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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东窗事发上
第二天上班,苏菡就一直琢磨如何去找黄总。报社四个老总办公室都在十一楼,黄总和分管报道业务的周总在东边,分管经营和人事的刘总和分管党务的陈总在西头。一天到晚,总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找四位老总。要去黄总办公室,不遇上别人的可能性极低。
苏菡琢磨来琢磨去,想了差不多整整一天也没想出什么招来。快下班之前,她下楼溜到后院花园里,找了个没人的僻静处,用手机拨了黄总办公室电话。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有人接听,苏菡仔细辨别了一下,确定了是黄总本人。
苏菡使劲屏住呼吸,待自己的心跳平静了一些,才黄总,你好。
黄总一时没听出苏菡的声音,便问,你好,你是哪位?
苏菡我是记者部的苏,苏菡呀,黄总你还有印象吗?
黄总一听就乐了,苏呀,你不是有名的美女记者吗?我们报社的招牌嘛,我怎么会没印象?
苏菡黄总,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啊?我可是有正经事找你呢。我问你啊黄总,你办公室没别人吧?
黄总我办公室怎么会有别人?你个丫头给我搞什么鬼?话怪里怪气的,好像在搞什么地下工作似的。
苏菡一听这话,觉得黄总得还真对。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就跟地下党似的,偷偷摸摸在跟自己人接头。想着想着,不觉就笑出声来。
苏菡黄总,你得真对,我现在就这感觉。
黄总听见她笑,就问你在笑什么?丫头你以为我很闲吗,有时间在这儿听你废话?
苏菡一听这话,赶紧解释黄总,你听我,我真的有事要找你,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黄总那边沉吟片刻之后,我本来还有事,马上要走。你要是真的有事,那你来吧,我等你。
苏菡犹豫了一下,可是,黄总,我不想到你办公室去。
黄总那边有些不解,就问苏,你什么意思?
苏菡想起高明对他那番话,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对黄总实话实。苏菡黄总,我要谈这件事和报社关系很大,所以不愿去你那儿谈,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去找过你。
黄总总算听明白了苏菡的意思,便用一种很严肃的口气问她,苏,你要谈的事真那么重要吗?
苏菡黄总,我敢发誓,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黄总又沉默了好一会,才那这样吧,我要先去一趟市委宣传部,然后我就回家,你晚上八半到我家来吧。
苏菡一听这话不禁松了口气,心里终于踏实下来,赶紧好的,我先谢谢黄总了。
黄总丫头不用那么客气,我告诉你家里地址,你记好了。
苏菡记下了黄总家里地址,回到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临走之际,特地又多了个心眼,瞅复印室里没人,把专门从家里带来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那些表格,偷偷复印了一份。然后拿了一份回家留底,另一份准备去黄总家里的时候带给他。
苏菡在报社食堂吃过晚饭,带上那些材料回了公寓。在家里给高明打了个电话,把晚上要去黄总家的事告诉了他。高明特别嘱咐她,不要给黄总带什么礼品。黄总很忌讳这个。苏菡挂机之后,看看时间还早,呆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一时玩心大起,又给高明发了微信。高明大约因为有事,没有回复。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苏菡出了门,仔细看了黄总留的地址,交通非常方便,就决定去坐公交。黄总住在福安区市委组织宿舍,只倒一次车便到了。进区之前苏菡犹豫再三,还是在水果店买了几斤荔枝。总觉得初次上门,空手不太礼貌。
苏菡按照门牌号码很容易就找到了黄总家。敲过门之后,很快便有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太太来开了门,见到苏菡就,是苏吧,来来来,快进来吧,老黄刚刚吃完饭,在等你呢。
苏菡只一看便知是黄总老伴,规规矩矩叫了阿姨,进门后看见黄总正好从厨房里出来,腰间系了条围裙,双手还是**的,正拿了条毛巾在擦,估计刚才是在干洗碗之类的活。就这一个细节,让黄总的形象在苏菡心中顿时亲切起来,那一瞬间没觉得他像领导,倒像是一位慈祥的父亲。
黄总看见苏菡,便热情地,苏来了,赶紧坐吧。我也回来得晚,刚吃完饭。稍等一下,我这就好。一转眼看见她手中提着的荔枝,就不太高兴了,便沉下脸来,苏,你知不知道我的规矩?
苏菡没想黄总变脸这么快,想了想便开始耍赖,我当然知道哦,但荔枝不是给你的,我是给阿姨的!
黄总老伴正张罗着给苏菡沏茶,听见这话忍不住就大笑起来,苏,你这丫头真会话!
黄总硬憋了一下也没憋住,跟着也笑了。然后就拿手指着苏菡,我告诉你苏,我和你阿姨都有糖尿病,不能吃这个!你待会儿带走吧!
苏菡黄总你别蒙我了!我爸也有糖尿病,他能吃阿姨为什么不能吃?
