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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上官骛极姗姗来迟

明眸皓齿,彩袍飘逸,施然顾盼间,说不出的妖冶,惊得少林僧众一楞又一楞:咋回事哩年近五旬的男子,怎么看都像个娇艳大姑娘,方丈普惠也暗自惊叹,大千世界之无奇不有。

上官天王驾临,成光缓缓起身,面无表情道:“上官天王,成光有礼了”

成光见过上官骛极,所以,无甚惊奇,他将目光盯向其身后那位“大力鹰王”,黑衣黑袍的宁无法,只见他肩宽腰窄,长手长脚,脸上罩着个牛皮护面,仅露出双鹰隼般锐目,那阴森沉鹫的外貌,一望便知是个极难缠的高手,尤其指掌笼于袖内,成光不得见那对威震天下的神爪,使其更具神秘色彩。今日和谈,成光未携师父给的长剑,心下暗暗揣测,自己能否抵御那对足可穿山裂石的神爪。

“成教主”上官骛极回礼了,神态也颇轻慢,眼前成光,虽具王者霸气,然天道教已日暮西山,全仗他一人之力在苟延残喘,心志高远的上官骛极只把成光当作一个须尽快解决的麻烦,并不是真正的死敌。

双方业已到齐,和谈即告开始,此时,西客堂内,聚着成光、上官骛极、宁无法及普惠、空海等五人,堂外,是肘,智明等十八罗汉守卫。

少林僧众约有二千,并非个个会武,有武功的平辈弟子中,又以达摩堂十八罗汉为最强,所以,今日西客堂俨然高手云集。

众人坐定,普惠开言道:“神女门,天道教,都乃江湖大派,老僧去年此时本想拜会上官天王和梁教主”

普惠言下之意,是想在清晖城血战前就来调停,这句倒说中了成光心事,他当即冷眼望向普惠,看他如何言

普惠续道:“不巧,去年老僧一病不起,便有小徒空海代为出席武林大会”

称病搪塞这也太随意了吧,成光不由开口道:“晚辈,素闻少林武学强身健体,大师又为其中翘楚,如何会病”

普惠笑道:“凡人吃五谷杂粮,焉能不得病,练武强身确能克制不少疾病,但绝非万能。成教主,可见过哪个习武者长生不死”

普惠话语机锋,言词犀利,成光与上官骛极顿生不可小觑之心。

普惠接着道:“老僧这病也是因练武而起去年春,老僧突发童心,欲重修易筋洗髓心法”

易筋洗髓乃少林最高内功心法,自古练成者寥寥无几,普惠竟要重练,这重练又是个什么练法成光等三人俱都面露惊异

“所谓重修,并不是照本重练,而是有所改进”普惠耐心解释道:“老僧先是将心法中气血运行大循环,按时辰经络分为局部小循环,如老僧将小周天再行分小,就在大椎、神道,膻中,天突四间游走气血。如此,可按各人天赋不同,着重强化心肺等各项体能”

众人好武,听得有点入迷,普惠又道:“而后,老僧又尝试倒走真气,以习练应急抗变之力”

“倒走真气,岂不走火入魔”宁无法果是武痴,方才阴沉无言,谈到武学忍不住插嘴。

普惠苦笑道:“入魔倒是没有,走火却是实情,是日,老僧晨起练功,半途中邪失语,周身动弹不得弟子还以为老僧圆寂,白白哭了一场”

普惠说的轻松,想来当日情形万分危急,差点送命。成光内心羞愧道:普惠大师听得自己质疑,便不忌旁人窥其武功秘学,一并告知事情原委,就此份坦荡胸怀,足见其乃得道高僧。于是,关切道:“大师既已学成易筋洗髓无上心法,如此高龄,又何必再冒创新之险”

普惠微笑道:“成教主心意老僧领了,然老僧对武学痴迷一生,这贪字怕戒不了了,老僧此生有时,而武学深广无崖”

普惠喟然一叹,显出此位武林宗匠何等钻研好学。相比普惠的孜孜以求,成光学武只为报仇雪恨,不禁黯然垂首,默默反省

上官骛极则暗忖道:这老东西为练功命都不要,莫不是想一雪当年败于赫虎琴之耻,拿我上官骛极开刀

两人各怀心事,沉思不语,普惠抱歉道:“老僧年岁大了,闲话也多了,两位见谅”接着,普惠正色道:“两位今日赏脸光临本寺,想必都有议和之心,不知两位对罢战之事,还有何说的”

成光和上官骛极仇视一眼,分明在说同一句话:谁肯罢休

成光率先起身道:“大师,罢兵不是不可,天道教也无意滥杀无辜。神女门弟子大半良善之人,乃慑于上官骛极淫威,迫不得已残害本教,我成光不予追究”

