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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江芜市的罐头厂,车间还不像后世启用全自动流程,从处理水果到灌装密封都是老款的半自动机器,少不了人工操作,最贵的大概就属早些年进口的,食品成分质量检测仪器。
单子接得稍微大点,各个车间就忙得脚不沾地。
程甜熟门熟路地走进她妈所在的车间,打眼儿就瞧见了冯初夏乌红色的头花。
跟厂里其他同年龄的婶子不同,她妈年轻的时候爱俏是出了名的,即便穿着工厂统一的灰蓝色工作服,也能在头发上折腾出花样。
别人都绑双麻花辫垂在胸前,她偏不扎两个,一头乌黑的长发从头顶一缕一缕地往下编,先松后紧一直编到发尾,显得利落又精巧。即便现在上了年纪,也依旧这么梳头,就是末了再用带头花的发网将辫子兜住,固定在后脑勺。
这爱俏的基因不仅遗传给了闺女,就连大儿子程时也不遑多让。
程甜颊边亮出一个小梨涡,刚要走到跟前打招呼,就听见她妈的大嗓门滔滔不绝起来,说到激动处手里还比划两下。
“可不嘛!有国家支持还有假?年轻人干个体前途可大着咧!别看我家小顾跟那些洋人打交道,往年那些洋鬼子在咱们这抢过去多少钱财?可不得使劲挣回来!这觉悟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就是比我家老程那也不差!还一心一意地待我家甜甜,这么好的姑爷,我敢说咱们厂都难找出第二个!”
程甜:.....
一番话不仅吹了顾岩中,拐着弯儿还拍了她爸的马屁。程甜翘起的嘴角瞬间尴尬在脸上,左右好男人都是她程家的人呗。
她现在走还来得及嘛。
“这不是甜甜嘛!你妈正跟我们说起你呢。”坐在冯初夏斜对面的婶子,正好面对车间门口,一抬头就瞧见了程甜,吊着嗓子朝她打招呼。
得,走不了了,忍着脚趾扣地的冲动,程甜笑眯眯地上前。
冯初夏瞧见自家闺女也是一脸欣喜,不过知晓她的臭脾气,当着程甜的面,倒是没再使劲儿夸顾岩中。
“你今儿咋来了?佳艺走了嘛?”
原来丁佳艺是来找她妈的?程甜挑了挑眉,那就说得通了。想来也是,她哥除了一张脸还能看,那通身的废物气质,怎么也不像能在那本书里有名有姓的样子。
“我到的时候她刚走,来咱家是有什么事不?”
“没啥事,我就让你小姨打听打听,她那边有没有老房子卖。”
冯初夏停下了踩着封罐手板机的脚踏板,拿起工位上的茶缸子,一边示意程甜往外走一边说。
“咱家要搬出罐头厂?”
以她妈一分钱掰三份花的劲儿,从她嘴里听到买房子的话,对程甜来说不亚于太阳打西边出来。
两人穿过车间走到开水房,冯初夏打开搪瓷缸盖子接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
“就是先打听打听,也没说现在搬,不过岩中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时代风向一天一个变化,谁知道往后公家房会不会收回去呢?咱家也是有备无患。”
又是顾岩中。
自打她结婚,只要回娘家,就免不了听她妈左一个顾岩中右一个顾岩中。
不过在她有了后世二十多年的经历,想法也随之变了不少。另外要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程甜不得不正确看待顾岩中经商的能力及眼光,这回儿难得保持沉默,没说顾岩中的风凉话。
冯初夏将闺女的沉默看在眼里,以为她是终于知道顾岩中的好了,笑眯眯地端着刚灌满水的茶缸子吹了两口,转过身意有所指地小声说。
“到时候妈就专挑些大一点的房子看,给你跟岩中也留两间房出来.....”
听到这儿,程甜心情好了点,没想到她妈还挺理解她。
虽然没明说,但以前也跟她妈暗示了好几次,她跟顾岩中婚后一直分房睡,刚准备说用不着这么麻烦,他俩早晚得离婚。
就听她妈继续笑眯眯地畅想未来:“一间给你俩住,一间给我外孙,孩子的房间要大一点,到时候生了二胎隔开来也不挤。”
程甜:???