黄总还想什么,夫人却过来给苏菡解了围,老黄算了吧,几个荔枝也不算什么大事,你赶紧苏谈正事儿去吧,厨房我来收拾。
着就要动手解黄总围裙,黄总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还是我就手做了吧。苏,我马上就好,你先陪阿姨话。
黄总罢,转身就回厨房去了。
苏菡感激地拉了黄总夫人的手,两人就坐在沙发上了几句家常话。苏菡仔细观察黄总家,也就普通的三室一厅,装修也很寻常。只是面积较大,所以显得宽敞。两年前报社集资修建职工宿舍,也专门为领导建了住房。按黄总现有住房条件显然未能达标,所以给他留了一套,但黄总却坚决不要。
所谓无私无欲,大约指的就是黄总这种人。在报社里除了刘总,几乎所有人看黄总的目光都是仰视,这不是没有原因的。黄总虽然从来不唱高调,但话却是一言九鼎。
黄总有一儿一女,都在外地工作。老伴是市委组织部一位副处长,身体不太好。黄总选择在组织部这边住家,自己虽然辛苦一些,却方便了老伴。老俩口生活非常简单,请了个钟工,每天来家除了打扫卫生,还做一顿晚饭。其他的事,能自己动手都不麻烦别人。
黄总收拾好厨房出来,便领着苏菡进了书房去谈事。黄总老伴随后还把给苏菡新沏的碧螺春给她端进来,搞得苏菡很不好意思。黄总开门见山直接问苏菡,有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苏菡也没废话,先把带来那些材料交给黄总,黄总戴上老花镜认真看了好半天。与高明不同的是,黄总看过这些表格之后就发现了问题,便问苏菡,这是咱们报社网站技术改造那个事吧?
苏菡是的,就是这事。
黄总天宇和飞讯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
苏菡便把陈志诚专门来报社找她,要她引见刘总的事从头到尾详细讲了,没有任何保留,连给回扣的事也没隐瞒。
黄总听了之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苏,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想到你会主动把这些情况告诉我,真的要谢谢你!
黄总什么也没,只是留下了那些材料,又嘱咐苏菡,这事不要对任何人讲。然后就让她回家了。
黄总上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叫来了财务部主任胡泽松。胡泽松进门刚刚坐下,黄总就起身亲自动手关了门上了锁。胡泽松被搞得很紧张,却又不便问。黄总也没跟他客气,开口就直接切入主题,问他,飞讯技术那边送过来的预算和采购方案你看过吗?
胡泽松看过啊,好像没什么问题,据何董也同意了。
黄总又问,采购那一块也没问题吗?
胡泽松,从程序上看没有问题,但具体操作方面我们无法监控。因为是人家投资方花钱,除了要求保证工程质量,财务方面我们不好过问得太多太细。
黄总头,泽松啊,你来看看这些东西。便拿出苏函给他那些资料,在茶几上铺开。
胡泽松凑过来,认真看了好半天。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黄总看他这般反应,很不理解。便问,你没看出什么问题?
胡泽松怎么会没看出问题?但问题是,现在的生意不都是这么做的吗?只不过飞讯做得太过分,我都没想到赵天成这么黑!既然油水那么大,也难怪天宇忍不住想来咬一口!现在只是不知道,飞讯这么干,何飞到底知不知情?我只怕影响到工程的质量。
黄总听了他的话,沉吟了好一阵,才泽松,你回去马上把飞讯所有报表都复印一份送来,我有用。对了,这事你最好亲自动手,不要让别人去做。另外你记住,这事对谁都不要讲,切记切记!
胡泽松走后,黄总马上又拨了报社纪委书记田光的电话,老田,你赶紧到我这儿来一趟。
老田放下电话马上就过来了,黄总让老田坐下,也没多废话,直接就讲了飞讯的事。
老田听了半天,一开始没弄清黄总的想法,便飞讯是民营企业,现在民企做事哪有干净的?可我们管不了他们的事啊。
黄总老田,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阳光和飞讯那边的事我们是管不了,所以先不它,我是担心报社这边有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田这才明白过来,看看黄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谁都没有话,心里却已经有了默契。
老田和黄总年纪差不多,干了一辈子纪检,得罪过不少人,所以也就没能再往上升。老田于是就自嘲这样也好,办起案子来反而没了顾虑。老田一向敬佩黄总,凡黄总交代的事,办起来从不拖泥带水。
黄总拍了拍老田的肩。老伙计,回头我就把资料给你,我知道这事不好办,取证也难,但你可得给我抓紧了办!我希望最好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要是真的弄大了,到时候只怕没法收场。
老田头,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句实话吧,我觉得你这人心太软,真的不适合当官!
