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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北的手藏在裤子口袋里攥紧, 闻言,他脸上露出浅浅的欣喜,拿出手贴在石柱上, 手心的汗和冰凉的石头碰撞, 他的心颤了一下。

林北克制的享受这份隐秘的喜悦, 问:“你应该随身带了图纸吧?”

“带了。”房利财掏出图纸。

码头人头攒动,为码头的繁华做出了贡献, 数以亿计的水滴凝聚在一起,托起了货船, 托起了红日, 为河面的繁荣奉献出自己。

两个年轻人和欣欣向荣的码头融为一体, 那么的意气风发,只不过他们没有意识到。

“我已经丈量好了土地面积,不过我还是带你去看一下, 我们再去订材料。”房利财咬着笔,收起图纸说。就在刚才他和林北沟通了细节, 两人又争论了一番, 最后房利财改了几处细节,还决定建一个澡堂。目前机|关部门自己有澡堂, 厂子里面建了澡堂,还没有出现私人澡堂, 客商想要洗澡就十分困难,林北建议他建一个澡堂, 房利财激动想一旦他的旅馆建成, 不管旅馆怎样,就凭澡堂,就能轰动整个小镇, 他直接接受了林北的建议。

他迫不及待想要做出成果,便马不停蹄带林北过去,指着被压平的地面说:“这里原本堆了砖头,那里堆了钢筋,是刘壮联系的厂子。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终止和他合作,要和他算账,他拒绝算账,我找到了我父亲,我父亲代我处理这件事,我父亲处理完这件事告诉我,砖头是刘壮堂弟的窑厂烧出来的,质量不行,钢筋是次品,钢筋厂那边给刘壮回扣,刘壮帮他们处理这些次品。”

房利财庆幸他和刘壮闹翻。

房利财语气里难藏气愤、庆幸,林北花了两辈子时间懂气愤、庆幸两种情绪,正因为他懂,所以他没有出言说什么。

林北用脚丈量土地,心里有了底。

这时,房利财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我们先签了合同,再去订材料。”

“行。”林北说。

两人在房利财家签了合同。房利财家里正好有两辆闲置自行车,两人各骑一辆自行车四处跑选材料,花了三天时间,才订完建旅馆所需的材料,林北又去租支架。

这天,林北拿尺子丈量土地,又用特殊的手段弄出一条笔直的线,他沿着这条线撒石灰,画旅馆布局图。

他扭头抓石灰,石灰被怼到他眼前,林北抬眼,林东抓着石灰口袋傻笑,林北抓了一把石灰继续忙活。

林东丧气垂头。小弟通知他俩他要给房利财盖旅馆,他俩惊讶,又生出郁闷,凑在一起回忆小弟什么时候会学这些的,结果发现爹娘、爷奶占据他们整个幼年、青年,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没怎么关注小弟,很少和小弟一块儿玩。

时间慢慢拉近,林东目瞪口呆发现小弟的身影变多了。

林东想如果不出意外,小弟的身影会越来越多,直至占据他整个壮年的回忆。

林东乐了起来,笑嘻嘻凑近:“小北。”

“干啥?”林北。

林东:“……”

他不干啥,就想叫一声。

林东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喊:“小北。”

林北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林东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预感到如果他说不出一个叫小北的理由,小北将亲自动手把他揍成一条死狗。林东嘶一声吸了一口凉气,吞一口吐沫:“你辍学那年,经常不在家,你是不是那会儿跟人家学盖房子、粉墙手艺?”