还二胎,一胎这辈子都没可能。
等她跟顾岩中生娃,还不如等人类实现无性繁殖来得靠谱。
*
中午留在厂大院儿吃了顿饭,程甜就骑上了回顾家的自行车。
跟来时方桂琴的架势差不多,她妈也给她挂了一堆东西在车头,压得车头龙都直打摆子。
程甜果断地就留了两袋村里收上来的野山菌跟竹笋,其他的全放回了单元楼门口,趁她妈冲上来之前,飞速地将自行车蹬出老远。
回去之前还特地去理发店烫了头发。
将一头弯成钢丝球的爆炸头统统拉直,再烫成好打理的大波浪,简单又大方,不管在哪个年代都不显得过时。
等程甜从理发店出来,太阳都快下山了,斜斜地挂在高矮不一的建筑物楼顶,将浅蓝色的天空映成一片橙红。
“程甜?真的是你啊!”
正弯腰开自行车的锁,身侧突然传来一道略带惊喜的男声。
程甜收起钥匙抬头去瞧,是个打扮斯文的青年,看着年纪相仿,不过没什么印象,估计是学校的同学。只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以示回应。
因为弯腰起身的动作,刚烫的长发顺滑地从肩头滑至后背,卷曲的发尾在空中轻轻划出一个弧度,与原先爆炸头似的造型,几乎天差地别。乌发在夕阳下也泛起黑珍珠似的光泽,精致到发梢都没有一丝毛躁。
见程甜一段时间未见,竟出落地越来越漂亮,对方竟莫名显得有些激动,上前就伸出手要重新做自我介绍,对于她没认出自己毫不在意。
“我叫董楠,是江大77届的,跟你表妹丁佳艺一个专业,也是攀岩社的成员,原先在学校我们其实见过几次,不过你可能没什么印象。”
伸到面前的手白净整洁,掌心跟虎口处几乎看不到茧子,别说攀岩了,就是农活恐怕都没干过。
“你好。”
两只手一触即分,程甜表现得很疏离,显然没有继续跟对方站在街头谈话的欲望。
可对方是个没有眼力介的,傻笑着抓抓后脑勺,继续开口:“月底咱们社团在乌谭山有一场野外攀岩活动,程甜你要报名参加吗?”
在刚步入改革开放不久,大伙儿还没实现猪肉自由的年代,能有闲情逸致组织这些活动的,只有眼前这种家境优越闲出屁的公子哥儿了。
月底的乌谭山攀岩,正好是要了程甜命的那次。
粉身碎骨的疼痛好像还历历在目。
程甜不由打了个冷摆子,更歇了谈话的欲望。
“不去,更何况我都已经毕业,再参加学校的活动说不过去。”话落就推着自行车想要绕过眼前的董楠。
好不容易在学校外面遇见程甜,董楠可不想这么快分别,依旧不依不饶地劝说。
“这又没什么,据说这次电视台会来采访,也是给学校争光的时候,身为江大的学子,咱们都有义务积极参加活动,你说是不是程甜学姐?”
电视台来干嘛,难不成要直播她当场摔下山崖?
程甜嘴角抽了抽有些不耐烦,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刚准备开怼,却被突然出现的顾岩中打断。
“现在不回家吗?”
伴随话音而至的,是两道落在董楠身上锐利的视线。
穿着板正衬衫长裤的顾岩中,更显得肩宽腿长。与眉间的匪气相反的是,即便天气再热,他衬衫的扣子,永远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方。正好压在喉结下一寸的位置,一呼一吸间,带动笔挺的领口起伏。
西装裤脚也没有一条多余的褶皱,一言一行古板规矩到,就像拿直尺丈量过一般。
“这位是?”
董楠被顾岩中的视线盯得不自在,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后,发觉这举动显得有点窝囊,心底生出几分警惕,却只将自己的反应归咎于对方长得太高大,这才带来了压迫感。
“这是我丈夫。”
将对方的弯弯肠子看在眼里的程甜,眼珠转了转,知道这种人一旦沾上就是狗皮膏药的存在,不如公开有夫之妇的身份来得好使。
随即伸出手亲昵地挽上了顾岩中的胳膊,说话的时候还一脸幸福地歪头朝顾岩中的方向靠了靠,却明显地感觉到男人的手臂瞬间僵硬。
仿佛在被她持枪挟持。
得,看来对方比她还不愿意肌肤接触。
那她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