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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一队队士兵进进出出正在进行例行的换防。远远的树林深处两个人趴在高高的树桠上观察着军营中毫无异样进出换防的官兵人数同往常一样。

那些士兵身着红色战袄头戴红缨宽檐的毡帽盾牌手、弓弩手、长矛手、火铳手各种长短兵器的搭配主要是用来防守山口。

事实上这个关隘是太行八径之一防守最是严密所驻扎的兵力和战斗力远非普通的小关隘可比白衣军即便突围也不可能自投罗网选择这里进山但是军营例行公事的防卫必须保持。

换防的官兵离开辕门口了守卒们开始搬出拒马枪、鹿角、荆棘丛一一摆放在那儿。林中的人又向后边打了个手势远处观察着他们的人迅速转身离去。树桠上的两个人仍然静静地附在那儿就象两只壁虎灰色的衣衫贴附着树皮不经意地看根本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

暮色渐渐降临了星光、月色风开始凉起来军营进入了沉寂之中。二更天太原民团的官兵悄然撤离了阵地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大营。

弥勒信徒们共一万五千人按照卫所兵的体制分成前后左中右五军暗中又按弥勒教的规矩分成十二香堂由十二位香堂主控制着。这些人是弥勒教十多年来苦心经营培养的全部骨干力量。

太原民团营地的山头上有人拢着灯火对墨黑色的丛林晃了几晃稍倾对方也有同样的灯火讯号传来程老实带着先头部队悄然行来他们牵着马自林间步行沙沙的脚步声惊起了一片飞鸟。

偶尔还传来几声夜枭、杜鹃的啼鸣幽暗的天空中星光月色并不明亮尤青羽等着几个人迎了上去黑暗中只见双方迎到一起低低诉说几句尤青羽便领着他们返身向回走来。山下本该是钢铁一般牢固的营地洞开程老实的一千二百人顺利地穿过了防守大营。

直到他们出现在对面的空旷荒原上四下察探无人埋伏的时候程老实才向山上又打亮了白衣军内部约定的联络信号剩余的白衣军战士一拥而出如同虎狼一般冲下山来。他们已经恢复了体力并从民团那里得到了足够的箭枝一旦回到平原又是一支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可怕力量。

李福达并不在这里他此刻正在太原卫的驻地。尽管他用了两年时间采用收买、网罗、安插等手段将太原中卫近半以上的将校换成了自已的人但他可不敢保证那些平时无饷可发时就破口大骂朝廷、对为兵请命的张寅张大人却感激涕零的士兵一旦听说他要造反、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弥勒教主时还会不会对他俯首听命。

凭他此刻的势力相信半诱惑、半压迫的可以控制整个中卫但是这样的部队显然不能承担那么重要的队伍他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把他们调开去追击红娘子的人马然后带领他的教徒趁乱退出混战返回来加入进攻井径驿钦差行辕的民团军队。

红娘子的人马终于安然离开了犹如蛟龙入海投入了茫茫夜色。随即太原民团的防地四处起火营帐、栅栏被推倒鹿角架、拒马枪被踢翻做出了一片狼藉的场面一场白衣军奇袭民团、成功突围的场面出现了。

二更天其实并不算太晚但是那时晚上哪有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那么多灯笼、火把供士兵们消耗井径驿军营里早已静悄悄的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忽然几匹快马踏碎了夜的平静淡淡的月光里只见几道骑士的身影向辕门飞驰而来。

“什么人?站住!”原本寂寥无人的辕门口不知从哪儿忽然跃出几个人影站在栅栏门内高声大喝。他们持着盾牌、腰刀、长枪、弓箭显然这是一组长短兵器相互陪合的作战小组。

“吁~”疾驰的战马陡地停住战马长嘶人立而起马的前蹄还未落地马上的一个骑士就翻身跳下马来身手极是矫健守在栅栏门内的士兵们不由赞了一声:“好功夫”。

那人急急上前两步焦急禀道:“我们是太原卫张指挥使身前侍卫有紧急军情要面禀钦差大人”。

“不许动腰牌拿来!”一个校尉收了腰刀将栅栏门拉开一道缝儿走到鹿角架前伸手说道。那士兵匆匆摸出腰牌双手奉上守营校尉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道:“军营重地夜间不得擅自进出、不得骑马驰骋你卸了兵器一人进营其他人不得妄动”。

那士兵答应一声解下佩刀交给另一名骑士空手进入营寨守营校尉在几张弓箭的严密监视下对那人又上上下下检查一番摆手道:“跟我走!”

