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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月感觉自己看到了从前的玄烨，但又很不一样。
从前的玄烨虽说也会为了江淮月，或是为了他收养的那个女儿去做一些什么看起来很冲动很过分的事。
但那时候的玄烨几乎都是有别的想法，像是当初救那个半妖的女儿，并不是为了她本身，而是玄烨单纯看不惯仙门这些自诩高人一等的修士。
再加上玄烨一直是自由，又平等的。
就算后来被推上魔门君主的位置，他其实也一直以很平等的心态对待他人。
江淮月后来去过几次魔门，看着玄烨对待下属的模样，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自己错了。
可一想起玄烨离开之时狂性大发杀了那么多人，又觉得玄烨其实并不算完全没有过错。
“你可以把他们留下来审问的。”江淮月与玄华对视着，瞬息之间便近了玄华的身，右手一抬，一甩袖，将那周遭残留的灵力挥去。
玄华看着江淮月的眼睛，眼中盈满的疯狂渐渐散去，眼中的红色也随之淡去，变回了只有在阳光下才勉强带上红色的黑色眼眸。
“师尊，你心软了吗？”虽是这样，但玄华还是有些话想要问出口。
见玄华这么问，江淮月瞳孔一缩，脑中浮现了当年的一桩事。
那还是玉虚谷大战之前的一次，江淮月在外遇见了出门办事的玄烨，追着他跑了很远很远，最后在一处灵泉边逮住了玄烨。
准确来说，并不是江淮月逮住的玄烨，而是玄烨自己停在了灵泉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那个人也许是江淮月，可江淮月有时候会怀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杀了那么多人，带着半妖女孩逃离之后，玄烨竟还会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其实很早救应该觉得很奇怪了。
先前江淮月到魔门去见玄烨的时候，也像是一个普通的客人，甚至像回自己家一样，哪里像是立场对立的敌人。
江淮月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玄烨，提着剑一步步走向他。
这样的动静，玄烨不可能不知道他来了。
可他就是没有动，只是站在灵泉边上，感受着风吹动他的黑袍，翻开他的袖子，看见里面用细细的金线绣的桂花。
很小很小，但江淮月眼尖，就在那风翻过他袖口的一瞬间，看清了那一小团金桂。
桂花……
江淮月睫毛一颤，一时有些震惊。他
回想起在书院的时候，玄烨手里捧着他的一把头发，放到鼻尖一嗅，说他发上带了桂花香。
他有一种猜测，他突然觉得自己于玄烨或许是不一样的。
可他不敢猜，他怕猜错，更怕对方其实仅仅是怀念他们过去的友谊。
旧知己走到今日，确实值得弄点什么东西怀念一下。
而且，更重要的是，江淮月自己也没看明白，自己这样四处寻找玄烨，阻拦玄烨杀人，又帮助玄烨行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因为他善心泛滥，见不得玄烨杀人吗？
可仙门有人杀人，魔门也有人杀人，他为什么不去阻拦别人呢？
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旧知己吗？
江淮月很迷茫，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可以不去纠结这个理由，他可以想到就去做，但对方是玄烨，他就不得不去想理由，想为什么。
其实有时候他很羡慕玄烨，玄烨大多数时候并不会去想理由，去想意义或是什么东西。
玄烨想到了就去做了，他不屑于去与人争辩什么，更没想去站在什么制高点。
他甚至觉得只为站在制高点的人恶心至极，无论对方是仙门还是魔门之人。
他的眼里，每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仙门魔门的区别，也没有什么人族妖族的区别。
江淮月有时候及时很羡慕玄烨这样的心态，可这样的心态在仙门总是格格不入的。
在以实力为尊的魔门尚且还好，在讲究那层光鲜亮丽外皮的仙门，玄烨这样的人是很难过的。
很难过，看不得他们的虚伪，所以玄烨走了。
他是带着伤走的，也不知道现在好得怎么样了。
上一回在魔门见面的时候，江淮月不是没有问这个问题，但玄烨很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并没有告诉他答案。
想到这里，江淮月突然一愣，看了一眼已经架在玄烨脖子上的剑，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
也许他还是很关心玄烨的，也许他也只是善心泛滥。
“淮月，你心软了。”
玄烨笑起来，就着剑架在脖子上的这个姿态，转过了身。
“师尊，师尊。”玄华的呼喊声让江淮月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已经与当年玄烨差不多高的玄华，也没说什么，只往自己的住处走。
