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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今天又毫无悬念地加班了，今天到没有未破的悬案，只是钱萱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始终审了，特案组的所有成员都自发留下来加班查阅卷宗，看看能不能再挖掘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都是徒劳的。
气氛从下午开始一直很压抑，常雁打开了一本心理学的专业书，但是一页都没翻过，柳玉打开了一包薯片，结果一口都吃不下，白平一直神经质地敲着键盘，头发乱糟糟的，武涛受不了这里的气氛，跑去训练室练习射击了。
只有风流法医卫寒依旧是没心没肺地说是泡妞去了。
已经快七点钟了，但是谁也没有食欲吃饭，也没有人提起下班的事，大家像是被一种焦灼的气氛所笼罩，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
最后还是荆楚打破了这样的沉闷，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别在这里了，都加班去吧。”
柳玉咬着嘴唇：“可是……”
“回去陪你爸吃饭！”荆楚严厉地说，“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柳玉不甘心：“我不是，我就是想……”
荆楚道：“我知道，大家都尽力了，接下来是法官的事情了，都回去吧。”
柳玉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收拾背包，白平倒是一语不发，顶着自己乱糟糟的鸡窝头晃了出去。
常雁说：“我和你一起走。”
“有事吗？”荆楚一边关电脑收拾文件，一边问。
常雁落落大方：“约你吃个便饭。”
荆楚看着灯光下的她，沉默片刻，歉然道：“对不起，我约了女朋友。”
常雁噢了一声，像是有点遗憾，不过却也未见失态，只是抓着提包的手指微微一紧：“那也应该的，那我先走了。”
“好。”
常雁刚走出门外，就看见卫寒一手倚着门，长腿支地，托腮凝笑：“嗨，有空吃个便饭吗？”
“没空！”常雁一个眼神都欠奉，目不斜视从他面前走过。
卫寒故意大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没希望，好歹考虑考虑我啊！”
常雁送他一对白眼。
荆楚在办公室里全听见了，他在心里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觉得恋爱这件事情，果然还是很麻烦的。
前两天他和罗裴裴算是重归于好，两个人昨天重新约会了一次，罗裴裴眉飞色舞向他描绘自己成功的采访和领导的赏识，说自己得到了某个上流社会酒会的邀请函，问他当天有没有空。
荆楚说最近在查一个很重要的案子，没有空。
罗裴裴本着要多了解男朋友的想法，问了他最近在办的案子内容，荆楚难得听见她愿意听自己的工作内容，迟疑了一番，还是讲了几句。
谁知罗裴裴一听却大为紧张：“杀人犯，这很危险吧，荆楚，你真的不考虑我建议吗，我始终觉得和你在一起没有安全感……”
荆楚不算是一个坏男人了，罗裴裴和他交往一年多，看得出来他作风清白，立身端正，而且也挺照顾她，每次吃饭约会都管接送，地点电影任她挑选，情人节圣诞节都会记得买礼物。
真的不算坏了。
就是……罗裴裴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和这个人踏入婚姻的殿堂。
结婚，毕竟是和恋爱不一样的，以后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她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能忍受他每天出生入死吗？
不能。
答案如此明确，罗裴裴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得出结论，所以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柔和了声音：“荆楚，之前你说起过结婚，我也认真考虑过了，我和你之间的感情没有问题，但是……我没和你说过吧，我小时候家里隔壁的邻居就是个警察，他妻子经常来找我妈妈说话打毛衣，总是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说她每天都担心得睡不着觉，生怕有一天她丈夫的同事来敲门，告诉她人没了。”
荆楚沉默下去，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我对你的这个要求非常过分，你很热爱你的事业，因为我也是，我可以理解你支持你，但是我现在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够承受起作为你妻子的压力。”罗裴裴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其他分歧都可以解决，唯有这一点，我认为我们仍然需要考虑。”
荆楚颔首，平静道：“你说得对，现在提结婚是还早，我们再给彼此一段时间吧。”
他这样通情达理的态度让罗裴裴放松了下来，两个人去看了最新上映的电影，不巧的是，这是一个警察故事，当然，主角开了挂，妹子基友双丰收，大战反派，特效华丽，动作漂亮。
结果当然是男主赢回了美女的戏码，可惜，基友却为男主挡子弹死了。
罗裴裴抽出纸巾擦眼泪，在黑暗中和他轻声说：“在现实生活里，谁也不是主角，可以每一次都化险为夷。”
她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但荆楚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比谁都清楚在这背后有多少血泪和辛酸。