“成教主说的什么”上官骛极厉声打断。

成光暗笑:上官骛极见我孤身一人,似已沉不住气,待我再骂的狠点,他便该出手了。于是,讥讽道:“天王莫非耳背好,我再说清楚点,我成光谁都可饶,唯独你这罪魁祸首,决计不饶即便你叫我成光三声爷爷,我还是要将你碎尸万断”

成光声色俱厉,吼得房顶积尘簌簌落下

上官骛极不怒反笑,向普惠道:“大师,成教主血气方刚,不像是来和谈的,不如免了吧”

上官骛极不会在少林动手,他早已在寺外布下人马,还怕成光飞了不成

上官骛极没上当,成光未免有点无措。

普惠脸色沉痛,缓缓道:“成教主,清晖城之惨象,老僧早有所闻,当为死难者心伤,老僧已做过多场法事,为他们超度亡魂可成教主想过没有,一泓真人和不少武当弟子,当日不也惨死在贵教梁顶天手下”

成光激愤道:“大师差矣,那梁顶天已死,请问,上官骛极为何还不放过满城百姓”

普惠道:“满城百姓恐也言过其实,清晖城一战,江湖同盟死伤不少话说回来,两派交战,遭殃的实在是无辜百姓总之,老僧奉劝两位存好生之德,怀悲悯之心,莫再起血腥之争。”

怨怨相报何时了怨家宜解不宜结。话都不错。是非曲直一时哪说得清,就算说的清,成光也说不过普惠。灵机一动,假意求全道:“既然大师执意化消干戈,那晚辈倒想问问,上官天王有否诚意”

上官骛极笃定道:“我来,便是有诚意”

“好,上官天王既是有诚意,我成光也不说以命抵命之事,只问天王,可否将掠去之物归还本教”

上官骛极即刻明白,成光所指乃梁顶天所藏数百万银两。当日,他曾严令搜寻此批金银下落,可把清晖城翻了个底朝天,连耗子洞也查过,未见巨额金银。起初,上官骛极疑心巨额金银是被李墨松带赚但那日竹林伏击,吕林涛手下并没见李墨松携有大量金银,事后很久,才得知梁顶天的姘妇波儿从腾云宫暗河将金银偷运走了。

“成教主,敢情是穷疯了,怎问我讨起银子来了”上官骛极一脸冷蔑。

上官骛极一语道中银子,成光更断定是其所为,当即将其在暗河口伏击波儿一事,当着普惠面说了遍,再问:“大师,上官天王真有意言和,该不该物归原主以示诚心呢”

成光料定上官骛极不会还,故而将其一军,逼其显露原形。

可上官骛极却无法还,当然不承认是其所为,双方各执一词,争骂不休,气急败坏的样子都有点令人发噱。

普惠听出点端默劝道:“成教主,老僧看此事倒像另有隐情,成教主要不再查验查验说穿了,那些金银乃不义之财,成教主也非贪财之辈,此事暂且不议如何”

“不成此乃我教血汗。”成光大急,上官骛极不动手,此番,便是无功而返,他高声威逼道:“交不出钱,拿命来抵”

此话已完全是强盗逻辑,上官骛极被他说的心烦,反正与成光死活一战,他不想再说,霍地起身,冷哼道:“银子就在骛极堡中,有本事来取”说完,转身欲走

上官骛极要卓成光欲不顾一切出手,他刚想跃起,忽觉眼前一花,方才还在蒲团上打坐的普惠,居然先他一步,挡在上官骛极身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天王留步”

普惠小试身手,令上官骛极也是一怔,疑惑道:“大师,并非我上官某不想和解,实乃成光苦苦相逼大师不去劝他,拦我作甚”

“天王,真有和解之心”普惠注视上官骛极道。

“嗯。”上官骛极很真诚地点了点头。

普惠徐徐道:“天王,既有和解之心,这样如何天王与成教主在寺内住上几日,听经礼佛,养性悟道,依老僧看,不消多日,双方即可达成谅解共识,如此则两派弟子幸甚,中原武林幸甚”

普惠此举可谓大胆之极,他竟想将上官骛极和成光扣留在少林寺,潜移默化间,迫其就范,若两人无和解之意,说不定,将在少林寺内终老一生。然而,以普惠的武功能留住两人吗退一步讲,就算留住,难道神女门和天道教不会兴师问罪吗那时,武林名胜,千年古刹,岂不毁于一旦这些普惠早想过,他仍然执着,为芸芸苍生,他甘愿承当一切。

听得此言,成光先是一震,原来,普惠早知我与上官骛极存心不良,看来,他劝和也是假,软禁才是真,转眼一想,又是暗喜:软禁好啊,这日子一长,便更有机会行刺成功,那时,自己就算在少林寺住上一万年也心甘情愿。

