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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挂了电话，苏落落长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会rap，会演戏，英俊有型，敬业专注，细心沉静……她家偶像的优点如此多并不是奇事，现在还得再加上一条：十分体贴粉丝。
嗯，会说“苏落落，你还有其他关心你的亲人，比如我……”的人，必须加“十分”才能表达她心里对他满满的感动。
洛伊已停止哭泣，眼睛瞪着她：“你朋友是明星？我看到你刚才喊他偶像……”
她是姐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苏落落还没和她熟到可以分享心事的地步，摇头没搭腔，脑子里想的是偶像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24小时请你务必保持手机畅通……”
是会继续给他打电话的意思吗？他那么忙，还要腾出时间照顾自己的情绪，已经太二十四孝了。
洛伊没再问，蹲下来继续翻看自己的皮夹。过了一会儿从中抽出几张照片，自言自语道：“我还有不少一崔的照片呢……”
被叶一崔的名字牵动，苏落落往洛伊手中看了一眼，立刻被照片上叶一崔明媚的笑容闪到了眼睛。
照片下方有一行字，一看就是叶一崔的手迹：
感恩相伴，梦想同行。itzel。
再看下去，每一张下面都有内容迥异的签字。
“没想到你也是叶一崔的资深粉丝啊？”苏落落的心理很微妙，既有些羡慕嫉妒恨的小心思，又有些安慰，毕竟两个人有这样的默契喜欢上同一个人，是件多么难得的事。
洛伊像是没听见，自顾自用手拂拭着照片，一张张小心翼翼地翻看着。那虔诚注视的目光和她膜拜偶像的眼神竟相差无二。
苏落落心有触动，脑子里冒出一个连她自己也意外的词：“同胞情谊”。
下午警局打电话来，说肇事者来自首了，想和死者家属谈谈。
苏落落的爸爸精神还没完全恢复，根本没能力应付，于是去“谈判”的重任自然落到苏落落身上。
舅舅带苏落落和洛伊赶到警局时，对方已经来了，大约有七八个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衣着精致，一看就是有来头的。
对于杀死妈妈又逃逸的凶手，苏落落没办法做到原谅。尤其当警察告诉她，肇事司机是办公室角落那个正被人簇拥着的女人时。她不免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她。
女人正低头打电话，脸上看不出任何愧色。
“是那个演最美教师的女明星，叫夏普尔。”洛伊耳语告诉她。
苏落落又看了一眼，果然觉得面熟。心上更加忿恨，很想上去扇人家几个耳光。
看到人被你撞倒，你却能潇洒逃逸。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的良知被狗吃了吗？
对方律师见到死者家属来了，很快上来代为求情：“夏普小姐这几天十分愧疚，她当时实在是吓昏了才会跑掉的，以她平时的性格……苏小姐，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也知道无论多少钱都无法补偿失去亲人的痛。但还是想表示一下心意。夏普尔小姐愿意先拿出一百五十万做个弥补，你也知道一般这样的情况，赔偿金额五十万算多了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洛伊正色问。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得到你们的谅解，还有，就是……能不能替我们保个密。毕竟，夏普尔小姐是公众人物……”
他絮絮叨叨还想说，但基本意思已经明确。
苏落落已忍到极致，直接打断他的话：“对不起！永无调解的可能。”
律师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脸色一下跨了。
舅舅情绪有些激动，跳出来说：“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你们就是砸再多钱也弥补不了我们的伤痛……”
“对不起，对不起。”夏普尔已接完电话，走过来握住苏落落的手说：“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根本不奢求你们的原谅。所以不管是拘留还是判刑，我都认了。但钱你们还是要收下……”
虽然声音有些娇气，但态度还算真诚。
看到苏落落背后的洛伊，她愣了愣说：“你把银行账号给我，我先给你们打进去五十万，另外的钱会陆续给你们。如果你们有什么忙要我帮，随时找我。”
说着回头示意律师，律师赶紧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苏落落。
苏落落正要拒绝，洛伊已从她身后伸出手，接过了名片：“找个时间去妈妈墓前叩几个响头吧，也让她老人家死得瞑目。”
“不要！！”苏落落马上拒绝，她才不要这样的人脏了妈妈的墓地。
可洛伊拽了拽她的手。苏落落强按下满腔悲愤，攥住拳寒着脸站着。
