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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说，不要着急，大夫人不是在这里么？一定会给你一个公正的交代。”蒋氏口中向安妈妈安抚着，眼角却瞟向柳氏。
“安家的，”柳氏见了安妈妈进来，眉头越发紧紧皱起，“你说你们是为了胭脂的事拌嘴么？”
“正是。大夫人，这不是奴婢一个人所说，大夫人随便叫个丫鬟婆来，都会说遇到短少的事情。大夫人明鉴啊。”
她刚说完这句，二房和房的几个丫头婆也顾不得主在上头，纷纷七嘴八舌说起来罗升家的平日克扣短少的事，个个义愤填膺。郑氏和蒋氏连忙将她们喝止。众人这才不言语了。
柳氏明知这是她们主仆事先有了默契，此时也无法揭穿。正混乱时，只见玳珍已经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盒崭新的茉莉花膏，一进来就向郑氏道：“回夫人，茉莉花膏买来了。”
众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那个盒，上面果然贴着一张封条。唐慧馨便问：“永顺和的伙计来了没有？”
“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伯母，不如我们一起出去问问罢。”唐慧馨探询地向柳氏道。
柳氏点点头：“也好。”说完，径直便先走出了房门。
众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出，罗升家的毕竟在府中经过这么多年，还算镇定，虽然垂着头，还是一步一步地稳稳走了出去。那婆却已经浑身瘫软，走也走不动，得两个人勉强架着她，才能跟上脚步。
廊下跪着的胭脂房众婆虽然已经腿酸脚麻，几乎立都立不起来，但是心里都是七上八下，战战兢兢。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在她们头上，此时听见里面的动静，都不由得抬起头来，向里面张望着，却被院里看管她们的嬷嬷喝住了：“看什么看？做错了什么事不知道么？还不老实跪着！一会等主发落！”众婆连忙又低下了头，却还是侧耳细听里面的每一丝动静。
到了外间，蒋氏先道：“依我看，还是由二姑娘问吧。大嫂忙了这半日，我看也十分疲倦了，还是歇一歇好了。”
“也好，二丫头素来条理清晰，你就问问他。”柳氏不好强抢这个差事，便只能如此。
唐慧馨也不拒绝，隔着门帘，说：“你是来送药水的么？”
“回小姐，是。”这伙计是固定来唐家送货的，已经很熟悉了，说话丝毫不怯场，反而落落大方。
“你们家的东西包裹如此严实，还用药水做什么？”唐慧馨做出漫不经心的语气，让人听去只觉得她是好奇。
“回小姐，这是我家独创的方式，就是为了怕送货中间，有人私自拆开，所以配了这特制的药水，专人送来。两者相符，才能打开。”
唐慧馨心里暗想，唐朝的时候，经商的方式就已经这么发达，为了怕中间出纰漏，想出了这样的方式，看来，还得多留意，以后若是做生意，这些都是用得着的。
“你家倒是真想的周到。难道每次都要这样吗？”
“是，每次都不会错。而且每次贵府上的胭脂水粉，都是奴才亲自送药水来的。”
“今日早上，我家也在你们铺上买了一盒茉莉花膏，也是你送来的吧？”
“是。今日早上，府上一位妈妈来买了一盒茉莉花膏，奴才随后送来的。”
“我觉得这盒的味道和早上的有点不同，难道不是一样的东西？”
那伙计听了，语气有些急促，忙道：“我家铺的东西，全都是一样对待，绝不会有差错，还请小姐仔细看看。早上奴才送来的时候，是当着多少人的面打开的，绝对不会动过。这一份，也是刚才当着府上许多姑娘的面，打开的。小姐只管仔细查验。若有差错，奴才马上回去禀告。”
唐慧馨要听到的话已经说出口，她也就不再纠缠了：“这次就罢了，看在你们铺里一贯东西不错的份儿上，又是我们家的老主顾，大概是屋里别的气味混杂了。就先这样吧。你下去吧！”
那伙计听了，语音如释重负：“谢小姐恩典！小姐只管放心，我们铺上的东西，一贯是货真价实，绝无半点虚假偷减，回头禀告我家老爷，亲自过来向府上赔礼。要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叫奴才回去带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回去就说是点误会，已经说开了。青竹，给他点赏钱，叫他回去。”
那伙计听见没事，本来已经是意外之喜，如今又见给他赏钱，更是出乎意料之外，顿时大喜过望，连忙磕头道：“多谢小姐恩典！”
青竹已经示意两个小丫鬟出去将那伙计带了下去。唐慧馨回过头来，看着柳氏：“伯母可听见了，这可是没有一点虚假，证据确凿了。看来的确是罗升家的，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将茉莉花膏偷着换了。这样的人，侄女儿可是不敢再碰了，要是还让她天天管着胭脂房，每日可都得胆战心惊，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呢。真是叫人后怕啊。”
“是啊，还好这次馨儿幸运，正好碰见了我娘家送来珠霞膏，验出了这茉莉花膏的毒性，不然，用上一个月，还不知怎么样呢。大嫂，您可一定要秉公处理啊。”郑氏在旁边也接着说道，语气中的态咄咄逼人，仿佛柳氏不立刻拿出一个公正的处置，决不会罢休一般。
