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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慕容磬朝那间院落里做了个请的手势,陈阿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旁的刘衡也连忙出来制止,对他的师父道:“此人来路不明,师父断不可轻信。”

慕容磬却道:“为师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

刘衡又看了看陈阿诺,依然坚持道:“徒儿不放心,且在这里守着,若有事,师父只管唤徒儿。”

旁观着这对纠结的师徒,陈阿诺禁不住一阵恶寒,于是双臂抱于胸前,对那位酿剑山庄的首席大弟子道:“二位师徒情深,在下看得甚为感动,只是大师兄未免太信不过自己的师父了些,武功天下第一的酿剑山庄庄主,倘若在下要做什么,只怕不等你家师父唤你,在下就先命丧黄泉了。”

说罢,她又朝向慕容磬补了一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庄主大人?”

“谁是你大师兄!”刘衡提剑上前,眼见着又是要干仗的架势。

幸而慕容磬及时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说了。”

说罢他便领了陈阿诺往院子里去,面色已然比方才更加惨白。

见这位武林盟主似已硬撑不住,陈阿诺也道办正事要紧,便息事宁人跟在慕容磬的身后,行至一半时回头往门口瞧,只见那刘衡果真还立在那里相候,于是暗自冷哼一声,心道:咱们走着瞧。

入得那院落之内,更觉回廊花木风雅之至。

想来这位玉华公子与天英教的那位大魔头截然相反,不似他那般到哪里都是乌泱泱一群人伺候着,慕容磬所居的院落里并没有侍从和婢女侍立,庭院里的布置也十分简单,却样样都来历不俗。

譬如那凉亭里石机上摆着的一套茶具,以上好的白玉所制,其形玲珑清雅,可以想象配以新沏的雪顶含翠,是何等的相得益彰。

又譬如茶具旁摆着的七弦琴,以五百年树龄的梧桐木打造,配以金丝琴弦,弹奏起来声音浑厚,其音绵延,绕梁三日仍不绝于耳。

陈阿诺之所以看得懂这些,全是小红教授于她,对于风雅毫不逊色于慕容磬的小红来说,若是见到这些,想必也是要赞叹一二的。

陈阿诺正对这院子里隐于暗处的精细之物叹为观止,却忽然听到身前带路的那人脚步重了几分,于是收回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果不其然她见他忽然停了下来,身子一晃竟有坠落之势。

她连忙冲上前去扶,慕容磬则已然失去意识,彻底倒入她怀中。

“又来?”陈阿诺叹了一声,心道这武功天下第一的盟主大人怎的与江湖上传言的厉害如此不符。

话虽这么说,可剑谱拿到之前,人还是得救,陈阿诺不得不再度催动内力,将慕容磬就近移入一间厢房内。

厢房中搁着一张乌木床榻,床边垂锦与床上的被褥皆为雪锦所制,叠得甚是齐整,半点儿皱痕也没有,屋子里各处也都是纤尘不染。

想来她误打误撞,竟恰巧闯入了慕容磬的寝屋。

她也顾不得许多,扶了慕容磬在床榻上躺下,复又费了一番力气护住他的心脉,待到欲渡内力与他时,则又碰到了刚才同样的难题。

他体内的真气十分霸道,拼命与她的相抗,叫她费了老力却还是败下阵来。

他内力深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稀奇,可难以理解的是那真气走势奇怪,偶或沿着血脉逆行,竟像是走火入魔的势头。

慕容磬炼得是正派武功,怎么会到这般田地?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练功的方式有问题。

陈阿诺无奈,只得改硬拼为诱导,学着陈药师曾经教授她的方法,企图将那股子内力泄出慕容磬的体外。

这样做她自己也不得已自损三分,然而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

慕容磬渐渐转醒,墨玉般的瞳眸凝视陈阿诺道:“多谢少侠二度相救。”

陈阿诺挠着后脑道:“庄主客气,少侠听着别扭,叫我阿喏就好。”

慕容磬顿了顿,终于虚弱的唤道:“阿喏。”

“哎……”陈阿诺忙不迭的应着,裂开嘴笑道:“这‘庄主大人’也唤得麻烦,今后我便唤你慕容公子。”

慕容磬点了点头,含笑应过。

他又欲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陈阿诺慌忙拦住。

“我救你不易,你就别再糟蹋自己的身子了。”她一时情急便冲过去按住他的双肩,俯身与他对视之际,发觉那墨玉般的瞳眸里流露出一丝尴尬。

陈阿诺连忙收了手,忖度这位玉华公子喜洁,多半是嫌她满手泥土沾染了白衣。

慕容磬微咳了两声,转换了话题道:“想不到陈少……阿诺年纪轻轻,医术竟这般了得,不知师承何处?”

