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番外二:华金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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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 我和大个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夜已深,又是在自己家中, 我俩的坐姿皆是上天入地, 横七竖八。两集电视剧中间进广告的工夫里我想起身如厕,便懒得客气去找沙发扶手了, 直接把手撑在大个儿身上站了起来。
一撑不要紧,这扎实的手感让我心中五味陈杂——男人无不对力量有来自生命本源的渴求,我也曾满怀憧憬地去办过一**身卡。当时, 我冲肌酸、喝蛋□□、吃少脂少盐的健身餐, 偶尔吃的零食也全部换为水煮蛋的蛋白,虽说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嫌,去得不是那么勤利吧, 但也已是我能腾出业余时间的极限了。可惜如此两三月下来, 收效甚为惨淡。
大个儿那阵子常站在镜子旁安慰我,道:“这和遗传因素有关,和个人激素水平也有关系。你看, 你妈就瘦,这些年跟大家伙儿一起吃大锅饭, 每天大肉几斤也没见长胖, 你再想想你弟弟,浑身哆哆嗦嗦, 一看就是不长肌肉的品种。以此类推,你想长成我这样,那也很难了。何必难为自己?你就没有想过吗, 可能你就是这种白白嫩嫩、细细软软的品种。”
我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反观大个儿,他倒是每次必陪我同去健身房,但是我在卧推杠铃时他就在泳池里泡着纳凉,像河马一样露出半张脸,一动不动,我在蝴蝶机上拉得血管暴突、目眦尽裂时,他则躺在浮排上拿水晶柄的果叉吃果盘、喝杯子上插了把小纸伞的讲究饮料,每次临走结账都能刷出他消费了至少三五杯可可奶昔一类的减脂大敌。而他本尊,吃完、睡完,照样穿条裤衩,身条儿正得引从前台到游泳池的姑娘们频频瞩目,无一幸免。
在这个讲求科学的社会,怎么会有这么不遵循能量守恒的存在?
我上过厕所洗过手,坐进沙发里好好摸了摸他,从胸腹到腰胯,从臀腿到膝胫。大个儿的身材有着明显的线条和肌肉走向,摸起来比雕塑圆润生动,又比抱枕趁手瓷实,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教人又爱又恨。我正摸着,他拿爆米花盒底一粒没爆开的小圆玉米砸我,娇滴滴地说:“嗯哼哼,你干嘛呀。”
原本我还不想干嘛,只是单纯地如同科考队员一般探查探查他的不合常理之处,可叫他这么一说,窗外天幕如盖,屋内灯光旖旎,沙发上一众抱枕毛毯凌乱无章,吃完爆米花的大个儿伸出舌尖舔舐着自己的唇角……我若不花开堪折直须折,怎么对得起他的风华正茂?
我当下就扑了上去,半含半咬住了他的耳垂,顺着他的下颌脖颈辗转了几遭犹未尽兴。我很想说点什么来催化此刻情谊,让星星之火大肆燎原,可无奈从未有人替我报读过“情话”一课,我又不想说从前说过的那些,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憋出来一句:“闵丘,我认识你十年了。”
大个儿享受地闭着眼,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嗯”。
“十年,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呢?”我的手摸上他的脸,“除了头发有时候变变之外,脸好像一点儿也没变。”
关于这一点,我其实可以跟自己解释得通。譬如,因为我们朝夕相处,二十来岁又是长定了型的年纪,看得多了,细微的变化就看不出来了,也可能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怎么看他怎么觉得顺眼,所以即便哪里有些变化,也被我主观无视了吧。
我当真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料大个儿身子一僵,紧接着反手关了落地灯,在黑暗之中略显匆忙道:“谁说我没变?我都感觉我老了。走走走,睡觉,再不睡觉老得更快。”
我:“……”
我本意是想说几句中听的话朝蜜里调油的……也罢,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像守护着宝藏的巨龙,可以踏踏实实地整夜安然好眠。
第二日醒来,大个儿居然先起床了,在洗手池前的镜子面前照来照去。
“你今天好早哦,”我睡眼惺忪地跟他打招呼,“在看什么呢?”
“华小金,”大个儿猛一回头,“你看,我是不是老了?”
我:“……什么?”
待我一定睛,看到他脸上突如其来的几道细纹,我顿时清醒,张着嘴说不出话:“你、你……”
几道沟壑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按照一般生长规律均匀地出现在大个儿的眉间和眼尾,给我的第一眼感觉绝不是“糟”,只是有些太过突然,让我脑袋瞬间一懵。等我缓口气再细看第二眼,我发现如果不是它们来得太过突然的话,甚至可以说这些岁月的痕迹让大个儿多了几分成熟魅力。
可是可是!好端端的人,又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怎么会一夜醒来就生出皱纹?现在不是对比昨日今朝,暗自盘算哪一款更符合当下审美的时候!
