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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热起来,树叶间一声一声的蝉鸣都是嘶哑的。这一日午后,锦檀还自睡着,绛树觉着闷热难当,便起身去了庭院中。院中花架上木香荼蘼并一旁的几树合欢投下一片凉阴阴的树影,绛树便坐在架下石桌上,执着一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在面前摆了棋盘自己摆弄着两种棋子。

这样摆着摆着一会儿,不觉有些走神。她下棋还是刘琦教的,每一次对弈,他总是开局先让她几子,最终总让她不至于惨败。还记得最后一次同他对弈,似乎是一个细雨轻寒的春日,春云吹散湘帘雨,絮黏蝴蝶飞还住。她第一次同他下成和局。他淡淡微笑如同一贯的温润模样,轻轻敲敲她的头,“绛儿长进不小……”只是不知那一次是否是他让着她……

往事一上心头,不觉执着棋子默然良久,不防身边有人道:“在做什么呢?”绛树回过神,见是赵云在面前。自上次做粥的事情过后,她倒有几日不曾见过他了,除了他在军营时见不到,在府中的时候有些事情也特意让锦檀去见他,好给她些机会。如此一来,也不知是多久没有见过了。

绛树抬头道:“没什么,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将军怎会这个时候来?”赵云在对面坐了,还正想着她方才出神的模样:莹润如玉的棋子执在指间,花香绕着她睫毛间碎影,是怎样的忧思却看不透,莫名看得人惆怅。他笑笑道:“既然是打发时间,这样自己摆也是无趣,不如我陪你下一局?”

绛树愣了一下,便道:“好。”说着去屋子里取了茶具,泡的是庐山云雾,瓷杯中绿意浮泛,种种年华韶音,杯中见得分晓。粉青梅花图瓷盏摆上石桌,未及细品,先开始了一局棋。旁边蔷薇花映着垂柳,叶间偶有晴丝一闪,都跳跃在执棋的手指上。绛树皱着眉,心中暗想到底是一时名将,棋局上手法凌厉,全不是她能招架得住的。

勉强撑了一会儿,空不守,小败。绛树叹口气,无奈道:“我哪里是将军的对手,将军还非要让绛儿出丑一回才罢。算了,既然输了,将军说怎么罚吧……”赵云笑了笑,端起茶盏,粉青的瓷杯剔透犹如过雨的天空。“不过是闲来消遣,输赢本无所谓,你随意挑擅长的就好。”

绛树一手托腮,另一只手中轻罗小扇执在胸前,半透明的质地,扇面上小朵木香菊仿佛是开在衣上。她自语着细细盘算道:“跳舞就罢了,上次荆襄庙会将军也见了。有那么几首曲子倒是不错,不过只有用箫吹奏最好,可惜那箫不在身边,如此……就清唱一曲好了。”

赵云点头道:“好。”绛树便重新摆正了坐姿,轻声唱起来:“雪欲来的时候,又烫一壶酒,将寂寞,绵长入口。大寒夜,山那头,彤云出岫,小炉边,那首歌谣不经意被写就。白露前,麦未熟,恰是初秋,约临走,将柴扉轻叩。岭上霜红也浸透了眼眸,那首歌,哽在喉,沉默不忍回头。‘卿尚小,共采薇,风欲暖,初成蕊,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卿初嫁,独采薇,露尚稀,叶已翠,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歌声柔润清圆,百琲明珠一线穿。一段唱罢,花架子上飘落一朵淡黄荼蘼花,轻盈的落在棋盘上黑白子之间。最好荼蘼白间黄,消它蜂蝶采花忙……

绛树停了一阵,理了理衣袖继续唱后一段:“雨未停的时节,煎茶试新叶,让光阴,杯中交叠。茅檐下,水如泻,沾衣未觉,研开墨,芒种刚过,歌写至下半阙。春分后,花未谢,尚可采撷,却低首,问是耶非耶?枝上残香也覆盖了眼睫,谁和着那首歌,刚吟罢的第一节。‘卿尚小,共采薇,风欲暖,初成蕊,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卿初嫁,独采薇,露尚稀,叶已翠,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卿已老,忆采薇,草未凋,又抽穗,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昔我往,杨柳垂,今我来,雪霏霏。问故人,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

一曲唱罢,赵云沉默了会儿问道:“这歌……叫什么?”“叫《采薇》。(1)”绛树回答罢笑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将军可是听着想家了?故乡可也有一位故人在‘问离人’么?”赵云摇摇头道:“如今世道,哪有所谓的‘家’可想,至于故人……”他顿一顿望向她,眼神间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唱这歌的人在这里,别处怎会有呢?”

绛树一时不解他的意思,未及细想,赵云起身道:“好了,军中还有事情,就不能继续陪姑娘了。”绛树忙应道:“将军去忙吧。”想了想又道:“天气渐热了,将军平日里在营中也要注意身体。多日不回来,也是很让人担心。”他似乎有些意外,怔了一下微笑道:“多谢姑娘关心,不碍事的。日后……我尽量时常回来。”

绛树看着他离开,竟不知为何觉得心底里有些空落落的。夏日的风穿过绿荫间,轻柔的仿佛美人一阵轻呵,却带落枝上一朵袅白木香花落进桌上粉青瓷盏中。绛树撑着腮,看那柔白花朵浮在一汪碧玉样的茶汤上头,想着大概只是因为人走茶凉都是有些落寞的吧。

身后锦檀自屋子里头走出来,边走边低声嘟囔着:“这天气真热得让人懒得动弹……”绛树起身望向她道:“方才将军来过,眼下才刚走,叫你贪睡,都没见到面。”锦檀听了低下头,掩不住的懊恼之色:“好几天也不曾回来过,怎么偏这个时候来了……”又转向绛树,“你也不叫醒我!”

绛树看着好笑,走近了拉着她道:“你睡着的时候谁叫得醒呢!这时候倒怪起我来了,真是白白让我为了你劝他多回来……”锦檀听见这话倒立即兴奋起来:“真的么,他答应了?”绛树笑道:“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想来忙起来也不好说了……”

然而赵云倒真不是只随口答应了而已,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是每天都要回去的。锦檀自然是每日变着法子想引得他的注意,绛树看着她只觉得同病相怜,一样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是锦檀到底还能每天见到心里的人,她如今却连刘琦的面都见不到。只是转念又不免苦笑: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差别呢,左右他眼里也是没有她的……

为着这份相惜的心思,绛树也整日挖空心思地帮着她想着办法。今日是冷井水浸了青梅消暑开胃,明日是用那糖腌的木香花煮粥,有时候她会忽然觉得,仿佛是自己在为赵云做这些事情似的。她尽量只让锦檀在他面前出现,然而偶尔在情绪不好时却莫名地想起他来,想去同他说说心事,想起他似乎总是懂得她的。

可这一切不过是偶尔想想罢了,绛树自己也很纳罕这些念头。日子一天一天也就这样过去,谢却荼蘼,果真已是盛夏时节了……

(1)还是hita的歌……又二了吧唧地堆歌词了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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