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极乐天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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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的莲蕊珍贵无比，此行他前往极乐天求药，并没有几分把握。并且早有传闻，那金莲莲蕊只有佛子才有，是为佛子保命的良药。也就是说，在佛子屡次帮他许多的情况下，他还要硬着头皮，要走佛子的第二条命。

从仙乡前往极乐天的路程要比烛阴山近上许多，怀青化出真身，天还未黑时，就已经到了极乐天。

这是他第一次来极乐天。

极乐天长昼无夜，天空湛蓝艳丽，飞天环绕，鸟衔花枝，清脆鸣啼之声婉转回荡。远处隐约能屋檐如凤凰振翅欲飞。

怀青整理好心情，缓缓踏入极乐天入口。

净土四方环绕清新之风，那些祈求往生，祈求前往极乐世界，生前大善大德的贤明之人，佛子就会来这里亲自迎接。

怀青抬眸，正巧看见前方有一雪白身影。

“佛子……”

岁止轻缓抬头，淡色瞳孔中间并未有任何情绪波动：“来了？”

怀青有一种错觉，佛子好像专程在这里等他一样。

他并未在岁止身侧看到需渡化之魂，心中有些愧疚，也稍有不安：“抱歉佛子，唐突冒犯，还请你不要见怪。”

岁止拢了手中珠串，佛光散耀四周，他侧过身，向怀青伸出一只手：“过来吧。”

伸出的手洁白纤长，指腹干净柔软，毫无防备地伸向怀青这边。

怀青望向岁止的指腹，稍有犹豫，盯牢了那只伸出来的手，他有些不敢握上去。

岁止坦然，眸光没有过多的变化，他的声线还是很稳定：“你非死魂，若没有我的指引，贸然闯入，会迷失在这里。”

怀青有点迷惑，他想进极乐天，就必须要和佛子拉手手？

不管是谁都得和佛子拉手手？

这……这还了得。

佛子主动为他解惑他不可不领情，更何况御行还在九曜宫躺着，命悬一线，当即他便扫干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赴死的勇士一般，干脆利落地拉上佛子的手，用装傻掩饰尴尬，后背散发出坦荡自然的光：“多谢佛子提醒！”

岁止的表情有一闪而逝的惊讶。

掌间的温热又时刻在提醒他这是真实。

他掌心有一点暖金星芒，他本意是将这暖金星芒传递给怀青，作为对怀青的指引，只是没想到……

怀青会错了他的意。

岁止嘴角露出个笑的模样，他缓缓回握，眸光定在怀青明显想多了但又刻意遮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的脸上，轻声道：“随我来吧。”

“哦……好，”怀青瞬间回神，忙跟上岁止的脚步，眼神却忍不住往他们两人手掌交握的方向看去。

他总觉得自己静如一潭死水的心海一刹那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波澜。

有了佛子为他指引，怀青觉得自己起先看向四周仿佛遮着迷雾一般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极乐天景色极美，是怀青穷尽想象也无法预料到的。

当年他与天佛住在这里，天佛其实很少回极乐天，他自己一人又缺少些乐趣，即使布置出来也无人陪伴，他便怠惰了，因此那时候的极乐天，荒草漫天，处处枯花败叶，唯一一处可以称作“美景”的地方，就是那生满金莲的莲池。

但现在，已与那时不同。

佛子话少，怀青也乐得自在，好奇地四处打量。

他此时已经忘了，他还在和佛子拉着手。

岁止静静拉着他的手，脚步缓慢平和，面上带着纵容又宠溺的笑。

岁止将怀青领到莲池旁，莲池旁有一莲台，上摆有一张简朴木桌，整齐地堆叠着许多佛经和竹简。

能看得出来，这是佛子平常待的最多的地方。

岁止轻轻松开怀青的手，向他指了自己对面的蒲团：“坐吧。”

怀青大松一口气，那种施加给自己的压力顿时消失，瞬间复活，他轻笑着坐到蒲团上，低笑：“多谢佛子。”

岁止撩开衣袍，也坐下，语调没有什么波澜：“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怀青噎了一下，他对上岁止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原本已经准备好的那些说辞全被卡在胸腔之中，他破天荒地结巴起来，皱着眉头：“就……就是想来看看你。”

他不擅长说谎，也编不出能够瞒天过海的理由，因此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和岁止对视。

岁止却轻描淡写地问：“我听闻你与御行从烛阴山回来之时，遭了妖物的埋伏？”

怀青一僵：“……是。”

岁止又问：“可有人受伤？”

怀青看向岁止洞若观火的眼神，意识到自己不可再说谎，顿时只觉有些难过和愧疚，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有。”

岁止点燃熏香，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怀青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道：“是御行他中了毒。

“那毒名叫绕魂丝，我们日夜奔波，并未有太多留意，就在今早，毒性发作了。”