“今天就说到这吧，”洛伊向苏落落使了个眼色，“你也看到了，舅舅和妹妹情绪都很激动。其实我也很恨你们。但是你肯出来自首，总算没坏到家。”说完，又到舅舅身边嘀咕了几句。
一听事情有回旋的余地，夏普尔和对方律师忙点头鞠躬。
等出了警局，苏落落越想越气，差点和洛伊翻脸。
“爸爸说过，要我替妈妈报仇，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洛伊也不客气，直接说：“就算我们再怎么不谅解，妈妈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多点赔偿金既可以让家里人过舒服点，也不至于赶尽杀绝。这是我的想法。”
“什么叫赶尽杀绝？是她罪有应得啊！如果她不逃逸说不定妈妈还有活的可能呢？你想想妈妈遭的罪，难道不心疼吗？”
洛伊也很坚持：“妈妈已被撞得不成样子，就算立刻送医院也活不了。苏落落，我求你别那么感情用事，我也是妈的女儿，我心里也很痛。可我们也要为活着的人想。”
这是什么话？妈妈死了，她不感情用事，难道还要去和人理性分析吗？苏落落又伤心又愤怒，不顾是在警局门口，眼泪哗哗哗流下来。
眼看两姐妹快要吵起来，舅舅把情绪更激动的苏落落拉到一边，小声劝她：“洛伊说的也不无道理。你确实应该为你爸爸考虑一下。你的工资只够自己花。他以后的日子却有很多地方要用到钱。”
苏落落一下就被噎住了。
家里的经济情况她不是不清楚。爸爸是个下岗职工，没什么经济来源。除了她给的生活费，家里主要靠妈妈的退休工资过日子。现在妈妈一走，经济确实成了问题。
想到这，她脑海里浮现出爸爸衰老的脸庞，心里痛心极了。
回到家，苏落落把事情前后说给家人听，没想到大部分亲戚都站在洛伊一边。
就连之前愤怒到跳脚的舅舅也完全倒戈，不停劝着爸爸：“老哥，原不原谅只是我们心里的感觉。但钱和我们没仇没怨，我们没必要和它过不去。想想吧，一边是五十万，一边却是一百五十万啊，而且还有后续……”
大家在边上七嘴八舌说开了。态度由刚发生车祸时的愤怒转变为和钱攀亲带故的迫切。
苏落落看得心都冷了。捂着脸，一个人走到门外。
电话响起时，苏落落正在给妈妈几年前种下的一株兰草洒水。已是傍晚时分，太阳染得西边一片血红。
草还活着，当初种它的人却已撒手人寰。
更可悲的是，大家居然都见钱眼开，完全忽略了悲伤的事实。
苏落落越想越心堵。
因为借的诸钢的手机，这几天她已经接了不下二十个找他的电话。所以接起电话就机械地对对方说：“你好，这里不是诸钢本人。有事请拨打138……”
“我找的是你。”电话里传来小九的声音。
“小九？有事？”
“没有，没有。”小九在那头笑，“我家叶哥很活宝，接完你的电话就说要出去一趟，撇下这边的烂摊子，把导演气坏了……”
小九兴奋莫名地说，苏落落静静听着。
“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他已经上机了，只身一个人。你也知道他这张脸辨认度太高，我怕他下飞机后被粉丝包围，一个人应付不了。你最好能去接一下机。”
“好，好。”苏落落面上应着，其实已经吓坏了。不是说好年后才来，怎么提早那么多……
她回到家里，和舅舅请假。不敢说有个明星朋友来看自己，只说有同学过来了。
舅舅问要不要准备晚餐，她以“家里已经够乱”拒绝了。
舅舅点头同意后，她背上包正要走，洛伊突然开口：“你这样的状态让人不放心，我陪你过去吧。”
这……不方便吧？苏落落连声推辞，洛伊还是跟她出了门：“怎么？是男同学？不方便？”
“不，不。”她真这么说了，苏落落反而不好意思。想到刚才妈妈的事上两人有争执，现在她这么说，就当她是主动求和，答应了。
苏落落并不知道确切的航班时间，为求稳妥，她们打车去机场。
一路上苏落落一直想着要怎么和洛伊解释叶一崔要来的事。说了怕她跳起来。不说，又怕等会儿见到真人她更受不了。
“那个……我们要去见的人是……”她才开个头，洛伊捂住了她的嘴，指指前面的司机说：“别说了，我知道是谁。”
啊？苏落落懵了。
“大叶对吧？”洛伊表现淡然，丝毫没有粉丝见偶像的激动。
想想妈妈刚刚过世，两人情绪都很低落。苏落落也没多想，只是心里的疑惑还没解决：“你怎么知道我去见的是大叶？”
洛伊摇摇手机：“我有他号码，他上机前发我消息了。”
“哪个号码？”
洛伊奇怪地看她一眼，报了号码。
苏落落松出一口气。幸好是那个公用手机。但转而一想，还是有些郁闷。不是说不到50个人知道这号码吗？知道的粉丝都有两个了，这数字还靠谱吗？
不敢想下去，她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闷声看向窗外。
到机场已经七八点了，因为已近年底，出口处的人特别多。
苏落落和洛伊挤在人群里，不时张望显示屏上来自杭州的航班信息。
已过去了好几班，依然没等到偶像的身影，打他电话还没开机。苏落落没头没脑紧张起来。
洛伊比她淡定许多，将她叫到出口处旁的小饮料店说：“这个角度能看到出口处的全貌，我们就在这里等。”
苏落落坐下，洛伊点了两杯抹茶沙冰。
“还是谈谈刚才警局的事吧。”洛伊叼着吸管，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不是怪我意见和你不一致？”
苏落落的面色迅速暗沉下来，想到洛伊后面还有一大帮子亲戚支持，更添难受：“我们就不能有点骨气吗？”
