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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的铜鹤香炉衔着一丝檀香的靡靡柔软,和着松柏木的气息,宛如烟云绕在站着的几个人身上,来去不定。“儿子并不赞同二位兄长的说法。”曹植从曹丕身后走出来,扬声道:“一样物件,落入谁手中都是有可能的。既然之前就丢过一回,这次怎么就不能是真的又遗失了呢?至于手书,若不留心保管,别人要拿到也并非难事。儿子与绛树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就也拿到了她的手迹,可见证据并非那样确凿,尚还存疑。”

“子建!”曹丕蹙紧眉头,语气带了几分薄责,“我知道你欣赏绛树姑娘精通文墨,可以诗文唱酬,可是她如今做下的是什么事情!你怎可为免癣疥之忧,而留此心腹之患,置父亲安危于不顾呢!”“我何尝不顾父亲安危了!”曹植毫不示弱地辩驳,“我正是为了父亲安危考虑,倘若那刺客另有其人,正是想嫁祸于她,那么一旦不加详查就错杀了她,那真正的刺客还可策划下一次刺杀,岂不是更危险?”

外头的雪光清冷明亮,却映不进昏暗的囚室,悬在墙上的灯烛一盏一盏被点亮,侍卫们将抬进来的东西放到地上,那像是一块地毯,深青色的团蝠莲花图样,并无什么独特之处。然而待它在地面上铺开,才见得毯面上密密麻麻地立着细如牛毛的针尖,在暗淡的灯光下闪耀出迷离而炫目的光泽,如同一只只诡艳冰凉的眼瞳,触目惊心。

绛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蔡夫人看着她的神情,笑吟吟道:“怎么,姑娘怕了么?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清楚昨夜丞相遇刺之事的来龙去脉,我就不让你受此刑,如何?”绛树咬咬唇,勉强一笑,“夫人既然来了,难道会放过绛儿不成,想必后头还有不少手段在等着吧?昨夜的事情绛儿并不知道什么原委,夫人就不必多问了。”

“既然你不愿供认,那可就怨不得我了。”蔡夫人眸光陡地冷厉,扬声吩咐,“动手!”身边的几名侍卫应声上前,按住绛树推向那针毯。针尖的银光越发逼近,望去皆泛着森森的寒意,绛树知道无从躲避,只得扭开头闭了眼睛任由他们按下去。双膝触及毯面的那一瞬,尖锐的刺痛还是让她忍不住惊叫出声,身体本能地弓下去,却还被那几名侍卫拖着,强迫她直身跪在毯上。

绛树死死咬着唇,唇齿之间有血腥的气息蔓延开,却完全察觉不到疼。就连双腿的疼痛,在最初那难以忍受的片刻过后,也仿佛麻木了似的,像是全身都沉没入那种痛苦,分辨不出哪一处更痛。可若稍稍一动,哪怕只是细微的呼吸,那无数的针尖便如无数条小蛇般游走、缠绕、咬啮,带起新的痛楚爬遍周身。

蔡夫人移着莲步款款走上前,俯下身用手轻轻抬起她下颌,还拭了拭她额上的冷汗,含着笑柔声细语,“为怕姑娘受不住他们平日的手段,这可是专程为姑娘准备的,姑娘觉得如何?”绛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牢牢盯住她描画精致的倨傲脸庞,唇齿间的血腥味越发浓重,盯着她的眼神也不觉布满了要沁出血般的恨意。

蔡夫人见她如此,冷冷哼了一声,放开她直起身子思量片刻,淡淡地向其余几名侍卫道:“让她清醒清醒。”众人齐声一应,复又转身出去,不过须臾便抬了一只大桶回来。桶中盛了满满的冰水,上方缭绕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比那新雪尚还寒冷几分。一名侍卫舀了一瓢正要向她泼过去,却被蔡夫人止住了。她抚着鬓发盈盈一笑:“听说昨夜那刺客是跳湖逃走的,姑娘说自己不会水,可要怎么证明呢?”

绛树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望着那只水桶,心底不可抑制地慌张起来。她素来怕水,从少年时见母亲自尽,便蒙上了那一重阴影,更兼后来自己险些命丧檀溪,更是再也不敢近水,何况是寒冬时节的一桶冰水。她细微的神情变化也没能躲过对方的关注,蔡夫人唇边笑意更深,“还是我来为姑娘证明一下吧,若你当真不会水,我必会为你向丞相说明,洗清你的冤屈。”

她挥了挥手,按着绛树的那几名侍卫也会意,拖起绛树向那水桶的方向走去。离得近了,水上的寒气扑面而来,甚至根本看不清水面。拖着她的人强行将她的头按下去,刺骨的冰水顿时无所不在地压迫侵袭过来,狠狠灌进口鼻。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处处黑暗而幽深,寻不得出路。绛树本能地拼命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反倒被控制得更为牢固。

灌入胸腔的冷水带着彻骨的寒意,渐渐抽离她的力气,绛树正以为蔡夫人打算就这样杀了她,却又忽然被一把扯了出来。她剧烈地咳嗽喘息着,身上的衣裳因方才的奋力挣扎早已湿透了,不禁浑身颤抖。蔡夫人艳丽的裙摆摇曳在模糊的视线里,声音听来也遥远飘忽,“看来姑娘是真的不会水。”她将脸凑过来,面上胭脂水粉稠浓,配上怨毒的神情,如同鬼魅一般,贴近耳边低语,“我才不会这样轻易地让你死,他们的性命,我要你一个一个偿清。”

