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茶水棚子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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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国，桃夭阁，三足斋。
此时后院里一间房外，一名身着湛蓝色布衣的小童踮着脚在窗口窥望，他脚下鞋履沾着些黄土，乃是因这几日阴雨让门外泥土有些湿软的缘故。
房中突然传出几声杯盏落地声，他身体一颤，屏住了呼吸，直到有人在屋内唤他，才松了一口气，连应道，“来…来了！”
蟾蜍阁主将人叫进来时，正摇着那盛酒的银壶，听得浅浅一阵水波声后，才把它递给籽宁令他好生收起来，一脸心疼道，“没想到这两个跑腿没别的本事，酒却这般能喝。”
花非人一脸不置可否，阿幺问道，“这酒我们都喝了，难道有何玄机不成？”
随他视线停留处，可见牛头与马面这两只小鬼已如软泥一般瘫倒在桌面上，打着震天鼾声，睡得不省人事。
蟾蜍阁主道，“酒是都喝了，不过我递给它们的杯沿边可不曾抹了乌梅汁。”
原来这酒的确是他从拾遗浪人手中买来的，却不是那‘窖里仙’所酿，而是出自一处早就荒废的上古洞府，那卖家曾告诉蟾蜍阁主，这酒寻常一小杯便能令人昏睡半个月，除非用乌梅汁相合，才能无恙。
“只不过这酒我到现在才得了一小坛，如今为了拖延这二人办事便去了三分之二，实在是有些心疼。”蟾蜍阁主叹道。
“乌梅汁…”阿幺恍然大悟，“原来是它。”
蟾蜍阁主面带忧色道，“如今阎王两个马前卒已到，它们喝酒误事后即便醒来定然不敢声张，倒尚且稍能拖上一些时日，只是若等到天上遣人下来问责就麻烦了…这女树之事还是要尽早解决的好。”
若女树被天上人收走，花非人所求木髓恐怕一滴都拿不到了，阿幺心道这事，还真不能再拖了，当下决意道，“因果之事，能不沾最好还是不沾的好，阁主请先去探听与那沁心有关的消息，我二人先到山野找找那女树踪迹…毕竟那公主只是凡人身躯，恐怕不能只为让女树感受到百里之内银山海土的气息，就让她走遍西荒，。”
“公子所言甚是，”蟾蜍阁主躬道，“如此事了结，当倾力答谢。”
阿幺只笑而不语，辞别了蟾蜍阁主后便拉着花非人向城外赶去。
“你怎的不说我们亦有所求？”花非人随口问道。
“即便只是顺手人情，帮了便是帮了，他要答谢我们，又何必推辞？”阿幺狡黠道，“他欠我们越多，倘若日后你滋润本体需要些什么，便好开口一些。”
花非人闻言静静看他半响，到阿幺都有些不自在地问他怎么了，方才道，“这样说来，我必不能辜负你苦心，只好在脑中好好想想我要开口向那蟾蜍阁主讨要些什么了。”
阿幺道，“可想到了？”
花非人似模似样叹一口气道，“我思及一只蟾蜍，即便有三只脚，恐怕也不如我们四条腿来得方便，便没了兴致再想了。”
阿幺不由莞尔。
二人乘着竹节一路西行，至半空却偶遇一人，一头黄发随风招摇，通身道士装束，手中持一拂尘，见了他们笑道，“可巧了。”
这人正是前些天黄小仙的亲爹黄大仙，阿幺与他打过招呼，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往下看，便问道，“黄仙人找什么呢？”
“哎，还不死那兔崽子！”黄大仙有些无奈道，“这些日子山野里出了个古怪林子，说是只要心念诚恳，在里面连死人都看得到，小仙对那明净和尚一直念念不忘，一听到这消息，昨晚连夜跑了。”又气道，“竟是连一天都不愿耽误，真是糟蹋了他姥姥大老远跑来看他的一颗心。”
阿幺道，“看来黄仙人此行也是来找那林子的？”
“也？”黄大仙惑道，“莫不是你们…”
“正是如此，”阿幺笑道，“不如同行如何？正好我们亦有些时日未见小仙了，倒是颇为想念。”
花非人哼道，“我可不想那小鬼。”
黄大仙闻后笑道，“犬子顽劣，此前真是劳烦二位了。”
“正是天真可爱时候，谈不上顽劣二字呢。”阿幺道，“我看下面有许多人聚集在一起，不如去探听一二如何？”
三人遂找了一处林木茂盛处降了下来，他们往人群方向走去，这儿是一间用柴木临时搭建出来的茶水棚子，里面坐了大约十几人，正就着茶吃干粮，大多面色憔悴，阿幺进来时，正听见一名老妇拭泪道，“他死在商路上，连尸身都没法运回来，三十年了，我只盼着能再见他一面…唉呀，我苦命的儿！咳咳咳！”
