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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暖暖躲在自家的客厅里，苏妈妈的话还在耳边不停地回响，她想起与季准过往的种种，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甚至不知道至今对初恋的执拗，是对季准的不舍，还是对那些年卑微的自己的不舍。
脸颊上泪水流淌过的地方干涩涩地疼，她只好起身去洗手间，将毛巾侵湿拧干，把脸擦干净。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红红的眼眶下肿的老高的下巴还是没有一点萎缩的迹象，她试图给自己一个微笑，可是一扯动嘴角伤口就会刺痛，她把纱布揭开，不知是不是刚才巴掌的原因，缝针处的裂口又渗出丝丝血迹，她心情低落，索性将纱布一盖，不再管它。
她哭的有些累，将大门从里面反锁，随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以及一个打火机，坐在沙发上，“噗”地把烟点燃，青烟袅袅升起，穿过落在额前的发丝。
她哭的有些累，将背缓缓靠在沙发上。这时她的脑子反而很静，空白一片，窗户是开着的，能清楚地听见楼下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还有街边小贩推车上的喇叭那机械重复的叫卖声。
抽烟是管怡教她的，大二那年，她和方达闹分手心情不好，就在寝室里偷偷抽烟。赵梦琪经不住诱惑，管怡一怂恿她就跟着抽了。苏暖暖看两人都在那吞云吐雾，心里也好奇的痒痒，哪知这一抽就是多年。
她抽的不多，心情不好或者胃不舒服时就会点上一支，一盒烟能抽上一个月，总觉得这样能分散精力，心里或者身体都能舒服点儿。去年管怡生日会，她心情不好，趁着大家都在练歌厅里放声高歌时，就偷偷溜到隔壁的房间，还没抽上三分之一管怡就突然闯进来，她赶紧把烟熄灭。可能是房间太黑，管怡没看见围绕在苏暖暖身边的白雾，只当她是来打电话，那是她离暴露最近的一次。
大学至今，大大小小记忆里总有管怡和赵梦琪，可是一想到这个可爱明亮的女孩已经离她远去，满满的凄凉和悲痛，就像利剑一样，直直地捅进她的心里。
悬空的落日依然散发着蜜黄色的光，它们从透过玻璃窗悄然落在客厅的地板上，细碎的，不着痕迹的，可是苏暖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曾经充满欢笑的美好回忆开始在她的脑海里肆虐，冰凉的液体又顺着原本已干枯的小径往下流。她甚至开始自责，若不是临去b市的年前，她打电话给梦琪，说起即将同继父家里人相处的种种不适，她又怎会为了收留“无家可归”的自己，而选择回老家过年。要知道，自从大学毕业开了咖啡厅后，她就很少回家。
如果知道这会给梦琪带来丧命的祸害，苏暖暖说什么也不会打那个电话。
她终于把脸埋进两臂之间，掩面痛哭。
夕阳悄然落山，明月缓缓爬起，许是眼泪已经流干，也可能是哭乏了，苏暖暖站起身，拿上鞋柜上的钥匙，然后出门。
时间已经很晚，饭后遛弯的老人和孩子已经回家，小区里橙黄的路灯一盏一盏的亮起，灯光下的世界永远像梦一样美好，那么温暖，那么幸福。
她出门不为了别的，就是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胡思乱想。本想给管怡打个电话，但是自从赵梦琪去世后，她就像心上少了一块肉一样，空落落的，这不是和管怡煲电话粥就能填满的。她想，对方也一定是相同的感受。
她住的小区不大，从单元门出来转个弯就是大街。小区外的路灯幽暗昏黄，仅仅灯下那个半径不足一米的范围内才有一层橘黄色的光亮，而杨琪睿就坐在那片灯下的木椅上。
他还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外套，是李晴雨他们到她家来时穿的那件，显然他一直没回家。昏暗的灯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他的侧颜平静温和，仿佛看着他就能感受到四海温柔，岁月静好。
她刚才出来时一直想着心事，埋头走路，也没注意到他。
而他，却早就发现了她。
“你……”苏暖暖愣住了，一来是被蓦然抬头好看到令人窒息的杨琪睿震惊，二来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我想着，没准你会下来。”杨琪睿站起身，侧着脸，自嘲般笑笑。
“刚才……”刚才苏妈妈黑着脸大声地叫住她。苏暖暖知道母亲那个时候的表情说明了什么，怕母亲当中让杨琪睿下不来台，便拉着她走了，急匆匆间只回头跟他悄悄告了个别，可是，此刻她应该怎么解释？
“刚才那个人是我妈，她有事跟我说，就赶紧回家了。”她撒了个谎。
“嗯。”杨琪睿应着。
“就是这样，不好意思，没来得及给你当面介绍。”
“嗯。”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苏暖暖还是看到他的星眸里闪烁出一丝失望。
此时两人都站在昏暗灯光下仍可被照亮的半径内，她仰头朝他展开嘴角笑了一下，笑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的脸，又将表情心虚地收了回去。
“你的脸怎么了？”杨琪睿还是捕捉到了异样。
苏暖暖尴尬了起来，垂头不敢在面对他的眼睛，只说：“没事。”
见他还想问什么，苏暖暖连忙转移话题，“医院的事情，怎么样？”