那士兵跟在校尉身后匆匆来到钦差行辕门前守门的侍卫照例又是一番严密检查然后这才带着他进了门让他候在大厅府中亲兵自去后边传讯。

过了一会儿杨凌一身小衣披着件袍子光着脚丫趿了双鞋子从后厅走了出来瞧他那打扮和一脸恼怒的气色该是刚刚睡下:“什么紧急军情此时禀报?难道白衣匪突围了不成?”一进正堂他就不耐烦地道。

旁边的亲兵喝道:“这位就是国公爷还不上前见礼!”

那士兵一听急忙上前拜倒:“标下安东山拜见国公爷国公爷大事不好了正是白衣军突围了”。

杨凌一听仰天大笑:“哈哈哈他们困顿已久还有什么战力可言突围?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目前他们正在攻打谁的防段呀?”

那士兵吃吃地道:“回国公爷他们他们攻打的是太原民团的防地这些团练兵没有战阵经验夜间防守不密猝不及防之下被白衣匪马踹连营打散了民团如今他们破营而过直向天清沟方向去了”。

“什么?”正满脸笑容的杨凌大吃一惊勃然大怒道:“民团再无能也有一万五千人竟被五千白衣匪袭营成功?废物!真是废物!该杀!统统该杀!”

杨凌气的暴跳如雷呼呼直喘:“天清沟?他们这是要从天清沟逃回太行山呀那里只有三千防军又不曾料到他们会突出重围这这你是太原卫张大人的属下?现在情形如何了?”

“回国公爷太原卫的防地与太原团练相邻听到消息后张大人立即点齐本部兵马倾营而出现在追着白衣军去了”。

杨凌松了口气随即又暴怒道:“那民团呢?”

“民团初次打仗一被冲垮立即败如山崩四散奔逃他们的将领正在四处归拢残兵”。

杨凌一咬牙恶狠狠地道:“该死!江南雁、尤清羽这对废物统统该死!”

他急急行了两步戟指喝道:“你马上回去告诉张寅绝不能让红娘子攻破天清沟逃回太行山务必得缠住他们本国公马上挥军来援只要勿走脱了红娘子便是他的大功一件快去马上去!”

“是是是!”那士兵趁势起身双手抱拳连连应着倒退出厅出了大厅一转身脚步稍稍一顿就听见大厅中传来杨凌的怒吼咆哮如雷:“笼中鸟也能不翼而飞?这要我如何向皇上交待!一群混帐东西!

那士兵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加快脚步向外走去后边仍然是杨凌声嘶力竭地大吼:“快去马上把骆指挥给我叫来召集兵马出发追剿!我杨凌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想不到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居然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是哪个混蛋把不成器的民团也调来剿匪的?”

刘大棒槌悄声道:“国公爷人走远了听不见了”。

“喔?咳咳把水给我端过来”杨凌接过杯子润了润喉咙笑笑道:“装的还象吧?”

刘大棒槌嘿嘿一笑一翘大拇指道:“象就象真的一样卑职明明心里有数看了都害怕呢。那小子回去一说李福达一定深信不疑了”。

杨凌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他瞪着刘大棒槌低声道:“我率人离开这大营可就交给你了”。

刘大棒槌一挺腰豪迈地道:“国公爷放心大棒槌虽然尽给您捅漏子可是这样的大事俺不含糊的要是误了大事您砍俺的脑袋!”

