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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净有点儿无奈,本来叫他“安静”就够难听了,许良最近不知被哪个熊孩子教坏了,特别爱用叠词,不是“安安静静”,就是“安静安静”。

从小到大,许良给过他无数种昵称,从最开始的乳名“虎头”,到简化版“小虎”,再到莫名其妙的“常小猫”,还有从他本名常思安里摘出来的“思思”、“安安”、“思安”等……

傻瓜的脑回路千沟万壑,关注点总是格外清奇,常净能把许良教育到可以生活自理,却怎么都无法让他正确称呼自己。

常净:“还难受吗?”

许良愣了一下儿,接着猛坐起来,头顶几乎撞到常净下巴,“我做了炸酱面!”

常净:“……”

“你吃吗?锅里还有……哎?这是哪里?”

常净:“车上,带你去医院打针。”

许良一听打针立刻坐正,可怜巴巴瞅着常净,“能不能不去医……”

“不能。”

“哦……”

十分钟后,医院门口。

许良杵在原地不肯挪步,试图贿赂常净,“能不能别去医院?我给你糖……”

常净:“你带了吗?”

许良摸摸身上的口袋,他衣服都是常净给的,当然没糖。

许良垂死挣扎,“家里有糖,咱们回家……哎呦!”

“别废话。”常净直接把许良踹进门去,给他挂了急诊。

医生:“你们是逗我玩儿吗?没病挂什么急诊!”

常净:“他发高烧,42度。”

“发没发烧我看不出来?我是医生你是医生?”

“他真没病?”

“病?全市也没几个人比他健康!”

医生夜半脾气暴,不厌其烦地讲起了做人道理,许良连连道歉,常净则先一步出了诊室,如果不是生病,那就绝对是受了某种妖力影响,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起烧又莫名其妙退了。

常净给廖扬发了几条短信,让他把这次报恩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如果存在任何疑点,他都打算把那只报恩的妖精抓去严惩。

不过无论如何,许良没事儿就好。

从医院出来之后常净就放松下来,精神松懈了,人也开始犯困。

回到车上时,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许良却精神十足,缠着他东拉西扯,聊得尽是些只有小孩儿才会关心的话题。

常净听得无聊,能敷衍的就敷衍几句,敷衍不了就闭眼装死。

几分钟后,许良忽然不说话了,车里安静下来,常净反而不太习惯,睁眼问道:“怎么了?”

许良拉着常净的胳膊,“你不高兴了吗?”

常净知道傻子比平常人更加敏感,挤出微笑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儿,“没有,就是困了。”

“哦!”许良点头,在自己肩上拍拍,“那你睡吧,我给你当枕头,我不困,一点儿都不困,你睡吧!”

许良认真的样子很逗,常净这次是真的笑了,他笑许良也笑,但同样的笑容放在正常人和傻子身上完全不是一种效果。

常净看着许良的脸,心中忽然闪过一些念头,但就像泥鳅似的,没等你出手抓它,它就“跐溜”一声钻没了影儿。

许良发现常净在看自己,顿时笑开了花。

常净已经很长时间没这样看过他了,他总是说很多话试图引起常净的注意,但随着他们逐渐长大,他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常净对他说的话其实没什么兴趣,而他又怎么都不明白到底要说什么才能让常净也感兴趣。

而且很多时候,他说得越多常净就越不搭话,这就像个恶性循环,许良能感觉到自己和常净之间的距离,却学不会怎么把距离拉近,反而越推越远。

这会儿难得常净认真看他,许良本能地想要抓住机会,让常净更加关注自己,于是拉住常净说:“安安静静,回家之后我拿糖给你吃吧,你最喜欢的杏仁牛轧糖,我给你留了一大盒呢。”

许良说完眨巴着眼睛等待回应,常净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别动。”

“嘿嘿,哦。”许良答应得挺好,但心里高兴,总不自觉地摇晃身体,像个手舞足蹈的小孩儿。

常净双手夹住许良的脑袋,“头别动,眼睛也别动,别到处看。”

“嘿嘿,好啊,玩游戏吗?”

