致的宝刀还要凶狠，他们所过之处，羌人如同野草一般，被狂风刮倒。
最后，羌人在死亡的阴影前，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从一个自由且高傲的民族，成为了匈奴的附庸，或者说，成为了匈奴的仆役。
“羌族人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属于自己的荣耀，说实话，这就是我们失败的原因，一个只剩下骄傲的民族，注定是要失败的。
所以，在匈奴人的统治下，我试着劝说他们放下骄傲，去了解自己的敌人，去看清楚自己想要打败的人是如何作战的。
没有一个羌族人选择放弃抵抗，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听进去我的劝告。
只有一部分人，选择相信我，开始观察匈奴人与东胡作战的方式，匈奴人与西域人作战的方式，甚至，还有匈奴人自己相互厮杀的作战方式。
长久以来，我们终于找到了匈奴人的特点，也有了反抗他们的办法，可是，随着那个光头男人的到来，我们不得不暂时熄灭复仇的想法。
日逐王，是匈奴人里最擅长作战的人，同时，也是匈奴人里最凶狠的人。
他杀人几乎不需要理由，开心了杀人，不开心了也要杀人，这样的人，最是琢磨不定，匈奴的指挥变成了他，我们原本的反抗之法就未必能够成功了。
如今，我更是被迫离开族人，也不知这场匈奴与东胡之间的决战，他们还能否幸存。”
羌瘣站在坞堡的墙上，望着远处战场的方向，幽幽叹息，对着众人讲述了羌族战士的命运。
与其他人不同，郭嘉没有表现出对故事中那些高傲的战士的同情，甚至那些人完全没有进入郭嘉的考虑范围内，他只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对于整个羌族来说，羌瘣都是一个有相当大话语权的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羌族和匈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你们，不，他们虽然也信仰神明，但是在羌族部落里，祭祀的地位没有匈奴或者东胡那么高，对吗？”
面对郭嘉忽然的提问，羌瘣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是的，羌族的祭祀只有祭祀神明的责任，其他情况下没有任何特殊权力，所以我们，不，他们很难接受匈奴或者东胡的兼并，因为他们认为，神明只是一种寄托，并不能赋予人权力。”
郭嘉点了点头，说道：“羌族是我见过的少有的理性的游牧民族，不过可惜，你们这样理性的民族还是输给了被借助神明之名攫取权力的匈奴手中。”
羌瘣脸色一暗，“是的，不论是匈奴还是东胡，他们的祭祀借助神的名义，掌握着不下于单于和大王的武力。
东胡祭祀暗中窥视着西域各国的精兵，同时，还试图制造包括传说中的沙漠之鬼在内的怪物，而且他手中还掌握着一支精于刺杀的刺客队伍，即使是东胡王也不敢对他不敬。
而匈奴的祭祀则更加过分，即使是单于的亲兵，他都能够以神明的名义调动，同时，我之前提起的从赵国叛逃的中原人，在加入匈奴后没有归属任何一个部落，而是由祭祀直接统领，也就是说，匈奴祭祀手中掌握着一支足以威胁到单于的武装力量。
长此以往，对于部落来说，有着巨大的隐患，如果不能合理解决，这两个部落迟早会因此衰落。”
“这就是你选择加入中原人的理由吗？羌王——瘣？”
羌瘣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没错，我就是羌族的王，不过和匈奴的单于以及东胡的大王不同，我这王位只是因为我的部落在羌族中最为强悍，所以被称为羌王，我并没有完成先祖的愿望统一羌族。
从我带着部落跪倒在匈奴人马蹄下那一刻起，羌族的羌王就死了，我只是个普通的羌族奴隶。
原本我打算带着我的族人在匈奴离开沙漠后最放松的时候奋起反抗，但是，一群意料之外的人的出现，导致匈奴没能按照计划离开沙漠，反而被吸引到此与东胡决战。
从大军汇聚到墨山城附近时起我就知道，羌族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而我又不愿加入毁灭我族群的两个仇家，所以，成为一个中原人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没有任何私心，即使羌族人在这次大战中得以幸存，我也不会再带领他们重建羌族了。”
郭嘉没有急着回话，而是挑眉看了眼嬴政，嬴政对着郭嘉回了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望向羌瘣。
这一刻，不论是郭嘉还是羌瘣眼里的嬴政都显得如此霸气，英俊而干净脸庞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望之生畏，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王者之气吧。
“如果你的族人幸存下来，孤准许你带着他们一起前往大秦，你若在战场立功获得封赏，你的族人可以在你的封地生活，你们甚至仍然可以以羌族自居，不过，必须是我大秦麾下的羌族。
你和你的战士，立功会受到奖赏，犯错会得到惩罚，危险的战斗秦人会陪你们打，丰厚的战利品，秦人会与你们分享。
孤不会因为你统领着自己的子民而疏远你，秦人，从来不会苛待自己人！
羌瘣，我最后问你一句，可愿随我，入秦！”
羌瘣知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国太子的话，是不能返悔的，这，已经是秦人对自己最大的宽限了。
“瘣，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听着这么狗血的话，郭嘉眼皮直抽抽，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的赵高，这样的回答，恐怕是赵高提前“培训”的结果吧。
赵高看到了郭嘉的眼神，仿佛猜到了郭嘉心中的疑惑，缓缓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确实有交代过这个胡人该怎么回贵人的话。
这边，羌瘣在嬴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远处，西域联军的最后一名战士，在不甘中倒了下去。
羌族战士没有像那些西域人一样得意忘形，他们知道，这场战斗，只是战争的开端。
羌人没有去看西域军队前线的反应，因为即使不看也能猜到，这群没有信仰，没有骨气的家伙，此时已经乱作一团了。
不过羌族人知道，很快，这群乱作一团的家伙就会再次集结，并且发动冲锋，就想他们背后有匈奴人在逼迫一样，西域人身后的东胡人，虽然没有威逼，可是他们的地位明显高于西域人，在他们下令撤退前，得到进攻命令的西域人，不敢，也不能撤退。
“如果听从瘣的建议，早早离开战乱之地，我们也许不会有今天这么悲惨的命运。”一个受伤的战士捂着伤口，对周围照顾他的人说到。
众人沉默不已，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原本还有一次机会，跟着匈奴逃离沙漠，在即将到达草原时，趁着匈奴防备最松懈反击，可是一群不速之客将羌人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这也许就是羌族的命运，瘣和青羊王作为先锋出击后再也没有出现，以他的实力和智慧，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存活，有他在，羌族就不算灭亡。
兄弟们，站起来，死也要死得像个羌族勇士，让对面的西域杂碎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士！他们这种只会跟着主人狂吠的狗，是永远无法与伟大的羌族战士相提并论地！”
就在这句话喊出来时，对面的西域军队终于再次整军完毕，一群西域战士离开大军走向阵前，只是看着他们的步伐，多少有些不自信。
羌族人笑了，至少，在死之前，他们保存了自己的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