老妇人‘呸’地一口吐出口中干粮，犹自咳嗽不止，似是被呛住了，与她同桌一人见此去倒茶水，摇摇水壶却是空的，忙连声道，“赶紧再上一壶茶来。”
他催得急促，有一人从布帘子后面提着水壶出来道，“来咯！来咯！”
阿幺一看，“哟，这不是那樵夫么？”
棚子里人多，刘汉未曾注意他们，只将茶水换上又退了回去，阿幺正要找个位置坐下，衣袖却被一扯。
阿幺向后面看去，见一个从头被黑布包住的人将一只底部装着钱币的碗递向自己。
旁边有茶客见他愣住，遂好心告诉他，这人乃是茶铺老板的妻子，曾受过火灾，被烟熏坏了喉咙，不能说话，因脸也被烧坏了，怕惊吓了客人，故而镇日蒙面，只负责收茶水钱。
阿幺按着那人告诉他的‘一人三文钱茶水费’朝碗中扔了钱，找了位置坐下，轻笑道，“真是怪了，这樵夫总能沾上这些事情。”
黄大仙抹了一把须髯道，“那汉子命里水多…一是水属阴象，故而容易受山野妖魅之类吸引，二是水满则溢，恐怕要因此比常人多付出一些泪水。”
花非人看向那蒙着面的女人玩笑道，“既是木妖，受些水说不定要长得更茂密些了。”
正说话间，刘汉提着茶水过来了，见是他们，面上掠过一抹惊色，手中水壶哐当砸在地上，返头便要去拉他娘子，看那模样，竟是要逃跑。
黄大仙一挥拂尘，周围人声骤然静了下来，他看一眼刘汉，这樵夫便如同木偶一样僵硬地拉着他娘子过来了。
到三人眼前，他才如同浑身一轻，却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参拜道，“仙、仙家。”
花非人眯眼道，“既知道吾等是仙家，你怎的转头就跑？”
他见这刘汉行为颇有些诡异，不由生出疑心来。
“小、小人…”刘汉支吾半响，见花非人目光愈发凌厉，更是心惊胆战，干脆眼儿一闭，大声道，“我怕你们要捉我娘子！”
阿幺闻言忍俊不禁，见他浑身颤抖，问道，“你可曾冒犯过我们？”
刘汉细思后才谨慎道，“小人…一直对仙家诚惶诚恐。”
阿幺又问道，“你娘子可曾冒犯过我们？”
刘汉犹豫道，“她…应是从未见过仙家。”
“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要为难你？”阿幺笑道，“红尘俗世，各自有各自的缘法，即便有人惹了祸事，亦自有天道判定，是以你与妖相合，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刘汉闻言一呆，片刻才醒悟过来，狂喜道，“感谢仙家大恩！”
花非人道，“你乱谢甚么？我们何曾对你施过恩惠？”
那刘汉尴尬一笑，嗫嚅道，“这…我能见到仙家，便是大际遇了，自该谢恩。”
只是他若知道眼前人不是仙人，而是妖怪，不知道要做何感想了。
阿幺怕黄大仙不耐烦，便问他，“你可知这来这棚中喝茶的人所求为何？”
“这些天我卖茶，也听了不少，大约是说这荒野里有一片雾林…”
花非人打断道，“便是如此，你可知道这雾林上次出现在什么地方？”
“大约是三天前，曾经有人在这附近见过，此后却是没有听到过消息了。”刘汉道。
“那人是谁？”阿幺问道。
“正是小人一个老同行…叫裘老干。”刘汉道，“他六十来岁年纪，年轻时候有一次出去砍柴太久，被饿狼闯进家中，吃掉了在床上做月子的妻子和出生不足十天的女儿，自此活着便没了盼头，只晓得吃酒度日，若没了钱，便去打点野物与干柴…三天前，他清早去山中查陷阱时便遇到了那片林子。”
“他如今在何处？”阿幺凝神道。
“仙家若是要找他，恐怕…”刘汉道，“小人知道这桩事，乃因正巧在打柴回来时候遇见了裘老干，脸上欢喜得很，有些摇摇晃晃走在路上，见了小人后便说他与家中妻儿团聚，小人正奇怪他妻儿不是已经死了多年，手上却是一热，再去看时，裘老干似是呕了一肚子血出来，双眼瞪着便咽气了。”他指着身后的荒山道，“小人没钱给他置办后事，便将裘老干抛下了山谷。”
因怕惹上麻烦，这事刘汉一直藏在心中，到今日说了出来，便如同放下一块悬在胸口的大石头，神色霎时轻松不少。
阿幺皱眉道，“听蟾蜍阁主说那女树本不是邪物，眼下怎的会引出人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