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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传来三通鼓声,茂密的榆树林里钻出许多榆园军士卒,他们走出一箭地远之后,领头的百总、把总吹起竹哨,约束手下的士卒开始集结整队。在一阵此起彼伏的竹哨音响过之后,一字长蛇阵终于摆好了!第一排是刀盾兵,第二排是长枪手,第三、第四排则是弓箭手,长长的横队排了足有二里地那么长!

王定光骑在马上,手搭着凉棚向远处瞭望敌情。只见远处黑压压走来许多清军,也排着长长的横阵,缓缓地压了过来。清军的横阵每四五排结成一个梯队,相互间错落有致,人数明显比榆园军多了几倍!

密密麻麻的清军士兵穿着统一的服饰,以及整齐划一的行动,在视觉上极具冲击力!连绵不断的鼓声和号角声,在清军阵伍中悠然响起,让对手的心里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清军士兵的脚步越走越慢,在榆园军一箭地之外,终于在一声长长的号角声中停了下来。而后传来一阵阵鼓声,中军大纛磨动了几圈,前营的守备立刻指挥摆在最前面的各梯队清军衔接在一起。

清军中军大纛变令之后,接连响了三通鼓声,每一通鼓声响完之后,清军前营士兵都大吼一声,而后向前迈进了一步。清军士兵每大喊一声,便觉胆气壮了一分!待他们声嘶力竭、满脸通红地喊完三声之后,仿佛万丈豪情在胸间激荡,浑身的热血都开始沸腾了起来!

千百人同声怒吼的暴喝声和整齐划一的动作,极具威压之力,榆园军阵中起了一点小小的波动,即便是站在榆园军阵后的王定光也不禁悚然动容,旁边的张纪君更是小脸煞白,身子在马背上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

三声喊完之后,站在第一排手执盾牌的清军率先开始缓步向前迈进,后排清军也跟着向前走。

张纪君这才想起来,应该对清军刚才的全军怒喝还以颜色。在他的指挥下,榆园军士卒用刀拍打着盾牌,在那里乱哄哄地鼓噪,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不少人在破口大骂!

“龟孙们!过来吃刀!”

“尻你娘呦!过来劳资剁了你!”

“鳖孙!爬过来受死!”

“七孙!滚过来让爷爷骂死你!好教你知道,爷不光会打战,还会骂战!爷是文武双全!”

啊噗!王定光喷出一口口水!

当了个当的!原来文武双全还可以这么阐释的!

清军并不为这些叫骂所动摇!他们走的很慢,但是队列比较整齐。王定光骑在马上,向前望去,一排排,一行行,不停地向前涌来,像是有无穷无尽那么多!

清军开始越走越快,逐渐变为小跑,横向队形也稍稍出现弯曲,军阵里并无人说话,也无喊叫声,只有甲叶、装备等物随着奔跑发出的哗哗声与脚步声,旗总、队总,不时发出指令,维持队伍的整齐。

这种整齐、肃穆的进攻,比刚才的怒吼,更能令人感受到压抑,放佛死亡的脚步正在不可遏制地向前逼近!这种气势似乎要把人隐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恐惧都要压榨出来!

王定光自从经过大名府之战以后,军事心理素质提高了许多,这种进攻性的威压,比起在大名府中惨烈的战斗,不算什么,至少不会让人产生绝望的心理。

张纪君不安地舔了一下嘴唇,尽量掩饰心中的惊慌。

王定光提醒说:“张参将,咱们是不是该按照原定作战计划执行了?”

张纪君如梦初醒:“哦,对对对!”他向旁边的传令兵举了一下手。

榆园军阵中立刻传来一声长长的竹哨声,榆园军士卒逐渐停止了谩骂。后排弓箭手在基层军官的指挥下,抽箭搭弓,瞄向了前方的清军。待清军距离一百步远的时候,又响起两声短促的竹哨声,榆园军阵中响起一阵“绷绷绷”像是弹棉花的声音。

王定光举目望去,只见漫天的羽箭像飞蝗一样射向清军阵中,似乎连日光都为之一暗。数秒钟之后,对面清军阵中,“笃笃笃”羽箭钉入盾牌的声音、利箭射中人体的声音和中箭惨叫的声音,交织成一首死亡进行曲!

惨叫声立刻从清军队伍里此起彼伏的传了出来。不少清军中箭倒下,又绊倒了后面的队友,清军的队伍中立刻漾起了一阵轻微的混乱。

训练有素的清军在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立刻补充好人员,整理好了队形。就在这时,清军本阵中传来了两声短促的冲锋号角,清军士兵立刻发一声喊,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着向榆园军冲去。

榆园军阵中又吹响两声竹哨,只听一阵“绷绷绷”短促有力的弓弦振动的声音,榆园军的第二波羽箭又袭来。清军士兵急忙将盾牌斜举了起来。这一回,冲在最前面的两排清军都没有被羽箭射到,反而是后面的几排清军倒了霉。

前排清军见羽箭没有射到自己,经验老到地将盾牌改成平端在胸前,自发地向一起靠拢,结成一个严丝合缝的盾阵。

就在此时,清军阵中传来了三声短促的冲锋号角,冲在前面的清军士兵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纷纷嚎叫着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猛冲。

就在清军前锋步兵如泰山压顶般冲来的时候,王定光的注意力被清军中军响起的长长的号角声吸引了。他眯缝着眼睛,极目远眺,只见清军前锋的左后翼和右后翼正缓缓排出两列骑兵来。

王定光稍稍观察了一下,立刻识破了清军的作战意图!