林北:“……嗯。”

他上辈子学的手艺,能说吗?当然不能说。

“那些手艺人傲气,脾气还坏,你一定很辛苦。”林东脑补瘦瘦小小的少年忍受泥瓦匠的坏脾气,灰头土脸搬砖,抱着比他还高的铁锨和水泥,把水泥铲到桶里,拎着桶给泥瓦匠送水泥……呜,林东想哭。

林北要说些什么制止林东脑补,林东却抢先一步出声:“小北,我和你二哥很高兴跟着你学手艺,因为小北没有手艺人的傲气,脾气也好,最重要的是小北不会虐待我俩,你知道的,我和你二哥最吃不了苦。”

林东刚刚苦着一张脸,现在却笑的像一只偷腥的猫,林北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脸上的笑容碍眼,说的话也气人,他中气十足说:“滚——”

“我滚了,又滚回来了。”林东动了动脚,后退一小步,又前进一大步。

林北:“……”

这货脸皮越来越厚了。

“拖拉机,是拖拉机!”林南激动喊。

林北拿布擦了擦手,顾军看到林北,他把拖拉机开了进来停火,跳下拖拉机,递给林北一根香烟。

顾军环顾四周,插火柴点香烟,林北跟他借火,他问:“林师傅,就你们仨盖房子?”

林北抽一口烟,笑着说:“一共二十来个人,这不,我寻思着材料需要几天才能到齐,干脆让他们在家里等,还能帮家里收稻子。”

年轻小伙初到余淮镇就接了这么大的单子,居然不急不躁,看着也很有成算,顾军预感到年轻小伙会走的更远,他有心和他结交,就没有着急卸砖,和林北唠起了闲话。

这正合林北的意。林北和他聊自己的见闻,聊盖房子琐事。

顾军说起他运砖遇到的破事,又主动聊窑厂。现在政策松了,好几个村挂靠乡镇府办窑厂烧砖,和他们抢生意,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当然,他不会和林北透露这些事,他不会让林北知道窑厂的艰难,他只会说窑厂风光一面,引导林北对窑厂有极好的印象,为窑厂留住这个大顾客。

林北顺嘴提他会开拖拉机,接着聊其他事,顾军把林北会开拖拉机在脑子里过几遍,心里有了思量,他把话题绕回拖拉机上:“你们那有拖拉机吗?”

“我们那个穷地方怎么可能有拖拉机。”林北不好意思笑了笑,“我想开拖拉机,跑去蹭镇政府的拖拉机过过手瘾。”

“这样啊。”顾军猛吸一口烟,“林师傅,你有没有兴趣体验一下运砖?”

“有。”林北跃跃欲试。

顾军丢下烟头开始卸砖,林东、林南吭哧吭哧帮忙卸砖。

卸完了砖,林北嘱咐兄弟俩不要乱跑,老老实实看材料,他开拖拉机载顾军回窑厂。

林北真的会开拖拉机,不是满嘴跑火车,而且他倒车技术非常老练,顾军对林北又高看了一眼。

林北拉一车砖回到小镇,顾军从车上跳下来,打趣道:“林师傅,你这技术可以到大厂开拖拉机了。”

“我对大厂没有兴趣,我倒是对你们窑厂的拖拉机有兴趣。”林北半真半假说。

顾军愣了一下。他们窑厂的拖拉机是公家的,不能买卖,林北不会不知道,所以林北刚刚说话的意思不是买拖拉机,那只能是林北想借用拖拉机。

“你想什么时候借?”顾军问道。

“11月中旬,租一天。”林北强调不是借,是租。

窑厂的淡季是11月、12月,次年1月、2月,一个月只能接到几单生意,拖拉机一个月有半个月的时间停在窑厂吃灰,倒是可以租给林北用一天。

这事顾军一个人就可以做主,他爽快说:“你哪天要用拖拉机,到窑厂直接找我。”

“好。”林北没有一点儿矫情应下来。

等到顾军开拖拉机离开,林东、林南凑过来,稀罕地盯着林北。

“大哥、二哥,你俩在这里候着,有人送材料,你俩接待,我回去组建瓦匠队。”林北掏出一张纸,纸上写满了材料的种类和数量,把纸张交给兄弟俩,叫兄弟俩对照着纸接收材料。

林南捏着纸,傻乎乎问:“你刚刚不是跟顾军说你有瓦匠队吗?”

林东也满脸困惑盯着林北。

“对啊,我回去找齐了人,不是就有瓦匠队了吗?”林北丢下这句话离开。

林东、林南:“……”

耳朵学会了,脑子好像没有学会。

气人!