我的望闻问切水平相当稀松,在医院时就常常是三审五校、抱着影像结果对照书本反复横竖看几百遍才敢顶着导师的凝视试着下诊断的,这下关心则乱,更是屁都瞧不出来。我越想越急,六神无主,立刻要拉大个儿去医院检查,他却拍拍我的手,沧桑地对我说了一句:“没毛病,是我老了。”
才三十岁的人,老也不是这样老的吧?我:“你是昨晚没睡好吗?”
大个儿指着自己:“不是,就是老了,你看这儿、还有这儿,是吧?”
我:“……”
他的声音近乎皇帝驾崩前立太子那般的气若游丝,听了上半句听不见下半句。我执着他的一只手大气不敢出,怎么也想不出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能让他顿失青春光彩。
正在气氛凝重之际,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大个儿似乎是把门上钥匙给他兄弟几个各配了一副,我总觉得无论谁来我们家都不需要我上前开门。
“人呢?”听得出来,来人是大个儿的二哥。他毫不避嫌地一把拧开卧室房门,脸色又黑又黄,看上去心事重重内分泌不调,十足鄙夷地扫了我俩一眼:“大早晨的,这是干嘛?小子,出来喝酒!”
我的悲伤还在眼眶中打转:“闵丘他……”
大个儿兴奋地一轱辘爬起来,中气十足地应道:“来嘞——!”
我:“……”
两人在青天白日里吆五喝六,从日出东方喝到金乌西坠,接着大个儿便宿醉了一夜,呼噜打得震天动地,躺在他旁边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手机来电提示。次日清晨,我借朝阳的暖光端详,不但没找到他的皱纹,甚至连眼角唇边的细纹都极少,整个人又恢复了一个大写的青春正好。
我简直怀疑昨日只是我做的一个噩梦。
大个儿睡到中午才有朦胧转醒的意思,我用温毛巾给他擦了把脸,顺便半开玩笑地说起此事,转身洗个毛巾的工夫,再回头时,我隐约感觉方才不见的细纹似乎又生出了几条。
大个儿愁眉苦脸,看我一眼又欲语还休,支吾了半晌,这才摆出长谈的架势,问我道:“你觉得我老点儿好?还是年轻点儿好?”
我的阅读理解能力一直都停留在高中水平,属于落笔纸上写出来我能多思考一二,可用嘴说出来就只能听懂字面意思的。大个儿这么问,我虽隐约觉得哪里有些别扭,但还是仗义并且稍微有点昧着良心地回道:“我随便啦,只要是你,长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啊!外在不重要。”
这话说完,大个儿面上一阵感激的颤抖,拉着我的手轻轻摇来晃去,像村头不舍哥哥走西口的小姑娘,嘴里喃喃道:“华小金,我跟你说……”
恰在此时,我的良心突破重围,奔涌而出,不禁脱口又补了一句:“哦当然了,还是帅的好,谁不喜欢帅哥?”
大个儿一下松了手,撑着床面歪坐在被子里,落寞道:“你就是喜欢我的脸。”
房间内刺鼻的隔夜酒气尚未散去,看着他眼角擦都没能擦掉的眼眵、睡觉压出一条半的横褶、干得起皮儿的嘴唇、鸡窝样还有些打绺的头发……我拍拍他的脸企图把他拍醒,诚恳道:“瞎、说、什、么、呢?”
话说回来,要让我说出他身上究竟是哪一点令我牵肠挂肚,我真的说不出,可他是我生活乃至生命的一部分,亲眼看到他幸福健康快乐,我的心情才能草长莺飞,这一点毋庸置疑。时至今日,如果我没有非去不可的事情要忙,我依然可以捧着他的脸一看看一整天,一如当初我们刚在一起时那样。
这天,又是一个和煦的清晨。我习惯性地早起,大个儿躺在我身边半张着嘴安然酣睡。我忍不住对准他的脸凑上去吧嗒了一口……如我所料,这对他的睡眠质量没有丝毫影响。
岁月一如既往,无论摧残了多少樱桃芭蕉,一碰到他也只剩凝固静止的份儿,他的模样和身材依旧和我初识他时相差无几。在这个宁静的二人空间中,我忽然不想究其缘由了,任他是天赋异禀也好,是背着我偷偷苦练三伏三九也罢,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对我说:难道我非要看他和所有人一样随波逐流,让时光打磨得黯然失色才高兴?只要他好,不就好了吗?
只要他好好的,我便能从荒郊野岭里看出世外桃源的影子。
吧嗒完之后,我起床洗漱更衣,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匣,驱车驶向昨日叔叔交代的那个地址。
最终,我的书还是白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