杨凌拍拍他宽厚的肩膀点点头道:“嗯后边通向山巅的道路是一条死路山顶那边是万丈悬崖但它又是你们唯一的生路逃上去据高临下的话足以抵挡一阵我的人马杀回来时就能为你解围了。

可是这个时间要拿捏好李福达一定会安排眼线看我远去才会放心引军来攻军营同时我还要汇合其他各路兵马这一去一回至少得一个时辰你必须得坚持一段时间既要想办法保全自已还要用英勇的作战让李福达相信你们在护卫着最重要的人物。

李福达狡诈如狐如果你们的应对让他产生了怀疑他一定会在我回军形成合围前逃之夭夭的如果一战不能全歼他们那就又是一股祸害天下的流匪了”。

刘大棒槌也严肃起来他抿紧了嘴唇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此时一身戎装、甲胄鲜明的苗逵和骆指挥按着佩刀并肩走了进来。

杨凌转首问道:“都安排好了?”

两人齐齐一点头杨凌一挑剑眉意气风发地道:“好‘擒虎计划’现在开始!”

他把手一摆威风凛凛地喝道:“出发!”

“你们干吗?怎么不动呀?”

苗逵和骆指挥神情有点怪异地互相看看苗逵指了指他讪讪地道:“国公爷您的衣服?”

“啊?”杨凌低头一瞧一套洁白的小衣小裤外边披着件青袍光着脚丫子趿着一双鞋他不由干笑起来:“呃全军稍侯我去换衣服马上就来!”说着趿着鞋慌慌张张地向后边跑去。

寂静的军营鼓号齐鸣灯笼火把亮如白昼三通炮响之后辕门大开拒马枪、鹿角等阻敌器具被搬到一边大队官兵浩浩荡荡奔出了井径驿军营在崎岖的山道上犹如一条火龙蜿蜒直向远方。

“大概有多少人?”

远远的一座山峰上几个弥勒教徒站在那儿冷冷地注视着军营方向的动静。望着那条见首不见尾的浩长火龙。

一个人估计了一下笑道:“杨凌看来是动了真火了井径驿守军八千他又带来三千精兵看这样子他出动的人马约有六千军营中留守的兵马不会超过五千人”。

另一个人哈哈笑道:“教主神机妙算他杨凌空有天杀星的绰号还不是被牵着鼻子走?盯紧他们待他们完全离开便给教主他老人家发讯号”。

山下的火龙浩浩荡荡的远去了山峰上忽然有一道灯光闪了几闪随即便又归于一片墨色如果有人在山下看到或许会以为是天上的星光亦或自已眼花。

灯光乍灭便有另一处山峰上继续向远处亮起灯光依次传递远去不知过了多久一条火龙自远而近的扑来目标直指井径驿。

“站住!什么人?”尽管主帅不在营中但是作为常设军事重镇士兵的警觉性还是足够的突见大队人马持着火把疾奔而来守营官兵立即发声喝问。

冲来的人马没有站住最前边的是骑兵一闻喝问反而加速冲了过来。守门的什长是个有经验的老兵他没有再去查明对方身份立即喝令:“放箭!示警!”

“梆梆梆!”示警声大作几枝利箭飒然射出随即眼前暗影一闪惨叫声中几名士兵已经倒摔出去。那名什长大腿被刮去一块血肉疼得他惨呼一声就地一滚逃到了一边。

虽然没有看清但他已经知道对方掷出的是标枪标枪势大力沉又借着奔马的速度手中的盾牌也刺的透靠兵器格架更是绝不可能他捂着大腿大吼起来:“有人袭营!”

