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形提示您:看后求收藏(三江阁网www.sanjiangge.net),接着再看更方便。
闻曦吃过饭,顾景光已经在入殓室等她了。
他将口罩和防护眼镜递给她,“今天的这个说是追悼会要等外地亲戚来了才能开,所以遗体需要多保存四五天。先不用做入殓了,先做防腐吧。”
闻曦戴好手套,走过去帮忙,“需要我做什么?”
顾景光问,“之前我给你的笔记,你看过了吗?”
闻曦点头,眼睛向右上方一撇,背书似地念道:“遗体平卧,先清洁,后用浸染防腐液的棉花擦拭。用棉花堵住所有孔道后,再用穿刺针头注射防腐保存液。”
拿回笔记的当天,闻曦就翻阅过了,甚至做了一份笔记。
抄写笔记时,仿佛回到了高三,她很久没这么认真地看书了。
之前看电影的时候,她只知道入殓是为逝者清洁、修补遗体、穿衣上妆的。
看了顾景光的笔记,闻曦才知道还有防腐这一步。
根据家属的不同需求,入殓师要制定不同的防腐方案,让遗体到了追悼会那天仍保证遗容和生前一致。
顾景光打了一盆清水,从柜子里拿出两条新毛巾,两条都浸润过清水后拧干,再递给她。
他们分别站在金属台的左右两侧,顾景光先上手为她做示范。
台上躺着的是个八十岁的老人,身形消瘦矮小,但因为身体僵硬,搬动起来很困难,需要不小的力气。
尤其是现在顾景光还要腾出一只手,拿毛巾替他擦身子,看起来更费劲了。
他一手抓着老人的胳膊,往上一拉,然后摊开手掌,手慢慢下移将他撑住,让他保持侧卧的姿势。
顾景光的毛巾顺着头部往下,一点点擦拭,“擦拭的顺序是,耳后颈后肩背臀……”
擦到这里时,他扶着老人的手轻轻滑了一些,老人面朝台子地倒下去,眼疾手快的闻曦及时上手扶住,她一手按在老人的胸前,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你继续擦吧,我帮你扶着。”
顾景光应了声,继续讲解:“然后是下肢后侧足跟。”
“好了。”他把毛巾放到一边,两手重新按上老人的身体,“现在让他平躺下来。”
顾景光在他胸前画了一个大圈,“现在就从颈前胸腹下肢前足。这样擦下来就行。正面擦过,再像我一开始那样,让他面朝我侧过来,你再擦你的那一边就可以了。记住了吗?”
操作不难,难在要克服面对遗体时的心理压力。
闻曦抿唇,将对方想象成她的爷爷。
她上小学时,爷爷就去世了,她对爷爷的记忆已经很淡了。
闻曦想要是爷爷现在生病了,需要人擦拭身体,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
这么一想,好受多了。
两人做完了所有注射前的准备工作,顾景光从柜子里取出医疗箱,和一大瓶已经配制好的防腐液。
他拿出一支可擦水笔,在老人的腹部左右侧个画了一个圆点,“这个是进针点,针头和皮肤呈60°进针,进入腹腔后,将针头放倒,改为平行进针。”
顾景光边说,边操作给她看。
注射使用的是穿刺针头,针头又粗又长有点像毛衣针。
扎入皮肤后,顾景光立刻改为平针,在皮下推进。在闻曦看来,那个针头就像一条小虫子,在隆起的皮肤下慢慢向前蠕动。
体检护士抽血,针头在血管里微挑,她都能被疼哭,现在这么长的针扎进去了,那得多疼。
她蹙眉,心不觉地揪起,感觉看着针在皮肤里转动推进,她的腹部也传来一阵刺痛,好像针就扎在自己身上一样难受
“每个点注射50ml。边注射边退针,不要着急,动作要慢。”
顾景光将针抽出,再转头时,发现她面色铁青,“害怕吗?”
闻曦摇头,眉头稍缓,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们都去世了,都没有感觉了。
顾景光将灌好的注射器交给她,“要试试吗?另外一针让你来打。”
闻曦抖着手接过,心里没底,“我怕我……”
“不用怕。”顾景光走到她身后,两手从她身体两侧伸出,将她抵在了金属台子和他身子之间,“我教你。”
他的手臂贴着她的手臂,手掌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就这么手把手地教她。
顾景光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往老人腹部左下方的牵去。
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两个手指叉开,按在这里。”
说着,他右手包住她的右手,一同握着注射器往圆点移去。
两人离得很近,顾景光身上的香水味透过口罩,散进她的鼻腔。
原先她只注意到了前调的苦艾香,现在她还闻到了些许柠檬的清新,有一种温柔的酸楚感。
提神又上头的。
顾景光俯身,在她耳边提醒,“那我们要进针了。”
“嗯。”闻曦咬唇,紧张到了极点。
“你手别抖。”顾景光语气坚定,“我会握着你的手的。”
闻曦死死地盯住那个小圆点,高度紧绷的神经,让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耳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只看见那个针头斜斜地扎进老人的皮肤,又慢慢地推进,然后一点点退出来。
“我做到了?!”闻曦有些不敢相信。
顾景光松开她的手,两手转而按在台子上。
他侧过脸,“嗯,你做到了。是不是不难?”
刚才闻曦的注意力都在注射针头上,现在惊觉顾景光的姿势像是抱着她在说话,两人距离近到她能数清他卷而密的长睫。
她的耳膜一鼓一鼓的,急剧攀升的心跳声回荡在耳,哪里还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顾景光眨眨眼,“怎么了?”
闻曦慌张地推开他,转移开话题,“下一步呢?”
顾景光走回医药箱边,拿出另一只更粗的针头,“下面两针要在胸廓和肺组织之间隙中,而且不能刺到心脏。这两针没那么容易上手,这次你就先观摩好了,以后再找机会让你试。”
“好。”闻曦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凑近去看。
顾景光装好针头,“注意看,这次的就没那么容易了。”
“知道啦!”闻曦又凑近了些。
顾景光是医学生出身,下针稳准快。
闻曦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眼眸半阖,神情冷淡。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他,方才用微抖声音说的那句‘你根本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
如果不是父亲的离世,他现在大概会穿着白大褂站在三甲医院的手术室里,而不是在这里,面对冷冰冰的遗体,做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工作。
学医的艰辛、工作后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顾景光说的经历是这些吗?
她虽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心里却忍不住地想……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那人很着急,都没等顾景光说‘进’,他就开门进来了。
“小光。之前预定后院那块场地开追悼会的老人给我打电话了,说他老伴今天下午在家里去世了,要我们现在带着寿衣过去。”尹君昊气都没喘匀,像是从外面刚跑回来的。
顾景光点点头,“那闻曦跟你走一趟吧,我这的活没做完,走不开。”
闻曦还没单独做过入殓,有点紧张,“我自己去,能行吗?”
尹君昊已经走过来抓她了,“行。不干嘛,就先带几套寿衣去换换看。他说要在家里放一天,明天才让我们去拉来馆里。”
尹君昊催得紧,闻曦脱了防护服,来不及叠好,就被他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