杨琪睿看着她，停顿了片刻才回答：“我给张蕾打了电话，交代了几句，她心里有数。”
其实他根本没给张蕾打电话，医院的事情昨天就交接完了，苏暖暖她怎会不知。她在说谎，就是想转移话题，杨琪睿何等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
苏暖暖母亲看他的眼神，他全看在眼里，世间的故事也分明就那几类，从眼神中也大抵能猜个**不离十。所以他担心苏暖暖，她电话又打不通，也不方便去楼上找她，想着没准一会儿能下来，便坐在长椅上等着，哪知这一等就是个把小时，这些事被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甚至只字未提。
两人一直往前面走，他没说要去哪，她也没问。路过小区门口时，苏暖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既然来了，要不上去坐坐？”
如果换作之前，她肯定不会说这句邀请，但是苏妈妈的话就像一副枷锁，加的越重她越想反抗。
杨琪睿怔了怔，随后答：“好。”
两人并肩而行在小区的人行道上，这里不像小县城，一个小区就是整个县城大半的人口，谁干点什么都能知道。但这里不同，小区里的人苏暖暖基本都不认识，她和杨琪睿像情侣一样走在街上，路过的人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所以，她可以肆意的违背母亲的要求，做一个她口中的“坏孩子”，但是她的叛逆期似乎来的太晚。
临近单元门时，苏暖暖抢先一步走到前面，将门打开。
楼道里漆黑一片，还散发出一种呛人的灰尘的味道。
小区在建设之初因为手续问题，业主们一直没拿到房产证和土地使用证，很多业主心中有火没处发，干脆不交物业费，物业公司就经常以入不敷出为由，服务更差劲，楼道里有灯才是稀奇事。
她当初租这里的房子时，也是看在地点离单位近，而且房租又便宜。
一路上没有灯，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虽然她知道他已经来过多次，但仍时不时地回身，提醒道：“小心脚下。”
到了三楼，苏暖暖使劲地跺了两下脚，四楼那盏昏暗的灯应声亮了，灯光从中间透了下来，隔了一层楼，微弱朦胧，却也能勾勒出楼梯的轮廓。
杨琪睿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娴熟又流畅，想来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
爬到四楼，苏暖暖站在自家门口准备开门时，突然对刚才的冲动有些后悔。
她当时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邀请杨琪睿来家里坐坐。她刚才出来之前抽了那么多烟，现在满室的烟味肯定还没散。杨琪睿是中医，鼻子当然比一般人更敏感，看来自己的形象怕是要毁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窘迫的转过身，看向杨琪睿。
显然他没明白苏暖暖这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怎么了？不方便我进去？”
她连连摇头，停顿了片刻后回答：“不是，就是……就是希望你进去之后不要惊讶，也不要说我。”
他神色温柔，含笑点头。
苏暖暖一推开门，被精心改装过的充满小女人气息的窗帘、沙发、吊灯映入眼帘，角落里堆放的杂志和玩偶收拾的也很整齐，而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却是室内残留的烟味。
她微微抬头心虚的不敢看杨琪睿的表情，可是他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更没有骂她，只是平淡无奇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你知道？！”苏暖暖惊愕地看着他，这个被自己精心呵护多年的小秘密，他竟然知道。
杨琪睿毫不客气的迈进屋子，转过身带着调侃地目光，望向站在门外仍然心中满是不解的苏暖暖，语调微挑着说：“你不进来？”就好像这是他家一样。
她这才恍惚的跟上去，脱口道：“你怎么知道？”她自认为隐藏的还不错，为了不让他发现，甚至去洗了牙，烟也都快戒了。
他笑而不语，转身在沙发上坐下。跟前的茶几上摆着三样东西：一盒女士香烟，一个打火机，以及装了四个烟蒂和一些烟灰的烟灰缸。
苏暖暖转身去开灯，塑料开关“啪”的一声，顿时满堂明亮，她转过脸问杨琪睿喝什么。客厅里的灯很亮，以至于两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杨琪睿就将她的脸看的一清二楚，她显然哭过，眼眶肿了起来。
如此一观察，他又将视线转到她别的五官上，发现她的脸和鼻子微肿，仔细分辨下，眼角处还有手指印。
苏暖暖见他盯着她看，有些不自在，解释说：“不小心碰的。”
他却问：“你妈妈打你了？”
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苏暖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如此的问题哪怕发生在两个孩子之间都是难以启齿的，更何况是两个成年人，苏暖暖的脸立刻红了，她和小孩子一样，倔强又飞快的回答：“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