“闭上嘴巴,别笑。”

许良应着,但还是止不住地微微咧嘴。

常净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别笑。”

许良对上常净的视线,心中忽然扬起一股异样的暖意,不知不觉地收敛了笑容,有些局促地被常净看着,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动嘴。

许良现在的样子和发烧时有八分相似,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明显的不同。

常净皱着眉头问:“傻良,你记不记得你刚刚——”

话没说完,司机就“啊”了一声,猛地踩了刹车。

车轮摩擦出一阵让人牙痒的声音,车子骤然停下,但车头的位置还是传来一声闷响。

常净看向窗外,司机慌乱地回头解释:“好像是狗!有条大黑狗跑突然跑过来了!我没看见!”

常净:“我去看看。”

司机:“我去我去!得看看撞伤了没有!”

常净依然看着窗外,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在司机开门的瞬间,这种预感猛然增强,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异样,试图阻止司机,但还是晚了一步。

司机刚一出门,一团漆黑的雾气从外面涌了进来,转瞬充斥了车内的空间。

常净转头去看许良,但雾气浓得就像一潭死水,完全遮挡了视线,他毫不迟疑地伸手一抓,准确地抓到了许良的手腕,把他拉到身边。

“你别乱动,也别说话。”常净朝许良吩咐着,低声念咒,钱包里的符文应声飞出,散出明耀的白光,转瞬照亮了黑雾。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车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的杂草,常净仍旧坐着,但座位已经变成了石头。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空气中夹杂着一种野兽特有的体臭,常净猛地转头看向身边,却发现自己抓在手里的不是许良的手腕,而是一只长满黑毛的爪子。

一阵温暖的腥风随着低吼拂过,爪子的主人朝常净亮出獠牙,居然是一头像老虎一样粗壮的地狼。

地狼不是狼,而是一种狼形的妖精,性格孤傲,已经十多年没在城市里出现过了。

常净低头审视,地狼又是一声低吼,猛地扑向常净。

几乎在同一时间,白色的净符飞速袭来,“啪”地贴到了地狼头上。

白光爆开,像千万根银针穿透而过,地狼的身形被银针打散,化成了一团黑雾。

但仅仅隔了几秒,黑雾就落在地上,重新收拢成型。

雾色最浓的位置现出两个鲜红的圆点,咕噜噜转上几圈,变成了一对带着火光的眼睛……

过街天桥在地上投下宽宽的暗影,就像一条黑色的长河。

一阵凉风猛地吹来,夹杂着沙尘和尾气扑在许良脸上,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阿嚏——”

许良揉揉鼻子,茫然四顾,他明明记得自己在车里坐着好好儿的,怎么眼睛一眨就跑出来了?

那辆黑色陆虎大敞着车门停在路边,跟许良隔着一个花坛,许良一看到它就跨过灌木跑了过去。

他要去找常净,但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睡在副驾驶上,后排根本没人。

“刘叔叔。”许良在司机背上推推,但司机似乎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反应。

许良又往四周看了一圈,只看到偶尔经过的货车,根本找不到半个人影。

“安安静静——”他卯足力气喊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天桥下回荡一圈,又和着风声一起回到他的耳中。

许良连着喊了几次,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他有些着急,跑到花坛里检查树丛,想看看常净是不是突然尿急,正躲在哪里嘘嘘。

树丛后面没人,他就又跑到柱子底下,傻头傻脑地掀开爬山虎,想看看这个根本不可能藏人的地方有没有常净。

依然没人,只有一只黑猫,圆溜溜的眼睛像小灯泡似的放着绿光。

“跑哪儿去了……”

许良转身要走,却听到一声猫叫。

许良当然不是第一次听到猫叫,但唯独这次,他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看着那只黑猫,“你……你再喵一声。”

黑猫果然又喵了一声,这次许良可以肯定,自己从叫声中听懂了黑猫的意思。

他有些发懵,这感觉就像听多了相声之后突然学会了天津话,难道听猫叫也有一样的效果?

“喵——”黑猫又叫了一声,打断了许良的胡思乱想,小爪子兴奋地在空气中摆动着,指向天桥下方。

许良这次彻底相信了,黑猫是真的在给自己指路。

他不顾上惊奇,顺着指引跑到了桥下,但这里就跟刚才一样,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许良迷惑地揉了揉鼻子,正要回去找黑猫问清楚,余光却看到脚下的黑影晃了一下儿。那只是个很小的波动,就像小鱼浮出水面吐了个泡泡,但许良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仔细看着天桥的影子,忍不住“啊”了一声。

影子果然在动!

这就像是一条河,流动着浓淡不一的暗色,而在水流下方,居然立着一个人影。

许良只用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人就是常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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