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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中线
脱离了弯弯绕绕的大路，三人的行动快了不少。黄昏时分，他们便到达了中线。
说到中线，吴伦一直以为真的有那么一条线，或者一条路，或者别的什么人造的分界线。如今一见，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所谓中线，实际上是北部丛林结束的地方。
森林的边缘天然形成了一道参差的界线，将两仪国分为了两个泾渭分明的部分。北国是茂密的热带雨林，南国则是贫瘠的山峦、丘陵与荒地。
沿着这条界线星罗棋布的坊市，就好象这条线上穿缀的珍珠宝石。
吴伦三人现在就行走在这样一座珍珠宝石之城中。哦，也不能说是“城”。所谓的“城”，指的是筑墙以守的军事据点，而放眼整个两仪国，一路所见的市镇村落之中，既没有哪怕一堵墙，也不存在任何守护者，其军事更是笑话级别。
这个国家里，只存在“市”，而不存在“城”。就像这座玉门市，即使在夜里仍然灯火通明，人潮如织，一派繁华景象；吴伦在其中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披坚执锐的兵士。甚至连武装超过商铺保安的人都很少，少有的几个，则几乎都是沃原人打扮。
不过即便是素以全民皆兵、尚武好斗闻名的沃原人，在此地似乎也纷纷收敛了爪牙，或流连于琳琅满目的商场店铺之间，或搂着浓妆艳抹的侍女调笑取乐，和光同尘，与民同乐。
市里也有不少华胥打扮的人，吴伦等人很容易便融入人群，珊瑚一身两仪本地人衣着也很不显眼。
然而就在这和乐融融的街道夜景之中，吴伦仍然下意识地觉察到有一丝违和——他看见华胥人和华胥人，华胥人和两仪人，沃原人和两仪人，沃原人和沃原人，然而绝对没有华胥人和沃原人产生过任何交集，甚至居然连擦肩而过都没有！华胥人和沃原人各自都穿着夸张显眼的民族服饰，远远看见就刻意避开，假装对方根本不存在。
华胥人开设的排挡和商铺里，招呼沃原人的都是银发银眸的两仪伙计，沃原人的居酒屋和铁器店也是如此。整座坊市，甚至整座玉门市都被闪着点点银光的两仪人分割为参差交错却又泾渭分明的两半，仿佛一场对弈百年的棋局。
一如这中线，一如这国家。这一刻，吴伦终于刻骨地认识到，此身所处的，是一个何等荒诞却又自洽的两仪之国。
“这地方形象而又讽刺地展现了两仪国的本质，此地不过是两个怪兽一般的大国势力的缓冲区。”街边的华胥茶馆里，徐晨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总结说，“长庚说的没有错，这地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可以称之为希望的东西。这里的问题，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但无论是沃原还是华胥，根本没有人想管，也没人能管。”
“我懂，”吴伦轻轻吸了口茶水，“我既没有这个立场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为今之计，只能先解决云隐的问题，然后再去沃原国。即使一切顺利，也只能等到我们回来的时候再说了。”
“说了这么多，哥你的大计划到底是什么呀？”徐晨吹了吹茶杯口的小茶棍，但总有那么一两根执着地徘徊不去。
“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吴伦促狭地笑了。话说这种笑容似乎还蛮熟悉的，是谁呢？
“哗啦！”正出神间，隔壁的桌子整个掀了起来，茶具和小吃散落一地。一块圆形小点心“轱辘辘”滚到徐晨脚边，女孩下意识弯腰捡起。看起来是吴伦没见过的样式，上面还印着沃原式样的文字。
“啊，是和菓子，我可爱吃了，真浪费……”珊瑚一把夺过去，在衣摆上擦了擦，又拿到眼前仔细查看，一副想吃又怕脏的样子。
不过吴伦根本没注意这边，他分明看见掀翻桌子的男子褐袴白衣，身背长刀，竟然是一个沃原人。果然，华胥老板根本不过来，立在柜台里面装瞎子，只派几个年轻的两仪侍女上前交涉。那沃原人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怒斥茶水不新鲜有异味，吵嚷着要找老板理论。两个两仪侍女怎么可能拗得过他？不一会就被训得诺诺不语，杏眼含泪。
吴伦轻轻拉了拉妹妹的袖角，站了起来：“阁下刚才发怒之事，不巧在下也略有研究。根据茶汤气味判断，阁下所点的乃是华胥西部梁州特产的腐茶，其特点便是越陈越美，压缩陈化之后更生有异色异香。或许阁下之前从未喝过此茶，是以产生了误会。此地风俗特殊，沃原人士在华胥店面多有不便，可否由在下出面再点一份，同品其香？”幸亏天衣母亲曾经当作新鲜物事买过类似的茶品，不然吴伦还真不知道怎么搭上话。徐晨跟在他身后，拧着小脸把这段半通不通的官话翻译给了对方。
“不用翻译了，我会说华胥话。”那沃原人回道，眼睛却盯着吴伦腰间的有路刀，“在下羽生家羽生贤一，阁下是？”
“吴家，吴伦。”吴伦作了个揖，“既然见面就是有缘，不如过来一块坐坐？”
“那就却之不恭了。”没想到羽生贤一竟然还蛮好说话。
羽生家族，是沃原国的炼体世家。羽生贤一此次出来，是依照家族传统出国云游的。他这一年来一直在华胥东南部沿海地区历练，跟吴家子弟还多有接触。近日适逢云游期满，在回国的路上竟然还能遇上吴家同侪，自然是谈兴正浓。
“来切磋吧！”谈到兴起，羽生突然提到，“我们家一向是以武会友，看师兄也是使刀之人，在下不免技痒，不知可否……”
“你看咱们萍水相逢，无冤无仇的，不好吧？”吴伦有点为难。虽然吴家家风也属尚武之类，但更多的是通过比武决斗来解决纷争，武只是手段，没见过这样毫无缘由就要求比武的。
“啊，对了，你们吴家是无事不动武主义，”羽生好像想到了什么，抚掌道，“要不这样吧，如果你们赢了，我就跟你们一道去处理云隐之事，怎么样？有羽生家族的人出面，话也好说些，说不定还真能和平解决也说不定。”
吴伦跟徐晨和珊瑚互相对了个眼神，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