“苏落落你是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洛伊失望地摇了摇头，“妈妈做非法集资亏了不少，钱都借到我爸爸那里去了。不多要些，怎么填这个缺口？”
苏落落一听，饮料洒了一桌……这样的事她竟然被蒙在鼓里。她的心抽痛一下，“妈妈问你爸要了多少？”
“至少二十万吧，估计其他地方也借满了钱。”
“总共有多少？”苏落落声音颤抖。没想到家里还有这样一本糊涂账。
洛伊摆出“不清楚”的表情，放下吸管，望出口处张望了一下。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她又说，“那个夏普尔和大叶的渊源你一定知道吧？”
“……”
“大叶有两个同门师妹，一个吴梦岚，一个夏普尔。他和吴梦岚只是师兄妹的关系。但和夏普尔，感情非同一般。”说到这里洛伊的眼泪又往出口处看。
“……”
“夏普尔和大叶都是孤儿院合唱队的成员，从小亲如兄妹。所以她的事，就是大叶的事。在照顾这个妹妹上，大叶丝毫不含糊。”
“不是说他的父母在北京吗？”
“他在小学时才被现在的父母领养。”
“可是他还有个姐姐……”
“也是孤儿院的。”
“……”
听完，苏落落完全震惊。
静下心来慢慢消化洛伊的话，心里依然滚滚翻腾。
她的偶像谦和有礼，给人满满的正能量，这样温和阳光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一个有这样经历的人，内心所受的伤害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可是他那么坚强那么努力。所以他有今天的成绩，一定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汗水。
想到这，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摸记忆里那张总是皱眉，带着忧郁的脸。对于那个“他为什么看上去总是那么郁郁寡欢”的问题，心里也有了解释。
“你觉得我会为了偶像答应夏普尔的要求？”半晌，苏落落才重拾话题。
“这是你的决定。”洛伊没所谓地说，“其实不管你拿到多少赔偿金，都和我无关的。”
苏落落摇头，“如果我仍然不想原谅夏普尔，你会怎么看我？”
洛伊直了直身子，“你应该问大叶，他会怎么看你。”
“他会怎么看我？”
“苏落落，不要为了我而影响你的决定。”
身后有人拍她的肩，她转头，看到的是全副武装的偶像。就连额头的那块皮肤，也被落下的帽檐遮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她想揣摩他的表情都不能。
“你到了！”下一秒，她从椅子上跳下来，想伸手过去，被偶像挡开了，“苏落落，先去找辆出租车吧。”
“哦。”他突然的生疏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但转眼看到跟在她后面沉默不语的洛伊，优越感又上来了。相比于其他粉丝，她真的已经……够幸运了。
“那个……”她指指身后的洛伊，“这是洛伊，也是你的粉丝。”
讲完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洛伊连偶像的号码都知道，当然和偶像认识。
只是刚才偶像看她的表情，却完全是路人的模式。
“嗯。”叶一催点头，回头看了默不作声的洛伊一眼，“洛伊，变漂亮了。”
漂亮……漂亮……
偶像从没说过自己漂亮……
苏落落心塞塞的。
叶一崔走得很快，苏落落追了几步快要赶不上，喊他又不合适，只好再度去拽他。
才摸索到他温和的手掌，就听见他闷声说：“苏落落，这里是机场。”
就算是机场，就不能给点安慰吗……
苏落落心情更加郁闷。
这时洛伊扯了扯她，小声说：“苏落落你会不会看场合。”
她话音才落，前面的叶一崔已被人拦住了。
一个，两个，三个。
人好像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迅速包围了他们三人。
离叶一崔最近的那个显然是有意蹲点，拿着准备好的话筒问：“听说叶先生这次突然放下片场的事到深圳来，是为了私会朋友？”说着指指他身后的苏落落和洛伊。
叶一崔没吭声，那人就问得更加放肆：“是不是女朋友呢？”
幸好其他围观的都是粉丝，除了拿手机拍照，都不忍心刁难心目中的男神。
但那个记者还在接着问：“前些日子才听说叶先生和金小姐有互动。这次是双双来深圳度假吗？”
这个消息撩拨得大家议论纷纷，有几个按捺不住，跟着问：“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叶一崔整了整帽子，表情有些严峻。
刚才在飞机上，那些空姐频频过来要求合影时，他就知道接下来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
哎。
他烦躁地捋捋帽檐下的刘海，回头看了苏落落他们一眼。触到苏落落因悲伤而消瘦下去的脸，此刻正显得焦灼不安，眉头一皱，突然拉住她的手，向人群的一处缝隙突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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