上官骛极听得此言,首先掠过脑海的是荒唐可笑,有点忍俊不禁道:“大师,我上官某不信佛,就不烦扰了”

普惠浅笑道:“天王,老僧也非生来信佛,晨钟暮鼓听多了,便就信了”

听晨钟暮鼓,我有空上官骛极瞳孔蓦然收紧,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和尚疯了吗当真意欲强留我与成光他不怕惹火上身他武功真已绝顶

对于普惠的武功,上官骛极是有亲身感受的,想当年,赫虎琴击败中原八大派掌门,他场场旁观,其中与普惠方丈那一仗,斗的最为惊心动魄,胜的也最为机缘巧合

两人拳棍对决,各胜一场。决胜一场,拼斗的是闻所未闻的意念力。

当日拼斗时,上官骛极隐在一旁观战,地点,就在这少林寺大殿前空地,赫虎琴与普惠分坐两端,中间放着个三百斤的大石球,讲定,双方不得用臂力,腿力等任何体力推动石球,唯可以意念之力驱驭石球,谁将石球推至对方界域,即为胜者。

一场罕见对决开始,两人纹丝不动,眉目紧锁,未多时皆汗如雨注,面红耳赤,似比拼斗内劲更耗真力百倍,稍后,在两人意念驱使下,那球慢慢转动起来,然后是飞旋,再又渐停,缓缓反旋,过一阵,那球竟是浮离地面,悬停半超兀自乱转

就这样,约莫一柱香时分内,石球忽起忽落,正旋反转,始终未滚向任何一方,眼看胜负难分,忽来一阵强风,吹向普惠一爆结果普惠输了,赫虎琴提议再比。许是无力再斗,许是尊从天意,普惠却没应允,一味称服。

此事已过二十余年,普惠内力定又精深不少,上官骛极内心不免发怵,再次问道:“大师,真想拘禁我可曾想过,江湖会因此大乱”

普惠坚定道:“老僧以为上官天王能留寺中,江湖应是太平才对”

被普惠拘禁于少林寺,上官骛极自是万万不肯的。试想,他的志向是要成就赫虎琴当日之伟业,独霸江湖,如何能屈从于少林他本就打算有朝一日降服普惠,只是时机未到而已,今日,普惠如此相逼,自负狂傲的上官天王又岂甘示弱

上官骛极好似条被触动逆鳞的九天怒龙,双目凶光暴溢,面色更加惨白,一身彩袍被体内真气激得猎猎生风

普惠见状,身形不移,笑容依旧,不过,无形气浪已在其四周翻涌

眼看上官骛极要与普惠大师交手,好斗成性的宁无法再也按捺不住,他曾胜过空海的师弟空性法师,故而对少林武功颇为不屑,如今有机会与普惠比试,岂不生勃勃斗兴,当下大喝:“天王,让属下来会会”说罢,卷起一股黑色旋风直扑普惠,巨爪急探,竟生波分浪裂般呼啸

普惠气定神闲,不慌不忙间,闪身,探手,翻腕,托肘,一招一式,端的是纯正少林擒拿手。眼见双臂要废,宁无法生生收住去势,心惊不已,鹰爪功最强的便是擒拿功,普惠竟不避让,游身近取,用的也是擒拿手,此番修为宁无法自知弗如,但他是个好强斗狠的凶汉,强者当前,毫无怯意,反生无穷斗志,狂啸着又使出招“鹞鹰窥鱼”,飞掠而至

“师父,我来”又一声狮吼,空海大师出手了,他早想替师弟空性挣回面子,碍于身为出家人,不能随性邀斗,今日机会也是正好,对准飞扑近前的宁无法,就是一记“般若掌”,此掌脆猛异常,既便不能伤到宁无法,也至少能将其迫退半丈,岂料,高手对招,从没想当然一说,宁无法突施怪招,身如麻花一拧,卸去七分掌力,右爪探势不停,直插空海油光脑门,极快,极狠

空海稍显迟缓,再想使出“迎面扳手”拆招,已然不及,幸亏,普惠及时赶到,袍袖一挥,震开那只形将破脑的鹰爪

宁无法出手缠住普惠空海,成光大喜,报仇时机到了,他狂吼一声:“上官骛极纳命来”

