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气味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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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点儿不耐，但秦既明知道晴川是为他的身体考虑。他自幼体弱，一个小小的风寒感冒，若是旁人，可能睡上一觉喝碗姜汤就好了，可是放在他身上，能迁延半个月才好转。所以他身边的人对他看护的都比较紧，生怕他生病。

而且若他没记错的话，前世这个时候，他也是要沐浴，晴川拗不过他，给他备了水，秦树还守在浴桶旁时刻帮他看护加水，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但因为已经过了秋分，夜间寒凉，他病体未愈抵挡不住，当晚就发起烧来，在病床上又多躺了一个月才痊愈。

秦既明感到一阵挫败和无力，打消了沐浴的念头，对晴川道：“那就不沐浴了吧。你去打了水来，我洗漱了就歇下。”

晴川应了，出去吩咐廊下粗使的小丫头去小厨房端热水过来，还没回屋，见芳草吃力地端了个将近一尺深的木盆走过来，盆里热气腾腾的，把芳草的一张脸都氤氲的有点儿看不清楚，隔了大老远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

赶紧叫住她：“这么重怎么不叫个粗使婆子？这里边装的什么？”

“程大夫给的方子，泡脚用的，说是长期坚持能医世子爷畏寒的毛病。”芳草把木盆放在地上，喘着气回答道。

晴川知道这应该是好东西，但是她家世子爷生来爱洁，素来用不得气味重的东西，这盆里的味道也委实太重了一些。

想让芳草端回去，又舍不得这么个治病的东西，左右为难间，听见秦既明在里面问道：“你们俩在哪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晴川给了芳草一个眼神，自己进去回道：“芳草给您熬了泡脚的药水，程大夫给的方子，现在给您端进来？”

眼前的丫头看起来低眉顺眼的，但眼神虚虚地往一边瞟，说完话还抿了抿嘴唇，肯定是瞒了自己事情。

秦既明当然知道她瞒的是什么。

程老大夫这个足浴的方子的味道着实是一言难尽，前世他闻了一下就赶紧让芳草端走了，自是没有用。后来飘零流落到江南的时候，在扬州城药铺中见过不少这种足浴的方子，每一张都卖到天价，秦既明久病成医，自然知道那些方子的药效连程老大夫开给他的这张的一半都没有，但只要坚持用，还是能治不少一些先天不足的症状。

虽然他就等着母亲七七过去之后，就抛下这一切去地府里走一遭，但既然现在还活着，就对身边的人好一点儿吧，芳草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若是不领情，那个大大咧咧的小丫头要伤心的。

“那就端进来吧。”秦既明脸色淡淡，仿佛那只是一盆最普通不过的洗脚水一般，强撑着自己支起身子在床沿处坐好，道：“你和芳草都有心了。”

晴川上前几步替他脱掉脚上的袜子，把他的裤管卷到膝盖以上，让芳草把木盆放在床下，正要蹲下替他洗脚，秦既明挥了挥手：“你先去忙吧，把布巾放在一边，我泡一泡。”

晴川把擦脚的布巾放在秦既明手边，退后几步，又迟疑地看着他：“世子爷，真的不需要婢子替您拿条绢帕捂住鼻口？这味道委实重了一些。”

秦既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在逃亡流离的路上经历过的困境不知凡几，与流民挤在一起避难，藏身茅厕中脱身，混在农人中挑粪浇园，哪一种气味不比这草药味让人闻之欲呕？

那些追杀他的人不也是觉得他不可能忍受那些腌臜气味才让他逃出生天的吗？

如今这草药的味道，让他闻来，竟然还带了清新深远的气息，不但不难闻，反而让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虽然还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