回去的路上,林北想起了上辈子。

上辈子瓦匠队人手不够,就到青砖墙下招临时工,没有人愿意去,因为在瓦匠队里不管是工头还是小工,他们脾气大,特别排外,每当雇主提意见,或者催工,他们那天就特别暴躁,就会拿临时工出气,大家宁愿继续等活,也不愿意遭这份罪,他迫切的想要学习一门手艺,就去当临时工。

他学了两年,开始自己接活,瓦匠队知道这个消息,和他干了几场架,还放狠话要废了他的手。当时,朱砚唯回家跟朱刚强抱怨老师讲课她听不懂,儿子和她讲她不会的知识点,她一下子就懂了,她叫儿子小老师,特别开心对朱刚强说朱刚强下回到学校开家长会,朱刚强一定会听到班主任表扬她,朱刚强知道他遇到麻烦,帮他解决了瓦匠队,跟他提起这事,还说朱砚唯自从上了初中,一学期比一学期沉默,是儿子让他看到了久违的笑脸。

这事过去没多久,他接到一单生意。没有自己的队伍怎么办,他回村组建队伍,手把手教他们造房子,完工了,他们回村种地,他继续在镇上接活,给人拉货,给人粉墙,给人拆墙,如果他接到盖房子的活,他回村吆喝一声,他们背着大铁锅,带着粮食,扛着被子跟他走。

林北有些怅然。

儿子高考那年,莲花镇还没有出现楼房,村里最好的房子依旧是瓦房,他不知道再过几年,莲花镇和村里会不会出现楼房,一定会出现吧,那时他们给人盖楼房,一定混的如鱼得水。

林北的脸慢慢的舒展开来。

回到村里。

林北到他大伯家,他大伯的小儿子林玉章正在淘米,林北走近问:“堂哥,怎么就你自己在家?”

“娘他们到地里捡稻穗,爹他们在谷场打稻子。”林玉章无精打采说。

“哦,可还有哪家没有割完稻子?”林北问。

“家家连天加夜割稻子,已经把稻子运到谷场,就差打稻子了。”林玉章端着米进灶房。

林北跟着进去,小声问:“我接了一份活,人手不够,你要不要跟我干?”

“干!!!”林玉章激动喊。

“你要不要和大伯商量一下?”林北说。

“我比你大,咋就不能自己做主。”林玉章表示自己能做主。开玩笑,他跑去跟他爹说他要跟堂弟一起出远门,他爹一准和前几次一样不同意,劝他安安生生种地,吓唬他外边危险,他们老农民把握不了。

“你还是说一下吧。”林北建议道。

“我走之前,到池塘那里吼一嗓子,四叔听见会告诉我爹的。”林玉章说。

林北点头,交代他带一床棉被,多带几套衣服,又补充道:“大概11月底12月初完工。”

他又去找其他人,如果他们愿意跟他干活,就知会一声家人,到时候他们在村口集合。

林北到池塘找余好好,余好好果然在这里。

林北先和他爹打招呼,林志炳嘀咕:“你这次出门的时间怎么这么短?”

“顺路回家看看,我等会就走。”林北说。

“哦。”林志炳把心思放在象棋上。

林北抱起儿子,拉着余好好远离这群老头,神神秘秘说:“我大概11月中旬开拖拉机路过村口。”

“我还没有坐过拖拉机呢。”余好好兴奋说。

“你自己知道就好,别告诉其他人。”他倒是不怕那群家长,就怕林志昆听到消息在村口堵他,毕竟林志昆刚劝他好好种地,他就把劳动力拐跑了,林志昆杀他的心都有了。

林北又和余好好说了几句话,蹭了蹭儿子的小脑袋,便匆匆离去。

“狗儿子,你给我回来。”

“爹,我听你话才是狗儿子。”

季小柒背上背了一个大大的包裹,举着一个口铁锅拼命跑,老汉实在跑不动,他停下来,林北拿衣领挡住脸,从他身边走过去。

林北到了村口,清点了一下人数,带领大家离开。

林玉章到了村口,看到大家走远了,他追赶大家,喊:“快跑。”

前面的人不知道情况,听到有人喊跑,他们死命跑。

到了莲花镇,他们回头,林玉章追上他们,也回头:“你们看啥?”