对面冲来的奔马上虽然也被利箭射落了几个人但是其他的人已经飞快地冲到面前他们没有顾得及去搬动鹿角、拒马枪而是提着刀剑绕过障碍抢扑上来夺门。那名什长只喊了一声一个黑影就势若奔马地疾奔过来挥刀斜劈鲜血四溅中一脚踢出将他的尸体踹到了一边。

在营中巡弋的士兵最先闻声闯来和他们展开了辕门争夺战。由于杨凌刚刚领兵出发整个军营鼓噪不已剩余的守军还没有入睡一听警讯立即纷纷奔了出来。

这军营为了适合攻守本来就设成一二三道防线。最外围被弥勒教的团练队伍已经攻破又不知道对方的确切人数不能盲目地冲出去硬拼守军都司王洪当机立断立即在第二道营防线上展开了反击。

号角齐鸣一场惨酷的夜战开始了。疯狂的弥勒信徒们都知道军营之中第三道防线之后那幢依山而建的大宅院就是钦差行辕而当今的大明天子就在那里只要杀了他则必将天下大乱。

杀死皇帝‘弥勒佛空降当主世界’的预言就会实现教主的这番话让每一个人都充满了疯狂的战意根本无需鼓动他们就迎着官兵的箭雨潮水一般地扑了上去。

尤清羽冲锋在前掌中一杆丈八的红缨长枪如同一头咆哮的毒龙般纵横往来接连刺死了几名官兵十几名亲信举着长枪随在他的身旁意图杀开一个缺口但是尽管尤坛主武功极高身边的猛士也个个悍勇可是刚刚冲上第二道防线的围墙还是立即又被压制了下来。

防御墙上的官兵武艺虽不及他但是在这样密集的人马作战中又是在夜间技巧的作用已经不大任你武功再高六七杆长枪闪电般地从四面八方刺来你也根本招架不开想要跃起来更是把自已树成了活靶子唯一的破法只有后退因为手中那条丈八的大枪只能挑撩拨刺不可能团团舞动起来把自已护的风雨不透。

尤青羽被几杆长枪逼退到了围墙沿上两个黑影攸地贴地滚了过来借着长枪的掩护攻到他的脚下。火光照耀下只见两柄钢刀挥出两团淡红的光晕扫向他的双腿这是刀盾手和长矛手结合进攻的战法两柄刀力道雄浑尤青羽无奈只得向后一跃纵下围墙。

王都司站在墙头一抖长枪将一名挥着刀嚎叫着扑上来的弥勒教徒刺了个对穿然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放眼望去前边是火把的海洋星星点点、沸沸扬扬犹如涌动的星河潮水疯狂的呐喊声则犹如山风呼啸对方的强大声势令人怵目心惊看那情况兵力也远胜于他。

“李福达狡诈如狐、阴险如狼他的亲信部下也大多是经验丰富的江湖人所以做为诱饵你们不但要独自承受第一拨强大的攻击压力而且事先不能详情告诉官兵们他们做不到行动自然的过于严密的警戒防守会惊走了他们。

引蛇出洞的重任交给你们了这个任务很沉重、也很血腥可是唯有如此才能把他的潜伏实力全都引出来一网打尽那样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和伤亡。王都司你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杨凌沉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国公放心他的弥勒香军再如何骁勇毕竟训练时间尚短凭我久经沙场的数千官兵足以支撑到你们回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坚持到你们回来”王都司信心十足地回答。

然而现在真正照上了面他才发现这支名为太原团练的军队有多么可怕。一支民团武装却拥有正规军都难匹敌的可怖气势。

那些半民半兵的人都是悍不畏死的他们根本无视于周围被刺死、射死、砍死的同伴只管一味的挥舞着刀枪扑上来不断地冲上来。

伙伴的尸体在他们脚下就象一堆瓦砾一样他们不但不会去看上一眼甚至踩在上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没有他们这么冷酷。