很明显这是试探,陈阿诺便笑着应道:“我不过是跟着家父学了些祖传的医术,乡野间的赤脚大夫罢了,不值一提。”

慕容磬又道:“如此看来,令尊乃是隐士神医。”

陈阿诺道:“神医不敢当,况且我双亲皆已亡故。”

慕容磬尚且不知她在集市上扮的是卖身葬父的孤儿,忙向她致歉:“恕在下唐突……”

陈阿诺的话本就是半真半假,一时间难免触及痛处,却很快收拾好情绪,看向慕容磬道:“说来你自娘胎里便带了这心疾,却隐瞒至今不肯就医,如此总以内力强制压制,逼得血脉逆行,只怕是饮鸩止渴,一旦爆发出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陈阿诺话说得直白,抬眼偷睨慕容磬,却见他眼帘微垂,稠密睫羽在如玉的脸上投下两团阴影。

苍白的面容映衬在白衣墨发之下,有种病态的美,仿佛潭水里盛放的雪白幽莲那般惹人怜惜。

慕容磬沉吟了片刻后道:“在下隐瞒心疾,也是自有苦衷,还请阿诺莫要声张。”

话说三分点到即止,陈阿诺也不再追问,这世间高人也罢,圣人也好,横竖都是一样,谁没有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陈阿诺怕他仍提着警惕,便进一步宽他的心道:“公子放心,放着那两次绝佳的机会我都不曾做什么,自然对公子没有恶意,何况今后还要仰仗这酿剑山庄生存,公子若不嫌弃,这病就包在我身上了。”

她说着更是豪气的拍了拍胸脯。

慕容磬轻轻颔首,唇角微弯起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陈阿诺料想他今日是刚从江南的武林大会上赶回来,路上又逢心疾发作,说不定还遇上了别的什么事情,否则号称天下第一的玉华公子也不会弄得如此狼狈。

经过这一路的折腾,而今总算安稳下来,纵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硬撑,现在却也现出疲态来。

慕容磬的眼眸在霞光中仿佛墨玉流光,却逐渐有些空洞,看着你就好像透过你看到别的什么,那一双羽扇般的眼睫也氤氲出更加浓重的影。

陈阿诺知道他倦了,自然不好再打扰,于是安慰的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先歇着,我再去给你配几副药来,虽不能根治,至少可以延缓发作。”

慕容磬原本就要闭上的眼帘复又掀了掀,眼眸落在她触上的那一处,克制阵阵袭来的困意道:“你出去后找衡儿便可,庄内事务都是他一手打理……”

他说着声音已越来越低,渐渐没了动静,竟是沉沉睡去。

仍坐在床沿上的陈阿诺凝视着慕容磬安详的睡颜,心道这位武林盟主着实有些意思,即便是萧千雅那样人人畏惧的绝世魔头也从来都留得七分醒,寝殿更是不容任何人随意踏足,他却在她这样一个刚认识不过一日的陌生人面前睡得踏实。

到底是太累了,还是他果然胸中坦荡,夜半不怕鬼敲门?

陈阿诺犹自不信,又伸手至他面前晃了晃,见他依然没有动静,这才无趣的吐吐舌头,而后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

行至院落门口时,刘衡竟还立在原地。

当真是个尽心尽力的好徒弟。

陈阿诺便背起手大摇大摆的行至他跟前,大喇喇往他肩上一拍道:“带路!”

刘衡顺手将她挡开,又杀了个回马枪险些将她腕子擒住,好在她躲闪及时,未曾叫他得逞。

两人于是在这院子门前过起招来。

这酿剑山庄毕竟是大派,刘衡又是慕容磬亲自交出来的首席大弟子,武功自然精进,可跟陈阿诺这类走“邪路”练出来的相比却还差了一截。

陈阿诺与她周旋了一阵子,又怕被识破身份,忙故意现出破绽,退到一旁耍泼道:“不打了不打了,你们酿剑山庄都是这样待客的,我倒要同你的师父理论理论。”

一搬出师父,刘衡的气势立刻收敛了许多,却还是横了剑对陈阿诺喝道:“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到底对师父做了什么?”

“当然是对你的师父……”陈阿诺故意放缓了语调,故作神秘的道出四个字:“欲行不轨。”

“你!”刘衡拔了剑又要朝她刺去。

陈阿诺却一边躲闪一边戳他的无奈处:“你这么担心你师父,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眼见着又要打起来,她也将他戏弄够了,于是几招间夺了他的剑反过来指向他道:“要是不想耽误你师父的伤势就快带我去药房。”

说完她也不再胡搅蛮缠,将剑递还给她,难得祛了那嬉皮笑脸,彬彬有礼道:“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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