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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温当当和温小良长得并不相似,他们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毫不相同,但奇妙的是他们身上的气质十分相仿,五官又都偏向柔和系,这使他们看起来多了几分血缘上的联系。

况且他们又都姓“温”。

所以陆常新的反应,可以说代表了大众心声:“你弟弟?”

温小良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笑笑说:“看着像吗?”

陆常熙没出声,她注视着温当当,觉得他莫名眼熟,却完全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

慕斯礼撑着腮,目光在温当当和温小良之间扫视,若有所思。

温小良按照座位顺序,依次向温当当介绍:“慕斯礼,陆常新,陆常熙……”

陆常新吐槽:“你说这么快,小孩子根本记不住。”

温当当身量刚到温小良脖颈,又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陆常新会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很正常。

但他刚说完,就觉得有道凉凉的目光划过他皮肤,当即打了个抖,搓搓胳膊,莫名其妙地看向四周……却发现似乎是他敏感了,所有人神色如常。

那一边,温小良已经把人都介绍完了。她完全不担心温当当记不住人名。只是在念到“夏唯”的时候,特意看了夏唯一眼,从他的表情中,她知道他已经认出了温当当。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提旧事,目光错开,她看向温当当:“饿不饿?想吃什么?”

温当当扫了一眼餐桌,和温小良一样,他也对海鲜无感。但和她不同,他嗜甜。

她很了解他的喜好,提议:“给你做份蛋奶羹?”

夏唯立即举手:“我也要,多加糖和奶。”

陆常新紧跟:“还有我!粥太少了都不够喂猫。我要大份的,多加奶。”

陆常熙:“有葡萄干吗?加葡萄干更好吃。”

慕斯礼托着腮:“嗯……那我要海盐味的好了,蛋羹我还是更喜欢咸味的~”

其他人用“吃蛋奶羹要吃咸味的异端”的眼神蔑视他。

她觉得膝盖有点痛。她也喜欢咸味蛋羹……

咳了一声,她若无其事地说:“所有人去厨房把自己的碗洗了。我去蒸蛋。”

温当当很好孩子地表示:“我来帮忙。”

但蛋奶羹这种简易甜品,其实用不了两个人在厨房里双剑合璧。于是最后温当当出了厨房,拿着一个小竹篮,去外面晃了一圈,带了一篮馥橘回来。

这种小精灵似的水果,一个个黄澄澄,水润润,摆在苍翠的竹篮里,煞是诱人。

温当当把它放在陆常新不远处的茶几上,没多说一个字,从从容容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坐到书桌前,打开客厅监视器。

那些馥橘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每一粒都成熟饱满,饱含着足以放倒十个成年人的……酸。相信一定能给某位出言不逊的客人一个“惊喜”。

他坐在监视器显示屏前,悠悠地给自己剥了一个甜橙,边吃边看着监视器。如他所料,陆常新朝那篮馥橘伸出了手。

温当当满意地看到陆常新在尝到第一瓣馥橘后,手里剩下的馥橘掉到了地上,他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拼命去够桌上的水杯,却因为力不从心而打翻了水杯,之后他跳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向洗手间……

温当当笑起来,完全明白陆常新干什么去了,肯定是对着水龙头,拼命冲刷酸得麻木的口腔。

陆常新逃得太匆忙,那篮水灵灵的馥橘还摆在茶几上,不一会儿,第二个受害者来了。

温当当记得她,陆常熙。她之前一直用很微妙的眼神盯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其实说起来,这几个人都让他不太愉快。他讨厌这些外来者,也不介意整整他们。但陆常熙是个女孩子,戏弄一个女孩子,而且这女孩还是温小良的学生……温小良可能会生气。

于是他关了显示屏,抽身往外走,刚走出房门,就听到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好像慢了一步。

果然,当他来到客厅,陆常熙已经不见了,地上倒着一张椅子。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夏唯奇怪地看了看那张陆常熙跑走时碰翻的椅子,又看了看温当当。

他满脸无辜。

慕斯礼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茶几上散落的橘皮,还有地上的橘肉,扬了扬眉,拈起一个黄澄澄的果实,搁在光下打量了几眼,又嗅了嗅。

“哦,是‘小金橘’啊。”

他心里一震,笑容都不自觉地退去了。第一次正眼打量起慕斯礼,谨慎又戒备。

谁告诉他这个叫“小金橘”的?是小良说的?——不对,她对待教学一贯认真,不可能教给学生这么不官方的称呼。

“这叫‘小金橘’?”夏唯也走了过来,从竹篮里拿了一颗在手里,看了半天,慢慢皱起眉,“这种果实我以前好像在家里见过……用来熏香的,不能吃。”

“可以吃,只是很酸而已。”慕斯礼慢条斯理地撕开果皮,然后将果肉放进嘴里,“味道很特别,香气馥郁,你尝尝?”

夏唯半信半疑,但他有一个原则就是慕斯礼赞同的他全都反对,所以他果断拒绝……幸运地逃过一劫。

温当当说不出话。那个小金橘,他九岁那年第一次吃的时候,当场就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他真是小瞧了这个人……这绝对是个狠角色!