“看有没有人追过来逮我们回去。”

林玉章:“哦,我来的时候,没看到有人追你们。”

众人:“……”

那你让我们跑啥!

林北发现林玉章还是这么欠揍,不过他做饭的手艺挺好的。

林北带他们到了余淮镇,没有留时间给他们适应,直接带领他们开工。

他带领他们先盖澡堂。

现在天气凉了,露天睡觉不现实,去住招待所不划算,还是住进澡堂睡大通铺好。

刘壮听人说房利财找了一群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乡下人建旅馆,又听闻他们已经开工了,他带了一群兄弟过来看热闹,因为顾忌房利财那个在机|关上班的爹,他不敢在这里闹事,就只是过来看热闹,顺便找机会抓到工头的错处,到房利财面前添油加醋告密,如果房利财踹掉工头,重新和他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结果,他看到了啥。

乡下人搬家了,住进新房子里了。

瓦匠队里居然有一个会做饭的厨子,厨子第一天到镇上,就买东西自己腌咸菜,是各种咸菜,厨子每天老晚才去买菜,买的都是不好看却新鲜的菜,搭配他腌的咸菜炒菜,M的,好香。

刘壮气的骂娘,跑去找房利财告状:“他们哪是盖旅馆,他们分明是拿你的钱享受。你满县城找,找不出比他们会享受的瓦匠队。”

房利财每天跑三遍看进程,自然知道这事,他还经常留下来蹭饭,不得不说林玉章腌的咸菜真下饭。

房利财不理刘壮,他去找许初彦,邀请许初彦去看看他的旅馆盖的咋样,夏露也在,跟着两人过去。

到了地方,许初彦震惊说:“你的旅馆建成,你爹为了避嫌,把到县里考察的同事领到招待所,人家路过这里,说不定在心里想你爹是不是不待见他们。”

虽然墙壁只到膝盖,但是光看布局,就知道旅馆格局一定不错,最最重要的是,旅馆旁边就是澡堂,泡澡真方便,不像县里的招待所,你想洗澡,还要拿水瓶去打水,把水倒进盆里,瑟瑟发抖蹲在狭小的厕所,拿毛巾抹身体,就……很委屈。

许初彦赶紧甩头,试图甩掉这些画面,不行,他越是想甩掉画面,画面却越来越清晰,完了,他有点可怜叔叔了。

房利财知道县里的招待所条件怎样,脑补出了和好友一样的画面,他捂着肚子大笑,嘴角都笑酸了。

林北看到三人,哦,他忽略了刘壮,朝三人挥了挥手,便投入到工作中。

两道爽朗的笑声持续钻入林东耳朵里,林东悄悄瞥了一眼两人,凑到林北身边:“我们现在已经上手了,你过去和他们聊天也不要紧。”

“不用。”林北拒绝道。

“专心干活,别偷懒。”林北又说。

“哦。”林东。

晌午,他们放下工具吃饭,房利财、许初彦、夏露已经离开了,只有刘壮蹲在路边,手抱胸,嘴里叼着烟,眼睛贼溜溜乱转,林北皱了一下眉头。

又过了一些日子,刘壮可能接到活了,没有在林北眼前晃悠。

林北不用分心盯着刘壮,日子过得舒服起来,他还迎来了两个小客人。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林玉章喊他们吃饭,两个小孩手牵着手跑过来,小女孩脆生生问:“你家的饭好吃吗?”

林北拿了一个干净的碗,夹了一些菜放进碗里:“你尝尝,看我家的饭好不好吃?”