雪渐渐小了,而天空仍是灰蒙蒙的,还有冷冷霜白色的雪珠打着青灰的屋檐,铿然铿然的。环夫人与清歌来到书房的阶下,却见那里已经有一个人影在徘徊,清歌低低讶然一声,“杜若姑娘怎么也来了?”杜若回过头,眉间的愁容还未来得及掩饰,迎上了她们略有些不知所措,默默地行了礼,不自然地解释道:“我跟着画阑过来,可她不知去了哪里。几位公子和尚书令大人皆在,只怕一时是不能进去的。”环夫人点了点头未做声,在外头也隐约能听出里面正争论着。她轻叹一声,无奈地道:“先等等吧。”

有近侍端茶走进书房,脚步极轻细,迅速放下就退了出去,不敢惊扰了众人。曹植与曹丕仍各执一词正争得不可开交,曹操只是静静坐在案前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否在听。他们争了半晌,谁也没能说服对方,最终还是齐齐躬身道:“请父亲早做定夺。”曹操抬头扫了他们一眼,将目光转向沉默许久的荀彧,“文若怎么想?”

荀彧回望着他,并没有回答,却先反问道:“丞相不想杀她,舍不得的是她,还是故人呢?”曹操一怔,他似乎被问住了,陷入了沉沉的思索。荀彧也没有等他回话,似是早已准备好了要说什么,不紧不慢地道:“丞相精于诗文,可记得《诗》中那一篇《葛生》?斯人既已去,何人能替?想必丞相很清楚这位绛树姑娘的心思是否在此,方才丕公子有一句话说得好,不可为癣疥之忧而存心腹之患。”

荀彧这一番话,诸公子听得并不甚明白,只隐约从话中窥测到了些许未知的往事,也不敢深入探询,直至最后几句才听出荀彧的态度,于是都恭谨肃立等着曹操的决断。曹操沉默着,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窗前,推开了窗子。几粒碎雪自轩窗外飘进来,凉风阵阵拍在脸上,反倒能逼得思绪更为清醒。“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1)”曹操一字一顿地轻声念,茫然望向远处,梦呓般恍惚地道:“既然你也认为应当杀了她,那便……”

他深吸口气,正要说下去,忽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一阵熟悉的琴声,带着雨雪的湿润寒气,顿时截住了他未说完的话。隐约的琴音伴着低声的吟唱,不期然地叩开了心扉。曹操把着窗棂,几乎要把身体探出去,可那声音只恰到好处地让他可以朦胧地听到,待要寻时,却又不那么真切,像是飘落在衣襟上的柔雪,触到便化了。他不觉屏住了呼吸静静听着,歌声带着低迷的温柔,声声入耳。“新树兰蕙葩,杂用杜蘅草。终朝采其华,日暮不盈抱(2)……”

透骨的寒冷仿佛一把湿润的刀子割过身体的每一寸,再钻入五脏六腑,将躯体连同神志都一并冻成了一整块冰,动一动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绛树艰难地抬起头,迎上蔡夫人近在咫尺的脸庞,扯出一丝冷笑,开口时唇齿因寒冷而微微颤抖,她尽力控制着让吐出的话语字字清晰:“夫人可真是抬举我,绛儿若真有那么神通广大,此时又怎么会落在夫人手中。夫人哪怕稍稍动些脑子,也不至于相信那样可笑的说辞。夫人难道不知,蔡瑁将军是被丞相下令斩杀,你的二位兄长,也是奉丞相之命诈降江东,是丞相将他们推上了绝路……”

“你胡说!”蔡夫人脸色骤变,恶狠狠地道:“你不用狡辩,我们蔡家助丞相取下荆州,丞相对我们也一向倚重,怎么可能会害兄长他们!我凭什么不信丞相,却要信你的花言巧语!”绛树淡淡一笑,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是个蠢货。”她喘息一阵,撑着力气振振道:“丞相执掌荆州以后,除了蔡瑁和你那二位兄长,还剩下几位重臣没有换成他的人?这是他一贯的手段,这就是你所以为的倚重么?你们蔡家,守着荆州十万精兵,城坚池深,可兵锋未接便束手自缚,闻风而降,你以为他看得起你们这般谄媚行径么!”

“你给我闭嘴!”蔡夫人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眸中的恨意与怒火像是要熊熊燃烧起来。她迅速地起身几步走到墙边,取下一根皮鞭来,身旁的侍卫立刻捧过一只盛满水的铜盆。蔡夫人将鞭子在盆中浸了浸,随即取出来毫不犹豫地用力甩了下去。皮鞭在空中扫出一阵凌厉的呼啸,落在身上却是沉闷的响动,原本以为已经被寒冷麻痹了的身体,却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那钻心刺骨的剧痛。鞭子是纯牛皮制成,还顺着鞭梢割起了一片片如鱼鳞般的碎皮,打在身上时每一片都会刮开皮肉,专作牢狱中的重刑拷掠之用。

绛树紧紧抓着衣摆,冷汗涔涔地落下来,眼前一阵阵晕黑。蔡夫人咬着牙,迸出的话语碎冰一样:“这皮鞭蘸着盐水的滋味如何?我原本不想这样对你,这是你自找的!”她一面说着,又是几鞭抽下来,绛树根本无力躲开,也无处可躲,只能任由那密如骤雨的皮鞭侵袭过来。意识模糊中,恍惚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歌声:“新树兰蕙葩,杂用杜蘅草……”歌声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甚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正在凝神细听之时,蔡夫人忽然停了手,冷毒一笑,“险些忘了,我说过不能轻易让你死,我定要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1)《诗经·唐风·葛生》,一般认为是悼亡之作。

(2)记载于《古诗源》等著作的一首汉代诗,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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