夏唯闻着馥橘的气味,脑子里忽然弧光一闪:“这不叫‘小金橘’,叫‘馥橘’才对!”

温当当瞥了他一眼。没错,这种橘子的正式名称是“馥橘”,民间通常叫“香橘”,会把这种果实称之为“小金橘”的,今天以前,他只见过温小良一个人而已……

这是凑巧?还是慕斯礼本来就认识她?所以才会说出“小金橘”?他们之前是什么关系?朋友?还是……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脸色顿变,眯起眼打量起慕斯礼,重点看了看他银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

……不,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不对。那个人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黑发黑眼……但是,头发可以染,眼睛也可以戴美瞳……

“温当当,你做的好事。”

他一怔,迅速调整了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看向声源——

温小良站在客厅边缘,左手拎着陆常新,右手拎着陆常熙,姐弟俩都满脸水渍面色灰白,一看就是水灌多了。

她的目光在温当当身上掠过,又落到他身后那篮馥橘身上,再看向温当当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馥橘不能吃?”

事情暴露了,温当当却反而笑了出来:“我只是把小金橘放在那里,他们自己拿过来吃,这也怪我?再说……谁说小金橘不能吃?你平时不就吃得很开心吗?哦,对了。”他扫了慕斯礼一眼,“这里还有一个人也吃得很欢。”

温小良被他呛了一下,忍不住转头瞪向慕斯礼。她口味清奇,但他的味觉可是随大流的,他凑什么热闹?

慕斯礼平白被瞪了一眼,非但不还击,反而笑得春光灿烂,整个人无风都要荡三荡,眼睛里放出无数小勾子,只差没说一句“瞪啊你再瞪多一点儿~”

“……”温小良掉头过去教训儿子,“蛋奶羹没你的份了,你坐这里反省,等下给人家道歉。”

温当当无所谓,当时就往沙发里一坐,一副“我很好说话都听你的”的模样。温小良横了他一眼,转身把陆家姐弟安置了,自己跑回厨房照看即将出炉的甜品。

厅里,夏唯独自玩着二十四点,温当当则开始套慕斯礼的话。

“斯礼先生是第一次来北辰?”

慕斯礼笑吟吟:“不用这么客气,你是小良~老师的亲戚,也就是我的亲戚,叫我‘礼哥哥’就好~”

温当当沉默了一下,继续问:“斯礼先生是什么时候认识小良的?”

听到温小良的名字,夏唯竖起了耳朵。

慕斯礼懒懒地说:“这个嘛……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果然!

温当当稳住了表情,微笑:“可是小良从没和我提起过你,你们是朋友吗?”

“嗯~”慕斯礼习惯性抬手想摸摸帽檐,才发现帽子已经不在那儿了,于是他只能遗憾地又将手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

“仇人。”

伴着话音,他将刀掷了出去,刀身直直没入对面的木柜里。

温当当惊住了,夏唯也猛地站起来,两个人一起瞪着慕斯礼,夏唯连眼睛都变成了深绿色,整个人进入戒备状态。

慕斯礼笑起来。“不用这么紧张,我已经报过仇了。”

两人一愣。报过仇了?

温当当沉着脸:“你对她做了什么?”

慕斯礼不答,慢条斯理地抽了两张纸巾,拭去手上的果汁,站起来。

“和小良说一声,我那份海盐蛋奶羹就让给她了,请她下次别在我的海鲜粥里丢咖喱粉。”

他刚转身,忽然又顿住了,转回来看向温当当,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头发和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温当当有瞬间的紧张,强自镇定:“……颜色,你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天生的?”

慕斯礼微微眯起眼,然后勾起笑:“嗯~是天生的哦。”

温当当一颗心掉回胸膛里。

不是他。太好了!

慕斯礼身上有种无形的威压,迫得他喘不过气。如果他真是他的父亲……他怕自己会护不住温小良。

慕斯礼微微笑,突然伸手,往他唇上点了一下。

温当当先是呆住了,回过神来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头皮发麻,花了莫大的意志力才没用手去擦嘴,阴森森地:“你干什么?”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好好回答我吧。”慕斯礼笑着,眼睛里旋着两个漩涡,“你和温小良是什么关系?”

温当当惊愕地发现自己张开了嘴,控制不住地说:“母……慕斯……”

慕斯礼一怔,然后迷惑地蹙起了眉,要求:“再说一遍。”

明白自己着了道,温当当死死咬着牙,破碎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母……木鸡!”

慕斯礼真有点佩服他,正要加重精神控制,夏唯却突然大喊:“小良老师!温当当出事了!”

慕斯礼挑了挑眉,没想到一向事不关己的夏唯会出手。早知道就两个人一起控制,虽然会耗损精神,但至少……现在就不用看某人火冒三丈地冲过来了。

心知这次是不可能达成目的了,他有些遗憾地收回能力,温当当立刻向后倒,夏唯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他。

“那就麻烦你带话了。谢绝咖喱粉。”

他笑着说,然后趁着温小良忙着替温当当检查,迅速离开。

他再慢一步,温小良就能腾出手来,将他打翻在地,踩上一万脚。

温当当虽然遭到控制,但慕斯礼下手很有分寸,他的精神没有受到损伤,倒是他自己为了抗拒精神控制,把舌头咬得一塌糊涂。

温小良心疼地照顾了他好久,到了下午,温当当勉强能说话了,咬牙切齿地,把慕斯礼要求带的话说了。温小良气极反笑,决定明天开始,春令营的每一餐都去咖喱店解决!