小女孩尝了一口,眼睛一亮,捧着碗,把肉嘟嘟的脸蛋埋进碗里,快速挥动筷子往嘴里扒饭。

小男孩静静地立在一旁,他虽然想吃,却没有开口要,努力把眼睛移到别处。

林北又拿了一个碗,夹一些菜递给小男孩,小男孩低声说:“谢谢。”

小女孩是朱砚唯,林北见她这么努力干饭,有些怀疑朱刚强骗了他,事实应该是朱砚唯不挑食,很好养活。

林北一开始没有想起来小男孩是谁,朱砚唯叫他张衡安,林北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上辈子在镇上呆的时间也不短,镇上的人他全部认识,却没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

某一天,林北脑袋里闪过三张脸,是砂锅坊老汉小女儿一家三口的脸,他想起来了,张衡安是顾美兰的儿子。

朱砚唯、张衡安成了这里的常客,一到饭点,他俩准时出现。

他俩不是熊孩子,吃完饭就离开,所以林北没有制止。

这天,两个孩子准时报道,自觉地拿属于自己的碗,学叔叔们坐在砖头上吃饭。

林北和大家交流细节,余光不小心瞥见朱刚强掐自己人中,能让朱刚强这么生气的只能是他的小棉袄,林北把视线移到小棉袄身上。

“张衡安,你碗里的菜菜香,我尝尝。”朱砚唯得到小伙伴同意后,熟练使用筷子夹土豆丝,嗷呜一口,“唔~我就说你的好吃嘛。”

朱砚唯又哄张衡安给她菜菜,朱刚强像飓风一样“嗖”一下过来,卷走了朱砚唯。

林北:“……”

我的碗筷。

朱砚唯被他爸爸卷走,林北明显感觉到张衡安非常不安。

“朱砚唯的爸爸接朱砚唯回家,如果你想回家,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林北说。

张衡安放下碗筷,走过来,抓住林北的手指,林北送他回砂锅坊。

“诶呀,这是谁回来了,原来是张衡安回来了呀。”顾美娟翘着舌头说张衡安,明明就是一个乡巴佬,居然敢叫这么好听的名字,妹妹就不怕压了小乡巴佬的福气。顾美娟在心里恶意想,也表现出来,见妹妹丈夫张盛捏紧拳头,她慌乱躲到老汉后面,“爹,你看他,他想打我。”

“你给我滚。”老汉手指颤抖指着顾美娟。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呀,你指他,你指我干什么!”顾美娟尖叫。

“我没糊涂,你小叔子输了钱,你回娘家偷钱,我抓到你偷钱的证据,你还赖你妹夫手脚不干净。”老汉合上眼睛,无力说。

“我没有,你诬陷我。”顾美娟心虚,仓惶跑出去。

林北把张衡安送进院子里,便离开。

后来,两个小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朱刚强却是天天来报道,他想跟林玉章学习做饭,又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他是老大,怎么能向人低头,姿态卑微和人学习做饭呢。

朱刚强抱着手臂,眼睛特别凶站在路上,路人看他,他一个眼神甩过去,大家低头匆匆走过去,他收回视线,目光望向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的终点是林玉章的手,林玉章被他盯的浑身难受,做饭的水准一降再降,他向林北哭诉:“小北,我啥也没干,祸从天降啊!”

林北拍了拍他的肩膀,朝朱刚强走去:“强哥,林玉章得罪你了?”

“没有。”朱刚强脱口而出。

林北:“……”

那你这么凶盯着人家干嘛,还恨不得把人家戳出一个窟窿。

其实他应该转身就走,毕竟他在偷师学艺,和“师父”的老板说话,他多少有点心虚。

朱刚强却挪不动脚,因为“师父”正在炒土豆丝。女儿整天在他耳边念叨土豆丝,他打算偷师成功,立刻回家炒土豆丝给女儿吃。

林北顺着朱刚强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林玉章炒菜,他狐疑地看着朱刚强,他不会偷师学艺吧。

是了,朱刚强磨练十几年,做饭的手艺才达到厨子水准,现在的朱刚强还是一个差劲的厨子。

土豆丝出锅,朱刚强心满意足回家。

林北走向林玉章:“他在偷师。”

林玉章:“……”

林玉章得知朱刚强不是看他不顺眼,找机会修理他,朱刚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不是那么扎人了,时间久了,他可以无视这道目光。

时间飞逝,很快到了11月中旬。

前往新疆摘棉花的农民回来了,他们坐在拖拉机上,头上包着头巾,高声谈论着什么。

拖拉机经过余淮镇镇口,离镇口近的居民听到轰隆隆拖拉机声、笑声,他们出门,什么也没有看到,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同一天,林北安排好事情,到窑厂找顾军,给顾军五块钱,他开走拖拉机。

路过稻花村村口,林北停车。

一大一小忙的不亦乐乎,正在给和小孩手腕一样粗的小白杨穿衣服。

大的穿上了碎花棉袄,小的也穿上了棉袄,

余好好询问林聪:“可以了吗?”