钢刀仍然在黑暗里疯狂地挥劈无情地撕裂着骨肉犹如砍瓜切菜一般。长矛象毒龙一般不断地穿梭往来刺穿对方的身体夹杂着的还有嗖嗖的冷箭。

团练兵死亡的数目远远超过守营的官兵但是后继者仍然潮水一般蜂拥而上已经有多处地方有冲上来的团练兵和官兵纠缠在一起肉搏了。

王都司狠狠心下令退守最后一道关隘乐队发出了号令后边的士兵们纷纷开始退却抢占第三道防线的有利地点展开防守阵势。

而冲在一线亡命拼杀的士兵已经不可能再退却只要一转身就是钢刀加颈他们只能红着眼、咬着牙拼命地挥刀抱着杀死一个赚一个的念头为战友争取时间。

战场就是这样残酷有时候退却是为了进攻。有时候主动牺牲一些人是为了以更小的代价消灭更多的敌人。义不守财、慈不掌兵身为主帅者需要冷血时就决不能留情这就是生与死的无情战场。

接连攻克两道防线令弥勒香军声势大振他们呐喊如潮继续向最后一道防线发起了攻击“杀皇帝!杀皇帝!”的呼喊声鼓舞着他们却令防线后的守军莫名其妙:这里哪有什么皇帝?

“这一道防线如果再被攻破那就只有退守钦差行辕了我现在连死带伤只余一千人马能战退到行辕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国公爷和骆大人能及时赶回来么?国公留下三千铁卫下一步就只能依赖你们了”。

王都司喟然一叹扭头望去就见行辕中一名斜披明黄战袍的士兵匆匆跑了出来:“王大人再坚持片刻便退入钦差行辕吧。刘将军让我告诉你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等他们全部陷入战团时就是他们全军覆没之时!”

李福达匆匆赶来了。

杨凌的大军被调离井径驿直扑天清沟。此时李福达正在指挥军队攻打白衣军白衣军则在攻打天清沟的关隘双方拥挤在一个狭长的小山沟里根本无法展开全部兵力只有前面临敌的士兵能够与对方交战兵力众多的优势难以发挥效力。

白衣军先一刻攻破天清沟就能趁着夜色遁入莽莽青山再难追及而追兵如果在他们攻破关隘之前攻破他们的防线就能把他们全歼在这里。李福达当然不会让这诱虎离山的钓饵轻易完蛋。

这次调来围剿白衣军的是太原左卫和太原中卫李福达把自已控制的太原中卫调到前边又借口地势狭窄难以展开命太原左卫想办法攀上两侧险峰居高临下制控敌人。这山险要无比只有几条樵夫山民踏出的小道黑灯瞎火的要调一支军队上去最快也得一个时辰。

而李福达本阵官兵却消极怠战地应付着局面等着杨凌的到达。杨凌的大军真的到了而且他已经传下将令命其他各路围山官兵马不停蹄地立刻赶来务必在天清沟全歼白衣军。李福达闻听消息不禁喜出望外。

眼见太原卫官兵作战不利杨凌立即调度他的人马换到主攻阵地李福达趁机把他的人马撤了下来一旁观敌瞭阵趁着阵形演变大战如火如荼的时候李福达带着一众亲信悄然离开大队向他一直牵挂在心的井径驿反扑回来。

当他赶到时江南雁、尤清羽已经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残余官兵匆匆退进了钦差行辕。

“战事如何?”李福达一到便匆匆问道。

江南雁急急上前禀道:“守营官兵防守严密、反击坚决不过他们仓促应战备战不周从方才的情形来看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们这一路奇兵的突然出现属下正要组织进攻行辕所在”。

李福达听说了双方对战情形彻底放下心来。他的身份十分隐秘就连祖藉都买通了张姓大族在族谱上填上了他的化名张寅除非杨凌有鬼神暗助否则决不可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无从估计到今晚的临阵哗变。

但是尽管如此多疑的李福达还是本能的担心会有陷阱现在从江南雁禀报的情形来看自已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一指黑沉沉的山影下那一大幢宅院说道:“命人攻打行辕点燃引火之物抛掷入院”。

一队香军士兵呐喊着冲了上去另有士兵开始四处寻找引火之物。忽然黑沉沉、静悄悄的行辕高墙上暗影连闪传出几声短促的军令:“杀!”