每一次，有同事牺牲的时候，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回家通知他们的家人，荆楚也亲眼目睹过这样的场面，怀着孕的妻子和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听见她们的丈夫儿子不幸身亡的消息后，天都塌了。
抚恤金有什么用，勋章有什么用，记一等功又怎么样！什么都比不上活生生的人重要。
可是，这个国家不能没有他们。
看完电影之后，他送罗裴裴回家，回家又接到自家母亲大人的电话，询问他的感情生活是否顺利，能不能今年结婚好让她三年抱俩。
荆楚沉吟片刻，实话实说：“我觉得短时间我可能没有办法结婚了。”
好在荆母很明白他的难处，还替罗裴裴讲话：“这也怪不得人家小姑娘，和你结婚风险太大了，你真的不考虑换一份工作吗？”
“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荆母决定尊重儿子的选择，她换了一个话题：“你最近去看过绵绵吗，她过得怎么样，能多帮一点就多帮一点。”
荆楚选择性汇报情况：“她很懂事，也很聪明，听说考试都是学校里的第一名，每年都拿奖学金，平时还去打工赚生活费。”
荆母心疼坏了，连三嘱咐他要多照顾一些：“就当是你自己的妹妹。”
“我晓得。”
“晓得就好。”
现在这个晓得的对象正浑身湿透一身狼狈地站在他面前，荆楚一开始都没能认出那是杨绵绵，在他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意气风发拽得二百五似的，从来都没有今天这样颓废狼狈过。
他毫不怀疑她其实是哭了，就是满身都是雨水看不清楚。
荆楚的视线扫过她被扯破的袖子，崩开的衣扣和手腕上的红肿，心猛地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方、方远……”她一口气都喘不匀，“去救他、他女儿。”
方远？荆楚一惊，这不是缉毒大队的大队长吗？“他出外勤不在局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跟你去。”荆楚来不及撑伞，把伞一扔，拉着她往车库里跑。
杨绵绵一边维持奔跑的速度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方晓萍被人……人太多了，我打不过，报警也没用，我只能来找她爸爸，快点……不然……她会死的。”她声音尖利刺耳，“她会是下一个钱萱！”
钱萱这个名字一出，荆楚就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了，一脚踩下油门发动车子，打开警笛，轮胎迅速转动卷起污水，飞驰而去。
杨绵绵坐下来才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双手握拳拽得死死的，太阳穴一直有青筋在跳：“那群疯子居然那样玩弄她，他们不但强~奸她，还打她，用烟头烫她，捅她，踢她，逼她喝污水，我本来想救她的，我真的想救她的，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我打不过。”
她捂着脸抽泣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渺小。
她可以单枪匹马摆脱他们，嘲笑他们无能，她可以跟踪周大志，她可以发现钱萱尸骨，但……她救不了任何人。
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打不过五个不良少年。
她其实很无能。
聪明，漂亮，能听见非生命的声音，那又怎么样呢？在这种时候，她不是还只能懦弱地跑开吗？
她听见了方晓萍的哭泣声，听见她的声音渐渐衰弱，听见她被绝望笼罩，她没有办法站出来给她希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荆楚腾出一只手来，犹豫一秒钟，选择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把自己看得太厉害，我很高兴你还是听进去我的话了，你已经非常勇敢了，如果你那个时候站出去了，你只会成为第二个方晓萍，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杨绵绵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对的，是理智的，但就是这样的理智，让她如当头棒喝，清醒到浑身战栗。
她从来没有那么清楚地看见过自己的无能。
毕竟，她只是一个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而已，是人，总有力有未逮的地方。
钱萱的案子不是唯一一次，方晓萍还活着，但她依然无能为力。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
杨绵绵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她机械地开口：“我听见一个人说，她的父亲是方远，专门管缉毒的，就是为了报复他才玩他的女儿，没有想到一点都不禁弄……”
“别说了。”荆楚也难掩失态，他简直无法想象，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方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他奋不顾身，舍生忘死，为国为家，换来的，难道就是女儿被这样羞辱吗？如果他知道……他简直不敢想象方远会怎么样。
杨绵绵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窗，让夜风吹进来冷却一下自己的大脑，她按捺住心口的激愤，试图使得自己的行为更有效率一些：“你是警察，爬墙应该很厉害吧？”
“尚且过得去。”荆楚不仅仅是警察，还是军人，体能训练完全没有问题，他已经意识到了杨绵绵的意思，把车靠边一停，“堵得太厉害，我们要走小路。”
杨绵绵把书包往他车里一扔，一抹脸：“跟我来。”她率先跳下车，抄进了一条小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