林聪点头,主动牵余好好,捣着小短腿跑向拖拉机:“爸爸。”

林北把小家伙捞起来,搂进怀里,拍拍旁边的座位,余好好激动地坐到驾驶座上:“我可以摸车扶手吗?”

“可以。”林北眼中全是暖意。

余好好握住扶手,她不敢动,生怕拖拉机突然失控,开进村里横中直撞。

村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一群人说话的声音,林北困惑道:“村里怎么这么热闹?”

“到新疆摘棉花的人回来了,唯独大丫、二丫、三丫没有回来。”余好好为她仨开心,留在当地成家,总比回来一辈子不嫁人,服侍赵婶、周峰、周艳强。

“随行干部给三姐妹开的介绍信,三姐妹也和男方领了证,是合法夫妻,赵婶知道这事,跑到大队部闹得,哭天嚎地说想女儿了,六叔不理她,她就找去新疆人的麻烦,叫他们还她女儿,其实赵婶说想女儿是假,惦记着三姐妹领的工资是真。”余好好声音有些闷。

“三姐妹嫁的远好,赵婶想到三姐妹家走亲戚,都走不了。”林北打趣道。

余好好趴在扶手上哈哈大笑。

林聪伸头瞧一会儿,倒在林北怀里笑。

“你知道妈妈笑啥吗?你就跟着笑。”林北捏捏他的手,发现小家伙长肉了,他不禁开心,亲了亲小家伙脸蛋。

稚嫩的笑声戛然而止。

林北疑惑看他,小家伙屁股朝外,打开爸爸的棉袄,先把脸蛋藏进去,再把小肚肚、小脚脚藏进去。

林北点了点余好好,余好好看他这样,笑得更欢快。

林北见时间不早了,把小家伙挖出来,交给余好好。

余好好抱着小家伙下车:“黑鱼卖完了,娘说咱家的鸭子下个月就会下蛋,好了,你走吧。”

“爸爸,再见。”林聪挥手。

林北挥手,开车离开。他直接把拖拉机开到吴家村,找人询问吴大军家在哪里,他把拖拉机开到吴大军家。

林老弟只说11月中旬收生姜,没具体说哪天,吴大军和吴春生、他叔商量先把生姜挖出来,堆到家里,他就坐在家里守着。

“吴哥。”林北喊。

听到林北的声音,吴大军松了一口气,脸上堆满笑容出来迎接林北:“林老弟,”见林北开拖拉机来的,他更开心,“生姜在家里呢,现在往车上搬吗?”

“搬。”林北说。

吴大军跑出去喊人,村会计和几个年轻汉子跟着吴大军过来。

林北和吴大军称重量,村会计记账,年轻人把生姜搬到车上。

林北拉一车生姜付一车钱,他打算也是这样卖给货船老板。

临近过年,货船老板每跑一趟船,都要惊讶生姜的价格又涨了,他们十分眼热,但是整个县城的生姜几乎在客商手里,货船老板基本碰不到生姜。

林北把生姜运到码头,码头立刻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过来围观,货船老板最积极,也最热切,货船老板出价收购生姜,客商也出了自己的价格。

林北把生姜卖给其中一个货船老板,他回吴家村拉生姜,跟吴大军说生姜价格上涨,他这车生姜让吴大军五厘钱,吴大军喜出望外:“我下年种生姜,还卖给你。”

林北又拉了六车生姜,每一车生姜比上一车生姜价格高,林北适当给吴大军让利。

林北去还拖拉机,送顾军一包烟,他回到镇上,沉下心继续盖房子。

11月底,林北宣布完工。

房利财放了十二挂鞭炮,请所有人到饭店吃饭,还把尾款一次性付给林北。

自从接到这个活,林北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就怕出现意外,直到他手中攥着尾款,心才踏实下来。

