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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老头扭头看向远处，果然，那位马夫走了出来。
这老头行事毫无道理，徐墨澜也不指望他帮忙，稍稍往前站住，漠然道:“阁下应该再忍一忍的，你急着跟过来，只会落实我的猜测，你当我会束手待毙？”
谁知那马夫停下了脚步，也不答话，而且前脚掌点地，脚跟抬起，分明是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未战而先虑败，是对敌大忌，可这个面相憨厚的马夫不巧认出了糟老头的身份，实在是没了动手的勇气。
延平之初，三大武学圣地联手评定武榜，上榜者共计百人，各自显风流，可谓江湖新气象。值得期待的是，百人之中，年岁不足四十的竟有半数之多，还有小半数属于成名已久的老一辈高手，但也都未到花甲。仅有十人年岁稍高，是当之无愧的老前辈。
所谓拳怕少壮，其实只是针对走外家功路子入境无门的武夫，太耗身体才会如此。如武榜中人，内力聚少成多，应该是越老越登峰造极才对。而其中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便是昔日的西楚驸马爷柳乘风。
在南朝之初，柳乘风就因武艺超群而被出游的大楚公主一眼相中，入宫做了驸马。二十年之后，开启战端，随后就是持续了整整三十年的乱世烽火，西楚亡国。柳乘风未能救下妻子，伤心之下，直闯平阳大军，力毙一位将军后黯然离去。
如今已是延平十年，算起来，柳乘风成名江湖足有一甲子。辈分之高，竟然比那天下第一的易春秋都要高了一辈。
亡国后的柳乘风孤家寡人我行我素，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他与青竹林交好，又跟西域鬼楼纠缠不清，亦正亦邪，让中原门派头疼不已。可偏偏此人位居武榜第七，修为通天，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不知道这马夫是如何认出来糟老头就是柳乘风的，反正他是不打算靠近了，暗暗估计一下，自己眼下不过与柳乘风相距五十步，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这下被老前辈看见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马夫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武榜高手已是超然于世，而武榜前十更是公认与其余高手明显拉开了不少距离，他一个在刺史府卧底多年的刺客，这些年为了隐藏身份，早就落下了功夫，此生已经无忘锻体境，经得起这样的高手一招？
好在柳乘风也没空招呼他，自顾自抠着脚丫子，似乎是有话要问身旁的年轻人，打赏了他一个字:滚。
这话在马夫耳中犹如天籁，顿时笑得无比真诚，只不过仍是面朝前方往后退，嘴上自然是毕恭毕敬道:“是小的唐突了，多谢前辈不计较。”
柳乘风换了只脚继续抠泥垢，叫了声愣在原地的徐墨澜。
转眼间糟老头的身份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徐墨澜一时间还有些难以适应，只不过他毕竟帮自己解决了眼前麻烦，徐墨澜便一同坐下，小心翼翼道:“谢前辈替我解围，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头儿翻了个白眼:“干什么？想套近乎？”突然又扭过头去，似乎是觉得太不近人情了点，转头回来，语气已经没有那么生硬:“你身上有银子没？”
徐墨澜点了点头，还好之前在马车上留了个心眼，包袱始终系在肩上，不然身无分文事丢了娘亲遗物他可要后悔死。
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墨澜，衣着整洁朴素，估摸着没多少油水。长相倒是不差，有自己当年风范，这附近也没旁人，只好将就了。拍拍手，起身道:“商华跟颜雀两个小瘪三，打不过老夫只会以多欺少，白白糟蹋了我一身衣服。先去吃顿饭，对了，再替老夫置办一身衣裳，没问题吧？”
这位高人也是妙人，徐墨澜终于松了口气，微笑道:“没问题。”
颜雀这个武榜前十的高人，是剑楼上代掌门的师弟，现如今在铁琴铜剑楼辈分最高，可不比柳乘风让人省心多少。此人剑道天赋超群，一生痴迷剑法，随身背着一只剑匣，与人比武喜欢夺人配剑，自称要葬尽天下名剑，故而人送外号“剑棺”。
至于商华，则是现任剑楼宗主，颜雀的师侄，按柳乘风的话说，是剑楼里难得好说话的主儿。
这老头儿随口喽啰出来两个人名，就足够让江湖人叹为观止，到了他口中反而是小瘪三了，这口气，不愧是纵横江湖一甲子的高人。
由于去扬州省城是走的官道，两人便就近找了间驿站，老头儿也不讲究，普通短袄褂子穿在身上，喝着二十文一壶的碧云酒，比徐墨澜预料得还要通情达理。
吃了个半饱后，见徐墨澜眉头不展，老头儿停下筷子，好奇道:“小子，今天那两人什么来路？你一个身手平平的年轻人，看样子家世也一般，他们找你图什么？总不会是见你细皮嫩肉的，哪个龙阳之好的财主想掳你回去…”
要不是打不过这老头儿，徐墨澜还真有翻脸的冲动，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混话，只好将缘由粗略解释了一遍。
老头儿讶异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机灵的。不过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小聪明都不顶用，你师父是谁？怎么教了个半吊子就撒手不管了？我看你气机流转舍简化繁，可不像是普通门派弟子该有的待遇。”
武功招数臻至巅峰可以返璞归真、化繁就简，可内力运转却没有捷径可走。江湖上那些绝顶高手，看似随意一招，便能摧城撼山，可其体内的气机流转之繁复又岂是常人能够想象？
寻常门派弟子修习内力，大多都是三流入门心法，若是资质平常，仅是冲破窍穴追求入境便要花去至少十年苦功。人体周身三百六十一窍，系数洞开之后才算登堂入室，也就是达到了世人所谓的无滞境，这么多数目，确实难如登天，所以说入境高手少见，并非夸大其词。
气机流转越是复杂，自然耗费心神，但相比于粗糙简单的运转方法，越是往后修行越能体现出其得天独厚的优势。
如柳乘风的成名绝技“一指天罡”，要求体内气机刹那间流转百大窍穴，方可引天威做剑罡，锋芒过处所向披靡。若是没有长年累月繁复运转心法的沉淀，如何能轻松做到这一步？
那位霸占天下第一位置已有十年的易春秋也曾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指得也正是气机流转要追求一个快字。
徐墨澜有此得天独厚的优势却不自知，若非柳乘风提醒，恐怕真要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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