箭发如雨“噗噗噗……”连串沉闷的轻响是锋利的箭镞贯穿肉体的声音犹如雨打残荷一般。冲在最前边的香军惨叫着倒下一片。

“笃笃笃”及时有人举盾招架并大喊着:“墙头有伏兵弓箭手还击、刀盾手进攻”。

训练有素的香军民团在骤急如雨的箭矢掩护下举盾扛梯直扑墙头事实上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下墙头也不可能再站人放箭了。

“轰!轰轰!”墙头上忽然又抛掷出一起喷着烟火的奇怪东西落地爆炸随即各种利器破空划出的尖锐声音不断响起泣泣幽幽犹如鬼哭狼嚎。那是杨凌亲军所配的手雷落地爆炸后里边盛装的各种钢珠铁片尖针不分方向地四下激射杀伤面积惊人而且用盾牌根本就挡不住。

根本不曾料到世上有这样犀利火器的弥勒香军站的太紧密了这一阵轰炸前边上百人倒地受伤尖叫痛呼的更是不计其数。江南雁大骇说道:“这这莫非就是杨凌在山东时对付白衣军的古怪火器?”

李福达却兴奋起来他一把握住江南雁的肩头忘形之下有些失控江南雁觉得肩头如被虎钳扣住竟觉有些疼痛:“不错!这就是他们所研制的古怪火器。哈哈我们这一注押对了真的押对了正德小儿一定在行辕里!一定在行辕里!”

李福达放声大笑根本不顾满地打滚号淘的信徒厉声下令道:“大明天子正德就在这幢宅中攻进去杀死正德天下就是我们的了。快去营房中搜集门板、棉被浸水为盾尽量搜集引火之物给我往院子里丢!”

杨凌率军追杀白衣军去了这行辕是空的携有最厉害火器的亲兵居然没有随他出营留在这里做什么?自然是保护比杨凌更重要的人物那还会是谁?

只有一墙之隔大明的天子就在那里很快他就将成为提在自已手中的一颗人头。然后自已就将提着这颗血淋淋的人头一步步走上去走上九五至尊的宝座成为天下万民膜拜的帝王成为弥勒大帝。

炽烈的欲望让李福达疯狂了也让陶醉在即将迎来大胜利的弥勒教徒们疯狂了弓弦颤鸣声、呐喊咆哮声、人体堕地声、火器爆炸声、利矢入体声、箭射盾牌声、惨叫哀嚎声犹如一曲疯狂的交响乐由这群疯狂的人演奏着。

墙上的防御力量已经有所减弱墙头下也抛下了上千具尸体燃烧的被褥桌椅到处发着零散的火光李福达正欲一鼓作气再次发动一轮冲锋绞杀远远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报~~教主杨凌大军发现不妙正在紧急回营”。

“还有多远?”

“二十余里”。

“二十里地”李福达望望那堵已被鲜血浸透的墙那道短短的不可逾越的天堑里边越是死守不退、越是决不放弃他越是相信皇帝就在里边难道功亏一篑在这个时候撤退?

谁能甘心啊!只要攻进去杀死正德那么夺取天下要容易百倍。现在不除掉他将来付出百倍的努力也未必能杀死他千载难逢、这是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

片刻的动摇之后李福达的脸色变的坚毅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火把迎风的猎猎之声。“不能退!我们必须杀进去!只要除掉正德援军军心必乱我们照样能冲出去。正德不死我们迎来的将是连番苦战诸位兄弟胜败尽在此一举了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夺下这座行辕所在杀他个寸草不留!”