“你付尾款付的太快了,我有点慌。”林北有心思和他开玩笑,就知道他的精神完全放松下来。

“那是因为你值得让我加速付尾款。”房利财之所以这么说,不是他心大,而是林北带人装修澡堂,那两天都在下雨,他搬进去住,反复查看,确定了二楼屋顶没有漏雨,又去查看其他房间,其他房间也没有问题,再有就是就像林北9月份说的那样,二楼视野极好,趴在窗棂上眺望,满眼是灰瓦白墙,侧头看,一排商铺延伸到不知道哪里,雨滴落在青石板上,激起悦耳的声响,再往前眺望,雨帘遮住视野,看到的是若隐若现的码头,房利财惋惜现在不是春天,如果到了春天,细雨绵绵,观赏性那才叫好。

林北仅仅一个眼神的变化,就让自己变得自信从容,他拱手说:“祝房老板生意红火。”

“借你吉言,不过我还得搞装修,添置家具,有得忙咯。”房利财头疼地揉着额角。

如果房利财嘴巴没有咧那么大,林北就信了他在头疼。

因为吃饭吃到深夜,一行人留了一夜。

次日,大家背着行李打算离开。

朱刚强拎了一个后猪腿,把猪腿往林玉章怀里一塞,手插兜,吹着口哨离开。

所有人看林玉章,林玉章傻傻地抱着猪腿,目光呆滞看林北。

“他给你,你就收着。”林北。

“哦。”林玉章。

*

一行人在村里招摇过市,最后全部走进林北家,林北给他们发工钱,他们藏好工钱,跑到路上瞎嗷嗷:“老子回来了。”

他们的家人闻讯赶来,见孩子手脚健全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维持几秒慈祥,就立刻搜他们身。

林北找出存折和户口本,揣着钱锁门离开,他到镇上存钱,拎半只羊回来。

林北注意到烟囱冒烟,他到灶房,余好好抱着儿子坐在灶台底下,一个大手裹着小手拿火棍挑火,林北把半只羊放到案板上,打开存折,把存折递到余好好眼前。

余好好捏住存折,往上提溜,存折落到她手里,背对着林北,躬着身体数一串数字是多少位数,数了一遍又一遍。林北要报钱数的时候,余好好“啪”一下合上存折,若无其事把存折踹进兜里,扣上扣子,抓一把稻草塞进灶膛里。

林北:“……”

你唇角是拉不直的,别挣扎了,开心就笑呗。

余好好被林北盯的不自在,打算把林北支走:“你把半只羊分两半,一半拿到池塘那边给爹。”

“他养的鱼不是卖了吗?他怎么还在池塘那边?”林北疑惑道。

“从新疆回来的人,有几个人盖了两间瓦房,爹就是因为也赚了钱,也想盖瓦房,娘不同意,爹偷偷背着娘在池塘盖了两间瓦房,三伯、五叔帮爹打掩护,瓦房盖好了,娘才知道。”余好好回忆起那天婆婆追着公公打,三伯、五叔劝架,也挨了几棍子,她不知道怎么和林北形容那天三个老汉被婆婆追的满村子乱窜,就略过没说,“总之,娘在那里吃饭,晚上回老宅。”

林北剁羊,随手拎起一个羊腿:“我走了。”

林北出了院子又偷偷回来,他回来确认余好好是不是偷偷乐呢。

“……这是分这是角吗?我讨厌小蝌蚪,这么多,我怎么分清楚角和分呢!聪聪,光听不行,还是进学校跟着老师学才行,你说是不是呀?你长大点,妈妈送你进学校好不好呀?”