上官骛极未听清其语,耀日神掌已赫然拍到,其速竟是比声音还快。

房内狭窄,无处可避,猝不及防的上官骛极当下举掌硬抵

砰然爆响过后,上官骛极右臂衣袖顿作片片灰烬,惮房内火星飞舞

虽只略略后退半步,但上官骛极衣衫破碎甚为狼狈,整条右臂灼伤,火辣辣的发麻

未等上官骛极缓口气,成光又是一掌轰到,上官骛极有了前次经验,当下,猛提“阴血冰魄”真气,掌风带起一股白茫茫的寒雾,迎向耀日神掌

双掌相震,各退一步,被其阴力所克,此掌,成光并未占得便宜,反觉有股奇寒彻骨的气劲,自腕底急速蔓延,似要强行侵入周身经脉,成光心头一凛,忙运气抵住,方才化险为夷。

此等小小挫折,哪能阻挡成光如云战意,他再次狂吼,神掌推来,已添上十二分劲力,正待他吐尽掌力之时,上官骛极身前,猛然多出一条人影

普惠成光大叫不好,怎奈覆水难收,霎时,吐出掌劲泻在普惠身上

普惠略略一震,安然无恙,口中赞道:“好俊的掌力”

成光大惊,天底下竟有人敢用肉身来硬接耀日神掌,自己虽已收去了三层功力,但其余七层掌力,也不至泥牛入海毫无踪影啊

普惠笑咪咪,指了指脚下,成光定睛一看,普惠所踏之处,已深陷两坑,周围石砖裂碎开好大一片

噢,原是普惠以“偷天换日”大法,将成光掌力传至地底,故能卸去另七层掌力。

再说,上官骛极逃过此劫,暗暗吃惊:如今空海绊住了宁无法,普惠已腾出手来,再加生猛异常的成光,还有十八罗汉。自己留在此处必定要做阶下囚。当下,也不顾宁无法,猛提一口真气,人如飞箭般射出门去

“哪里跑”成光见状,猛地使出隔空擒龙功,想将上官骛极抓回来,可上官骛极内力极脯只稍微后仰,又如脱缰野马般窜出门去,倒是西客堂一扇木门,被成光牢牢握在手中。

然而,上官骛极也没跑远,因为普惠大师已笑呵呵地挡在他身前

“普惠你这秃驴,还真道我上官骛极与你一般吃素吗”

上官骛极双目凶光暴涨,抢上一步,右掌猛劈普惠的天灵盖,劲力真也不逊耀日神掌多少

普惠沉身相避,举臂格挡,谁料,上官骛极如此势大力沉的一掌,竟是虚招,他那左掌已然探出,闪电般下插普惠丹田,在此危急时刻,成光飞身杀到,左腿直踹上官骛极右肋空档。成光何等力猛,上官骛极不敢硬接,忙收起杀招,侧身避过,成光身形陡起,半空之中,又是一记神掌轰向上官骛极,不想,被普惠死死架住

成光、普惠、上官骛极三人之间,那一场鏖战很是奇特,成光和上官骛极当然以死相拼,而普惠则游弋两人之间,谁占下风便助谁。如此一来,成光和上官骛极斗的极为别扭,谁也杀不了谁,若要想爽快决杀,那就必须先赶走普惠,然而,两人死敌,自不会联手去对付普惠

隐于西客堂外的浪子见状,开口道:“小妮达,看明白了吗”

“想不到是这样,普惠大师之意,是想将两人拖个精疲力竭”丽妮达虽是有点出乎意料,但成光无险,她就安心多了。

局势了然在胸,浪子说了句似假亦真的玩笑话:“小妮达,让成光在此做和尚倒也不错,我们走”

“走什么机会难得,杀了上官骛极啊”丽妮达紧盯战局,手早就痒了。

浪子正色规劝道:“怎么杀当今三大高手斗法,真气直逼数丈之遥,你没看见吗小树都快被连根拨起,十八罗汉都已站得老远,要是贸然冲入,不被劲气激得吐血才怪”

“含我有那么不成器吗”丽妮达不服,跃跃欲试。

丽妮达真要拼命,浪子怎又舍得,忙道:“且慢,且慢”

浪子环顾四周,有只飞鸟正好经过,一把擒来,笑道:“正好”

“正好什么别玩了”

丽妮达搞不懂浪子玩什么鸟,冷然道:“不想插手也好,你就去寺外看着云叔那边有何动静。”

说心里话,丽妮达不愿浪子为自己冒生死之险,她知道自己很难还他的。

浪子心里难受,沉着脸,将鸟儿狠狠掷出

丽妮达原以为他在拿鸟儿出气,可见那鸟飞出的方向正是普惠,不由明白过来,浪子是要菩萨心肠的普惠救鸟。

果 然,见鸟儿要撞气墙,普惠腾身来救

三人稍稍一顿,激荡汹涌的真气化为乌有。

“你去助成光,我来挡普惠”

浪子一言既出,身影已飞入阵中,丽妮达紧随而上,鹫落于成光身边

两位天外飞仙君临凡界,使得本就混乱的战局更复杂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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