“杀!杀个寸草不留!”杀红了眼的弥勒香军们疯狂地重复着他的话开始发动了最后一轮冲锋盾牌、门板、棉被等等防护设备统统抛弃了他们用血肉之躯铺垫着向前的道路弓矢、标枪、火把、烟球一切可以抛掷的东西都没头没脑地向院子里丢去。

前院的仓房起火了火势滔天映出一片红光映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左墙上出现在几个英勇的香军士兵的身影正奋力同墙内的官兵搏斗着。

“轰”地一声结实的桐木大门带着门框被撞倒了下去大地发出一片震颤惊喜若狂珠香军士兵经过片刻的寂静之后开始发出疯狂的嚎叫抓起刀枪掩杀进去。

杨凌的援军越来越近了李福达的香军也攻进行辕了。又有消息送到以此驿此山为目标北、东、西三个方向都出现了赶来勤王的官兵最近的已经到了不足十里的地方再不退就冲不出官兵的合围了。

然而现在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皇帝半辈子梦寐以求的目标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放弃?抓住他就能胁迫官军闪开一条道路就算他死在乱军之中也足以扰乱各军军心从他们松动的防线中闯开一条生路突围远比杀死正德容易的多!

李福达现在就象一个疯狂的赌徒尽管他平时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但是当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诱惑呈现在眼前时他也不禁下了一注最大的赌注。

李福达拔刀在手高声喝道:“杀进去生擒皇帝号令三军冲!”说着一马当先向行辕冲去。他手中的刀宛如雷电释放出一道道眩目的银光刀光所至所向披靡。所有的香军战士也在亡命相搏状若疯虎。

最骁勇善战的边军铁卫也抵挡不住这股洪流他们被迫节节后退每名战士的身上都染满了鲜血敌人的自己的袍泽的看起来已如同厉鬼。幸好他们还保留了几枚手雷眼见李福达亲自领军杀进来香军士兵势不可挡他们立即抛掷手雷向中厅跑去。

这种打哪指哪难以预料的可怕暗器在方才的攻防战中已经让弥勒教徒吃够了苦头那种爆炸的奇速和威力就是李福达这样的高手也心中忐忑一见冒着烟的手雷滚了出来他立即飞身闪到柱后。

“轰”地一声响尽管躲在柱后一枚回旋射出的铁片还是“嗖”地一下划过他的头顶割破了束发布巾长发披散下来还有几绺断发。猝不及防的几名香军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李福达大怒他提着刀领着江南雁等几名高手飞快地向后院扑去。

此时已是处处火起映得行辕中亮如白昼李福达等人这一路冲下来再未遇丝毫抵抗李福达不禁大奇此处已被团团包围正德已是插翅难飞这处依山而建的关隘军营更不可能有什么穿山而过的地洞他放弃抵抗是要束手就缚么?

前方到了后院正房的大客厅了李福达一个飞身跃进厅去只见幔帘吐焰燃烧的极是迅速窗棂的糊纸、桌椅的垫布也在吐着火苗儿正前方的厅堂里空空荡荡的中间只放着一张方桌桌上高置一块黑底白字的巨大灵牌上边一行大字:“弥勒教主李福达埋骨于此!”

李福达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的雪白他并不怕死、更不怕任何威胁一个自幼就以杀皇帝夺江山为已任的野心家还有什么能够打击得了他?唯有一样那就是他的野心被无情的挫败。

江南雁等亲信也跟着冲进了厅中一见到那半人多高的灵牌他们也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沉浸在取得绝对胜利的狂喜中陡地面对这种现实的打击令他们站在那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李福达在这一刹那好象忽然苍老了十岁他的刀尖慢慢垂向地上淋出一条滴血的痕迹四下的火舌灼烤着人面好象头发都要烤焦了“毕毕剥剥”的烈火燃烧声响中他看清了灵牌上那行大字旁的另一行小字:“挚友大明威国公杨凌谨立”。

喷吐的火焰中李福达忽然觉得自已就象一只扑火的飞蛾。再也不必抱什么侥幸了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最可笑的是这陷阱不是杨凌挖给他的而是他自已掘好了坑请杨凌来埋人。

“呀”地一声大叫刀起狂风一刀两半的灵牌和方桌轰地一声炸开向两侧飞去。李福达单刀前指长发飞扬双目一片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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