玄华还当江淮月生气了，追着跟在江淮月身旁，问：“师尊，你生气了吗？”
“没有。”江淮月否认得很快。
他知道玄华从被捡回来至今，大多数时候都是与他待在踏云峰上，这样的孩子多心思敏感，若是没有及时否定这个假设，天知道他们回胡思乱想到什么东西。
得了江淮月否定的回答，玄华也松了口气，跟着江淮月进了屋，如平常一般坐在他对面，看着江淮与如往常一般看着棋盘发呆。
其实大战之前玄烨是来过无垢门的。
以玄烨的实力，来去无垢门不叫人发现其实是能做到的。
当然，这个发现不了的人里并不包括江淮月。
不过，玄烨能来无垢门，其实大多数可能也是来找江淮月的。
江淮月熟悉玄烨，他知道玄烨一向不屑于搞什么偷袭。
从前有人往玄烨身上泼脏水，说玄烨做了什么十分下作的事，多都被江淮月否决了。
那时甚至有人传言江淮月与玄烨其实已经私定终生。
这事儿后来到魔门去的时候被玄烨知道，他还笑了江淮月许久。
“你其实不必为了我说话，不泼脏水就不是他们了。”玄烨坐在他的君王宝座上，手里捏着属下呈上来的卷轴，看向坐在身旁的江淮月。
“可你我至交好友，岂能叫人当着我的面泼你脏水。”江淮月摇摇头，并不赞同对方的话。
玄烨眉毛一挑，有些惊讶对方会这么说，笑起来，说：“现在还是至交好友吗？”
“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江淮月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只垂下眼让白色的长睫毛遮挡自己眼中神色。
“我们可以是宿敌，听起来不是更好一些吗？”玄烨大笑起来，声音带着几分轻佻，听起来还带着几分暧昧。
江淮月面上没什么表情，可藏在白发中的耳朵早已红了起来。
玄烨自然是发现了，可他们现在关系不同从前，再明着开这样的玩笑到底不合适。
“你为什么来？”离开的还是，玄烨站在魔门地界，江淮月踏上仙门地界，二人就这样隔着一道分界线讲话。
江淮月觉得今天的玄烨有些不同，平日里对方很少问那么多这样的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见你。”江淮月很少说这样的话，可以说他是几乎不这么与玄烨说话的。
会说这样的话的人一般只有玄烨，可这样的话今日却是从江淮月嘴里说出来了。
稀奇，太稀奇了。
连玄烨都把惊奇摆在了脸上，往前踏了一步，就在距离分界线只有一小小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伸手想去摸摸江淮月的脸。
可江淮月却是后退一步，看着玄烨的目光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仿佛方才那句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玄烨也不在意，只收回手去，说：“你读书的时候比现在有趣一些，少跟那些老东西混在一起。”
前面那句话，玄烨是第一回说，后面那句却是说得多。
江淮月没有接话，只说了句自己走了，便转身离开。
回忆了一桩往事，江淮月又想起另一件事，他没有抬眼去看玄华，只动了动嘴皮，问“你那些符咒哪里学的？”
“师尊的书房里有一些讲符咒的书，您说可以随意翻阅，徒儿便拿去学了。”玄华还有些奇怪，以为是自己杀人叫江淮月生气了，没想江淮月竟是觉得自己的法术有问题。
江淮月睫毛一颤，突然有些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过符咒方面的书。
不会是……
江淮月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佯装很随意的样子，对玄华说：“那些符咒书，带为师去瞧瞧。”
见江淮月关心自己的修炼成果，玄华有些高兴地带着江淮月往书房跑。
平日里江淮月不太去书房，从前可能还去那边看看书研究新的法术，带玄华回来收为徒之后便少了许多。
后来这个书房几乎给了玄华用，江淮月自己便很少来了。
进了书房，江淮月没往那个地方走，只站在门口，看着玄华往自己想的那个角落跑去，从一堆书中扒拉出了几本符咒书。
果然，江淮月那个不好的预感是对的。
该说不愧是同一个人吗？
就算失忆之后，也能轻而易举从书房中翻出自己从前用的书，甚至还是他自己做过批注的书。
“师尊，就是这些书。”玄华带着书跑到他面前，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学到了什么，还说自己做了改良，说，“师尊知道给这些书做批注的人是谁吗？”
“是一位故人。”江淮月接过书，随意翻了翻，脑海里浮现了当初别的课不好好听，就爱听符咒课，还爱改良符咒的玄烨的身影。
“故人？”玄华有些好奇，眨了眨眼，从江淮月手中接回书，将书放回原位，嘴里嘀咕着，“我怎么从来没见他来找师尊呢，好像也从来没见过什么人来踏云峰见师尊。既然是故人，为什么不多来陪师尊坐坐呢……”
江淮月听到这话，神色一动。
“只是旧知己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