“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将胭脂膏调换？看来，不光是克扣下人的，就连我们上人的，只怕也不干净。里面不定掺杂有什么东西。也不是一日两日。去年冬天的时候，送来的白梅花膏，我用了两日，就觉得不大好，可是也不敢多说话啊。过两日汝阳侯夫人来，我无意中拿给她看，她家原来就开过香料铺，了解这些，看了说只怕里面不大纯。还问我咱们府里是从哪里采购的，我哪敢说是府里的份例，送来的？只说是乡下的亲戚自己研磨送的，汝阳侯夫人才不说什么了。如今想来，这在里面掺杂贱东西，罗家的已经轻车熟了，如此不把主放在眼里，这是想犯上作乱不成？”蒋氏终于逮到机会，急忙说。
还没等柳氏答话，蒋氏早已经遣人将自己上个月剩下的一点胭脂膏拿来，还有半盒玫瑰粉。唐慧容此时却悄悄向身边的丫鬟嘱咐了几句，只见那丫鬟瞧人不备，一闪身，便也立刻消失在了门外。
柳氏是何等样人，这半日的闹腾，早已经在心内千回转的，想好了应对的策略。此时见说，便立刻将脸一板，向罗升家的厉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枉我白白信了你这些时候。将胭脂房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你管。你居然敢如此行事，下人克扣，连主的东西都敢以次充好，实在是罪不可饶！”
柳氏还没说完，只见蒋氏的大丫鬟含樱早将胭脂水粉拿来，唐慧容身边的丫鬟柳叶也取了小半盒玫瑰粉来，齐齐打开看，只见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来。蒋氏冷笑了一声，将那盒玫瑰粉轻轻挑起一点，向柳氏道：“大嫂，您看，这玫瑰粉只有上面的一点是好的，底下的都是下等的铅粉，掺杂了玫瑰花碎制成的，因为研磨的细致，所以一般看不出，只有常用细看的，才能发现。今日要不是馨儿，我也想不到呢，这一细看，才发现了。这上上下下几女眷，都等着这些东西使用。这罗家的就是这么糊弄事。还好没有让外人知道了，要不然，咱们唐府的这脸面，是要还是不要？大嫂，你可都看清楚了？”蒋氏今日因有一向软弱的二房变得硬气起来，无形地也给她撑了腰，也步步紧逼，几乎不容许柳氏有喘息的余地。
唐慧容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柳叶将那盒玫瑰粉也悄悄摆在了前面，就又轻轻退到后面去。只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瞟了郑氏一眼。只见郑氏面色霁和了些。此时忽而向她投来一个微笑的眼光。唐慧容立刻松了一口气，神态变得轻松了些，微微一笑，向郑氏露出谦卑的笑容。
柳氏眼见这些东西，知道一定要从公处置了，当下也不理会这些东西，只是上前一步，向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罗升家的和那婆道：“什么话都不用再说了，罗升家的身负重任，却辜负主的栽培，罪上加罪！立刻杖责十，撵出去，永不叙用。这婆也是杖责十，立刻发配到庄上去！今日的事，谁也不许当做什么事情乱嚼舌根，都给我记住了！”她转头向地下伺候的人威严地扫了一眼，沉声说。
众人都诺诺连声答应着。蒋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郑氏和女儿对看一眼，透出的是轻松和宽心。
冯氏此时却是低倾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似乎一切都没听见似得，只是低眉顺眼地静悄悄立在那里。几不可见的精练目光偶尔一闪，在婆婆和人群中扫过，又很快低下头去，几乎没有人，注意的到。
那婆已经几乎要崩溃，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是伏在地上，还喃喃自语地念叨着：“大夫人，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没有动过，今日的事，也是奴婢情非得已，是罗主管叫奴婢去的，是罗主管~~”她却说不出更大声的话了，显然已经陷入混乱的边缘，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任人宰割了。
罗升家的到底是柳氏的陪房，又历练多年，在此场景面前，也没有慌乱，尽管脸色灰白，还是强作镇定，向柳氏跪下磕头：“夫人，看在老奴多年来实心实意服侍您的份儿上，在府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这次老奴犯了错，但老奴已经知道悔改了，就请夫人饶恕这一回吧，以后一定做牛做马，再不敢犯了。夫人，小时候，大公生病，老奴六天六夜没合眼，照顾大公，请夫人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宽恕这一回吧！”边说边哭，磕头不止，直到额头上，都磕出了一大片惊心夺目，殷红的血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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