岁止轻轻颔首：“若是绕魂丝，的确颇为棘手。”

怀青咬牙，单膝跪地，行了最高级别的礼：“怀青不才，束手无策，可御行他有恩于我九曜宫，我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因此才斗胆来此向佛子求药，佛子大善，断不会见死不救。”

怀青很忐忑。

他其实没有立场请求佛子来为他做任何事。

岁止似乎很早就已经预料到怀青会如此说话，他神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声音平淡如常：“怀青，坐下吧。”

他仿佛被那一个“恩”字取悦，心头放宽些许，身后佛光都闪耀许多。

原来御行与怀青，只是普通恩惠关系。

幸好，不是其他。

怀青不动，紧咬牙关：“佛子若是肯帮怀青，怀青愿意成为佛子的剑，供佛子驱策。”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视线前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托住他，给了他力量，扶他站起。

耳边的声音虽淡漠，却恍如注入一抹温柔，像寒冬入春，冰雪消融。

“怀青，莫要为别人轻贱自己，况且，极乐天周正平和，不需要剑。”

岁止的声音近在怀青耳侧，怀青抬眸，眉头微蹙：“佛子……”

“我不修慈悲，但我并非铁石心肠，莲蕊固然珍贵，但……”

怀青的一颗心提起来，砰砰直跳。

岁止顿了一下，继续道：“怀青，你可听说过，有一种濒临绝迹的鸟，名为共命鸟？”

怀青并不知岁止是何意图，只如实摇头。

岁止温声道：“共命鸟，天性善妒，它们有两只头颅，共用一个身体，其中有一只头颅嫉妒另一个只头颅的美妙歌喉，便给它下毒，虽然另一只被毒死，可剧毒传遍全身，它自己也死了。”

乍然，岁止缓缓抬手，掌心向上，掌中浮现一朵灿金色莲蕊。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但在怀青听来，这里含着太多的温柔。

“怀青，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

岁止话音落下，这朵灿金莲蕊被送入怀青掌心。

怀青捧着莲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岁止，嗓音沙哑：“多谢佛子成全。”

岁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温和地看他：“怀青，我不是为他，是为你，和我自己。”

怀青其实并没有听懂佛子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他心潮沸腾，刚要再次同佛子道谢，却忽觉天旋地转，回神时才发现，他已经回到了九曜宫的门口。

掌心莲蕊缓缓转动，散发诱人清香。

极乐天神秘强大，怀青只晓得这是佛子的神通，为将他连同莲蕊一同完好地送还。

怀青闭了闭眼，踏上石桥。

日后，不管何时何事，他都不会辜负佛子。

-

极乐天。

岁止望着对面已经空了的座位，破天荒地有些出神。

子音气急败坏地跑来：“佛子，你怎可就把莲蕊给出去了？金莲一万五千年才开一次花，距离下次开花还有一万多年，你怎么能，那是你的命啊佛子！”

岁止无动于衷，眼中对上怀青时的温和趋于消散，他静默转头：“子音，我意已决，莫要聒噪。”

子音气得跺脚：“佛子！”

岁止却转身，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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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天永昼无夜，时间的流速不明显，但当怀青回到九曜宫时，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三天之久。

他担心御行的情况，第一时间赶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一群祝医围在御行床边时刻照看，根本不敢怠慢。

而床上的御行，虽已经昏死，脸色死白，但终究有一口气吊着，暂时还死不了。

怀青终于松一口气。

他没惊动任何人，只是暗中将明叔召来，要他送那些祝医离开。

明叔虽不明白怀青要做什么，但也仍旧压下心中的担忧，按照怀青的话，给了那些祝医许多好处，并和和气气地送他们回去。

祝医们也并非贪心之辈，他们是真的有在尝试救回御行小公子，可绕魂丝这毒，威名远播，他们是真的无能为力，那些好处他们无颜去拿，只拿了自己出诊两次该有的报酬。

怀青捏了捏微痛的眉心，一连三天没有休息，这身体着实有些吃不消，但他不敢松懈，在祝医们都离开之后，他才悄悄回到御行身边。

御行瘦了许多，颧骨凸了出来，脸色是极为难看的灰白，那些已经变成黑紫色的血管根根从皮肤下面透出颜色来，宛如已经死了许久的僵尸。

怀青紧抿双唇，将莲蕊按在御行唇边，莲蕊迅速融化，如风一般被送入御行口中。

肉眼可见，御行的面色变得有些人气了。

莲蕊虽能解百毒，能让死人复活，让凡人生出仙骨，但若真正算起来，从吞服到起效，还需要很长时间。

怀青轻轻拉了拉御行的手，发现御行原本僵硬枯干的皮肤变得有了些柔软度，他轻轻松一口气，拂过御行沉睡的脸颊，轻声道：“御行，早点醒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