温当当舌头疼得厉害,还不忘追问她,慕斯礼说“已经报了仇”,究竟是什么意思?

温小良一听就明白,慕斯礼是指他曾往她心脏插一刀这件事。但“已经报了仇”?开什么玩笑!他之前还用刀指着她的心脏!

不想把这种黑暗往事告诉温当当,她只让他放心,然后告诉他,等这次春令营结束,她就准备搬家。

温当当错愕:“要搬家?嘶……可你不是嘶……很喜欢这里吗?”他们走了多少星球,最后才在这里定居。

她镇定地撒谎:“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有点腻。”

温当当半信半疑:“那你准备去哪里?”

问得好。她心里其实没有备选答案。不过反正时间不急,春令营还有好些天才结束,她觉得自己可以慢慢想,顺便慢慢收拾慕斯礼。

可她没料到慕斯礼竟然半途退出了春令营,不知是怕她的报复还是怎么的,连行李也不收,搭乘最早一班星际飞船走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温小良微笑着,捏了捏手指。

将来别让她看到他,否则温当当的仇她一定会报。

走了一个麻烦聚集体,还有三只小妖精,哪个都不省心。最让她烦躁的是,她始终没找到那些盯梢的人。显然对方很精明,一发现不对,就直接撤走了她家附近的钉子。但她有种直觉,对方一定还隐藏在什么地方,暗暗监视着她。

究竟是谁?目的是什么?她身上有什么是对方想要的?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她一面应付状况频出的学生,一面暗自戒备中度过了。然而直到春令营结束,对方都没露出蛛丝马迹。

春令营结束的这天,她将学生们送上了车。临别前,陆常新不知怎么想的,居然问她要不要去奥丁高等学府就职,还说他可以向校方保荐她。

她坚定地摇头。

陆常新还想说什么,被陆常熙拉住了,她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就不吭声了。

夏唯抓着温小良的手:“放假了我就来看你,在此之前,保持电邮联系。”星际间距离太远,电话不通。

温小良没敢看他,垂着眼应了一声。

“每星期至少一封。”他又说。

“……嗯。”

“你要是不写给我我就旷课过来找你。”

她这才抬起头,语重心长地劝:“你别一个人来,上次不是才在机场走丢吗?幸好遇到我们学校的人,不然你被卖到哪儿都不知道……”

他又羞又恼:“下次不会了!”

不,你肯定还会的,你这个至今围巾都会垂到脚踝的笨孩子。

温小良鼻子有点酸。她觉得自己真有些不厚道。

但她紧紧缩住了喉间的真心话,让他放心,赶紧上飞船,她会给他写信。

飞船起飞了。她在原地出了会儿神,才慢慢返身往来路走。

等她回到家里,她先好好补了一觉,然后爬起来写信,一口气写了十八封,全设置成定时发送,五天一封。

至少这样……能稍微让他开心点吧。

至于这个邮箱,今后她不会再用了。

接下来着手收拾行李。她家里的绿植太多,光是打包这些绿植就要费好几天。刚打包完,忽然接到了一封聘书。

这封聘书来自奥丁高等学府,内容是聘请她前去就任校内植物学教授一职。

她看着这封聘书,忍不住笑了笑,笑完又有点不是滋味。

陆常新这个笨蛋,他没听她的话,跑去保荐她了。

可她实在不需要这个,也不能接受。

正要将聘书塞回快递袋退回去,眼前却突然白光一闪,接着一个声音在脑内响了起来,竟然是多年未闻的人工智能声。

她心里一沉。她都退役十七年了,组织怎么又找上门了。八年前硬塞给她个夏唯,这次又是什么?

皱着眉,她在脑海中和人工智能声交流,交流着交流着,忍不住出声怒道:“这也怪我?当年要我当‘毒月光’不是你们吗?现在又让我回去把他掰正?!”

对方说了些什么,她的表情从怒不可遏,渐渐地,往微妙的方向发展,最后变成了有点郁闷,有点懊恼,有点无奈,最后一咬牙:

脑内的声音消失了,温小良睁开眼,看到温当当正担忧地看着她,她顿时懊恼自己太冲动,直接把话喊了出来,让他听到了。

“又是那些人?”温当当拧着眉,表情有点冷,“他们又要你做什么?”

她无言,半晌,摸了摸他的头。

“你后天就要回学校了吧?我送你。”

“……你呢?”

“送完你,我搭去奥丁星的飞船,下学期我要去奥丁高等学府教书。”

“他们让你去那里上课?为什么?”

“……有些事要处理。”她含糊地说。

温当当抿着唇,半晌才道:“那这里怎么办?我们还搬家吗?”

温小良望着打包好的绿植,叹口气。

“不搬了。”

她人都要送上门了,还搬什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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