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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海月仙姬
“等等，打住，”徐伦开口打断了海月上仙的话，“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并不认为在这方面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退一步说，就算我有，可照夜上师是我的同宗，李渔是我的朋友，怎么想我也没有理由反过来帮助你去对付她们吧？”
这些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甚至连个敬语都没加，连徐伦自己都暗暗惊讶。自己本不是个如此无礼的人才对。
“如果说，这是为了整个人类世界呢？”海月上仙也不以为忤，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点着，轻轻地说。
“整个……人类世界？”徐伦诧异道。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全都动不动就扯到全人类上去？
“是的，”老妇人应了一句，却没有接着这个话头继续说下去，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认为，我们这些修真之人，吐纳灵气，修炼自身，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不是为了……长寿长生么？”徐伦一愣，答道。
“标准答案，”海月上仙摇晃着那根枯瘦修长的手指否定道，“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仅仅是为了长生，只要初品纳灵境就够了，一辈子不突破的话，活个一两百年倒也不在话下。但继续修行下去，先天、化真甚至少有人能抵达的凝元境，每个境界都有极其致命的劫数，一步走错，寿命什么的也就到此为止了。既然如此，修真又怎么可能是为了长寿长生这种事情呢？”
“可是你们净土人活得久也是不争的事实，”徐伦反驳道，“至少像照夜上师和千锋剑君那样三百年前的人，现在还都活得好好的。”
“这也不假，”海月并没有否认，“照夜那样的特殊情况且不谈，不过像千锋那样长命的人，其实并不算多数。要不然，我们净土也没有必要每隔几年就从你们凡土招收新人了。
“所谓的净土，是战场啊。每次招收的新鲜血液，能撑过第一年的连一成都不到，而这一成之中，最终能够通过自身修行，达到千锋那个水平的，更是屈指可数。绝大部分新人，都在第一场战斗中就身死道消了。”
“战场？跟谁的战场？”徐伦略不可查地扬了扬柳眉。
“还能是谁？”一提到此，海月上仙语气忽然发狠，仿佛是要将出口之言嚼个粉碎，“当然是魔族！在你们这些凡土人不知道的地方，我们人类已经跟魔族战斗了三千年之久！魔族是非常强大的种族，虽然总体数量不如我们，但个体战斗力绝非凡人所能企及，甚至连三品修士都远不是对手。每消灭一个魔人，我们平均要损失十人之多。最重要的是，它们捕食人类！人类之所以发明修真之法，寻求超凡脱俗的力量，仅仅是为了获取与它们站在同一个战场上的资格，否则我们面对的就不会是战争，而是一边倒的猎杀！要是没有我们这些修士在净土前线顶着，你们凡土各国哪里来的安居乐业，岁月静好？结果呢？看看你们搞出来的事情，螳螂计划，绝地天通，这是要掘我们的根，掏我们的心啊！”
随着老妇人的情绪释放，整间牢房内的空气，不，空间都仿佛在剧烈地震颤。徐伦惊恐地看着木制桌椅以海月上仙瘦小枯干的躯体为中心寸寸碎裂，化作齑粉，自己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纵使早已拼尽全力，却仍旧寸步都无法逃离。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她清楚分明地看着，在极其细微的尺度中，空间本身如同破碎的水晶一般开裂、错位、分离，无法言喻的力量好似一圈圈细密的波纹，将海月上仙身边的一切反复碾碎。在这种效应之下，任何她所理解的防御都毫无意义。
要死了吗？
终于，毁灭性的震荡在距离她不到一寸的地方止住了，那种紧攫般的禁锢之力也同时撤去。差不多只剩两条腿的桌子再也无法保持直立，当啷两声摔倒在地上，桌子其余的部分则以比刨屑还细的粉末状态猛然爆开，然后缓缓飘落，牢房中一时充满了呛人的碎木头味。徐伦本人则在重获自由的第一个瞬间就从椅子上弹跳而起，缩进墙角抱头蹲防。
只有海月上仙本人，还保持着“坐”姿兀自悬浮在原本椅子的位置上。
“抱歉，老身失态了。”上仙干枯衰朽的脸上缓缓爬过一丝歉意。她作势拂了拂衣裙，虽然那上面连一片木渣都没有沾上。
“起来吧，没事了。”
徐伦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块墙角的石头。开玩笑，见识到海月上仙的恐怖实力之后，她几乎已经决定了，在对方出门之前绝不起来。
怪不得其他人对净土人如此尊敬。她真傻，那分明不是尊敬，而是恐惧。
尴尬的平静无声蔓延。
“您很强，现在的我无法理解地强，”少倾，女孩低沉而略带颤抖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但这产生了两个问题。”
“哦？但说无妨。”海月老人似乎被勾起了兴致。还好她没有飘过来，不然徐伦可没有自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首先，”她说，同时用力往墙角缩了缩，“既然您的力量已经如此之强，如果您能代表净土上仙的总体实力，那么魔族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对你们来说，我们这些凡土人真的有用吗？”
“魔族很强大，但并不是强在量上，而是与我们人类的能力体系存在本质上的差别，”老者轻轻吁了口气，“这种差别很难用简单几句话解释清楚，硬要形容的话，最贴切的说法应该是‘不讲道理’。这方面的事情，当你与魔族交战之时立刻就会懂。但正因如此，与我们相比，它们的力量也存在着明显的缺陷。三千年来，净土各派都积累了一些针对性的功法和战术，即使是凡土弟子，接受了我们的专业训练之后也能够起到相当的作用。那么其次呢？”
“其次，既然你们有如此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找我这个弱小的凡土弟子呢？您单独见我，显然是有所期待，可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是我能为您做，而您本人却做不到的。”
“有的。”海月上仙核桃般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海葵一样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