林北缩回踏入灶房的脚,悄无声息离开。

走在路上,林北发现路上的人比以前多了两倍。

他们和自己打招呼,林北就笑着回应。

他来到池塘,他娘正好从瓦房里出来,林北走上前,把羊肉递给他娘。

“唉,一群老头天天过来找你爹下棋,现在没啥事,你爹不回村,就是有事了,他也不回去,你舅舅请他喝酒,他也不挪窝。”徐红英脑壳疼。

林北绕到屋后,趴在窗户上看,呦,小老汉居然用上了炉子,林北仔细观察,这一观察不得了了,小老汉隐隐是这群小老头的主心骨。

林北走到屋前,推开门,他娘正在剁羊肉,旁边放了一盘咸菜,他摸馍是热乎的,他拿馍卷咸菜:“娘,爹这样得了我的劲,他可以帮我看鸭子。”

“指望他看鸭子,还不如指望富贵呢!”徐红英哼了一声。

“那他这样也比喝酒好。”林北咬馍,咂巴咂巴嘴,“还是娘弄得馍劲道。”

“那肯定我做的馍好吃,毕竟我做了四五十年的馍了。”徐红英有点儿小傲娇。

林北趴在窗户上望水塘,大冷的天,一群鸭子往水里跑:“长毛就是好,不怕冷。”

“等会儿富贵就会把它们赶到岸上。”徐红英话音刚落,一条又黑又壮的狼狗冲着鸭子叫,这群鸭子也是怂,煽动翅膀嘎嘎往岸上跑。

林北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就要离开,徐红英拉住他,神神秘秘说:“我晚上回家,撞见赵大花拉一个稳婆进屋,周艳才怀几个月呀,不可能要生孩子,我猜赵大花找稳婆摸周艳怀的是男是女。”

“你回去吧。”徐红英开始撵人了。

林北:“……”

你不想我发表意见,跟我说干嘛。

林北离开,路过他爹待的屋,他故意停了三分钟,他爹愣是没有注意到他,林北摇头离开。

他刚走进院子,闻到烤红薯的味道,他寻着味道走进灶房,一大一小烤着火啃着红薯。

余好好:“……”

林聪:“……”

哦,你经常不在家,我们习惯了有好吃的,我们两个就分了。

余好好两口啃完红薯,把红薯皮撂进脏水桶里,从麻袋里掏出一个小红薯,撂进灶膛里,坐下来,把儿子重新搂在怀里,歪头靠墙打哈欠:“我眯一会儿,一个小时后叫我,我去喂鸭子。”

“去床上睡。”林北拉人。

“床上冷,没有这里暖和。”余好好把儿子往怀里搂了搂。

林北靠着她蹲下:“是挺暖和的。”

余好好咧嘴乐,很快,她合上了眼睛。

林聪安安静静歪在妈妈怀里,打着小哈欠,睫毛上挂着泪水,林北递过去手背,小家伙用小手手勾他,林聪捏了捏他的指腹,小家伙咧嘴,即使笑,也是安安静静的。

林北掏出一个玻璃球塞到他手里,拿羊肉出去剁,把羊肉放进锅里,抱一摞树枝进来,引着火,把树枝塞进灶膛里,等到肉熬烂了,灶膛里的火灭了,林北盛几块肉,拿着叫儿子咬,又喂儿子半碗汤,小家伙懒洋洋打饱嗝,林北说:“爸爸去订砖,咱家过几天盖房子。”

他先到水塘喂鸭子,顺便跟他娘说家里要盖房子,他们一家三口要搬进老宅住一段时间。

“行。”徐红英说。

林北到林志昆家,抓一把奶糖放到桌子上:“六叔,自行车借我骑一下。”

鞋刚脱到一半的林志昆:“……”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那他到底该不该揍这混小子呢?

“骑走。”林志昆穿上鞋。

“好咧。”林北笑着骑走自行车。

*

盖房子的材料都堆在了院子里。

林北心里高兴,还自行车的时候,他端了一大海碗羊肉汤送给林志昆。

林志昆:“……”

他现在是手短嘴也软咯。

一家三口在自己的小破屋吃最后一顿晚饭,林北就把东西搬到老屋,连夜把小破屋推了。

他第二天盖房子,跟他出去干活的小伙子全部过来帮忙。

林北家新房子建的又快又扎实,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林北家的房子已经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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