清军的战术意图十分明显,只待前锋步兵与敌短兵相接之后,后阵骑兵自左右两侧迅猛出击,绕至敌人的后方,与前锋步兵前后夹击,立刻就可以将陷入包围的敌人击败,甚至全歼!

想到这里,王定光十分地紧张,瞳孔不由自主地缩了两缩!

当了个当的!王燝这厮果然是沙场老将!不但排兵布阵不漏丝毫破绽!而且善于捕捉战机!

王定光见张继君还在关注前方的清军,赶紧将清军后阵的骑兵动向向他说明了。张继君立刻做出了决断,对掌管旗鼓的传令兵说:“全军收队后撤!”

榆园军中立刻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摔钹声响。榆园军的队伍起了一阵骚乱,像退潮一样向后急撤,本来站在第一排的刀盾兵,撤退时应当负责殿后任务,结果他们却跑在了前面,将弓兵抛在了身后。

清军见榆园军撤退的时候一点章法都没有,居然将弓兵落在了后面!都在暗笑榆园军是帮上不了台面儿的土鸡瓦狗!只要能冲到近前,那些落在后面的弓兵,还不得像待宰的羔羊一样任自己屠杀?清军士兵口中哇哇大喊,甩开步子,猛往前追。

一个榆园军弓箭手惊慌失措,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又急急忙忙爬了起来,仓皇逃窜,他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显露无疑!

清军士兵望着前面三十步远的一大片榆园军,那些包着头巾的脑袋,仿佛变成了许多银元宝,在簇拥着向自己招手!他们也一起吆喝着,发足狂追。

突然,冲在前排的清军感觉自己脚下一轻,耳中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而后地面倏地陷了进去,整个人随着惯性,猛地往下摔去,地面的浮土和草毡也一起漏下,只见一丈多深的陷沟暴露在眼前,陷沟下面倒插着许多密密麻麻被削尖了的木桩。

这要是跌进去,铁定被刺出几个透明窟窿来!

许多后排的清军也刹不住脚步,接二连三的掉进陷阱里。沟底传来不绝于耳的木桩刺入肉体的噗呲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后面的清军终于刹住了脚步,他们纷纷趴在陷阱边缘向下张望。只见沟底躺着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些受伤的清军,正捂着伤口惨嚎,许多掉进沟底的清军都被木桩刺穿身体,正在那里兀自一颤一颤地蹬腿抽搐!一条长约二三里,宽约两丈长的壕沟,横亘在他们的面前。

正在此时,就听见对面榆园军阵中响起了“哔哔”的竹哨声,而后又听见对面传来一阵“绷绷绷”短促有力的弓弦振动的声音。许多清军遭到陷沟这个突然变故,都没有防备,箭雨落入清军阵中,一霎时,冲在前面的许多清军都纷纷中箭,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榆园军阵中响起了“嘡嘡嘡”的锣声,这是召集榆园军士卒急速后撤的信号。这一回榆园军是真的撤退了!

邓达拿开盾牌,只见榆园军士卒飞快地向树林跑去。他长吁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溻湿了。刚才若不是齐二狗在后面拽住他,他肯定和那些一起向前猛冲的同伴一样,躺在沟底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这极短的时间,却让他感到非常的漫长,仿佛从鬼门关里兜了一圈,又被齐二狗拽回了现实。

这时,身后左右两侧传来一阵阵隆隆作响的马蹄声,他回头张望,只见两队骑兵正从他身后两侧快速向前飞驰,绕过长长的壕沟,意图截断榆园军撤退的道路。

邓达估算了一下双方的速度和距离树林的长度,这些骑兵八成是追不上榆园军了。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愤愤不平地骂道:“呸!不早点派出骑兵,现在哪里还追的上?害得劳资差点见阎王!”

齐二狗赶紧向他“嘘”了一声:“舅!小点声!别让上官听见!”

邓达撇撇嘴,向左右张望了一番,没发现附近有上官,连跟他站在一起的队总都没看见,不过他还是闭上了嘴。他稍微一回想,就记了起来,刚才跟他站在一起的队总好像也掉进了沟底。他趴在沟边,探出头来向下张望,只见正下方一名身着队总服饰的清军正血肉模糊地躺在沟底,左胸处和小腹间各插有一根沾满了鲜血的尖木桩,口中的鲜血和着地上的泥土糊了一脸,分辨不清到底是谁。

不过邓达还是从他手背的疤痕确认了这具尸体的身份,这正是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了一年多的管队。他心底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来。

乱世的军粮,不好吃啊!

清军前锋步兵见榆园军都撤走了,便开始救助受伤的同伴,沟底与地面死伤一片,到处都是受伤哀嚎的士兵,齐二狗听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清军中军本阵,大名镇总兵王燝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搭着凉棚向前眺望。他脸色极为难看,本就挂满刚毅线条的脸上,又增添了几分硬冷。虽然他对榆园军的狡猾难缠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开战的第一仗连手都没有交上,便踩中了对方的陷阱,这让他有力使不上,说不出的憋气!

没过一会,一个前营守备前来禀报,刚才这一仗死伤五百余人。王燝依旧沉着脸,面无表情的命随军文书拟就战斗简报,然后命传令兵飞报三省总督张存仁,告诫其他各路进剿兵马,小心榆园军的机关陷阱。

这一仗虽然损伤的人数并不多,但是初战不利,毕竟对士气是个打击,特别是这些惨叫哀嚎的伤兵,对其他士兵的影响非常大。王燝又下令整饬队伍,救治伤者,并派出小股侦骑,四处游探。SJGSF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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