黄总不是我心太软,我现在在这个位置上,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我脸上也不好看嘛。
老田你呀!我敢肯定,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不会这样,也不会这样做,人家巴不得出事,而且越大越好。
黄总苦笑了一下,没有再什么。
苏菡跟着任剑去国土局采访回来,送他们的车开到报社门口停下,苏菡刚一下车,就看到陈志诚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甚至都没看清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陈志诚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很精神。
苏菡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陈志诚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来看看老同学不行吗?
苏菡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你以为我们像你一样,上班时间可以到处乱跑吗?
陈志诚我到报社附近办事,顺便来报社看看你,你同事你采访去了,正打算走你却回来了,你这是不是缘分?
苏菡一听这话便皱了眉头,陈志诚,你别得那么恶心好不好?谁跟你有缘分你找谁去,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任剑下了车先忙着打发司机,完了事一回头却见苏菡在跟一个帅哥话,便跟她打个招呼,苏菡,我先上楼了啊。
苏菡应了一声,本不想跟陈志诚多废话,正要告辞,却听陈志诚低声对她苏菡,我有事跟你,我们找个地方话好吗?
苏菡转念想了想,便琢磨那件事也应该想办法透个信儿给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就回过头对任剑,任老师,我有事,你帮我请个假好吗?
任剑,没问题。仔细打量了陈志诚几眼,又冲苏菡挤眉弄眼地头,转身进了报社大门。
苏菡没理会他,却绷着脸对陈志诚,那你吧,去哪?
陈志诚既然你在上班,就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吧。
苏菡想了想,便带他过马路,去了对面超市里的咖啡座。两人找个角落坐了,苏菡要了杯柠檬茶,陈志诚了咖啡。
陈志诚既然大家都忙,就长话短好了,我先通报一下情况,上次给你那个事,飞讯已经开始操作。按规定,这种属于公共设施的工程应该公开招标,但他们并不打算这样做,好像悄悄找了几家供货商正在走形式,然后就要正式下定单采购了。如果我们再不动作,时间可能就来不及了。
苏菡听了这话,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在想,这些日子没见黄总有啥动作,也不知他到底打算怎么办。这一刻,苏菡还没有想好应该对陈志诚些什么,于是只好一言不发。
陈志诚见苏菡半天不话,只好直接问她,上次你要考虑一下的事,究竟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菡沉吟半天,终于开口道,报社内部最近有些传言,不知你听了没有?
陈志诚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一紧,摇了摇头,什么传言?
苏菡听好像是有人匿名举报了什么事,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所以对不起,你那事,我想我真的帮不了你了。
陈志诚满脸疑惑地望着苏菡,过了好一阵才,你这事是真的吗?我怎么一没听呢?
苏菡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传言肯定有,到底是不是跟你那事有关,我就不知道了。
陈志诚突然变得有些焦虑,拿出手机似乎想打电话,想了想却又没打,便起身对苏菡,那先这样吧,我赶紧去了解一下情况,回头再跟你联系。
苏菡犹豫了一下,才陈志诚,哦不,陈副总经理,如果没事的话,你最好就别跟我联系了。好吗?
陈志诚为什么呀?生意不成仁义在,不不不,现在还不好生意成不成呢。况且,毕竟我们还是老同学嘛。
苏菡看他还在留话头,赶紧阻止他,别别别,你也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让别人产生误会,再三道四。
陈志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再什么。
告别陈志诚之后,苏菡急着赶回办公室写稿子,在楼道里正好遇上任剑。任剑一把拉住她进了茶水间,用看大熊猫一般的目光打量着她,刚才那个男孩,是那个什么吧?
苏菡一听这话,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正要辩解,任剑又开始夸奖她,苏菡你真行啊,一出手就逮了个高富帅!
话没完,却发现苏菡的脸色一瞬间急剧由红变白,目光也已凝滞,变得很漠然。任剑吓得赶紧住了口。
苏菡冷冷地对任剑,任老师,请你尊重我。这种事请不要乱好吗?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罢也不管任剑什么反应,转身就回办公室去了。
任剑满脸尴尬之色,愣愣地呆了好半天。在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彼此之间一直很友好,苏菡从没用这种态度跟他过话。
任剑有些不解,为何苏菡对这事如此敏感。想想自己也觉得无趣,便悻悻地回办公室干活去了。
老田特地把时间安排到快下班的时候,才给黄总打电话,要给他汇报工作。黄总二话没,让他马上过去。
老田立即拿好调查材料,去了黄总办公室。黄总亲自开门把他迎进去坐下,然后给他倒了杯水。
老田被搞得有不好意思,老黄你这是干吗?
黄总你辛苦了,慰劳慰劳你嘛。
老田得了吧,就这还叫慰劳?亏你得出口!
黄总,那我给你十万现金,你敢要吗?
老田你别,你敢给我还真敢要。
黄总你就不怕我告你索贿?
老田当然不怕,我认为你是给我发奖金。
玩笑开罢,两人转入正经话题,老田详细汇报了这些日子调查的结果。黄总听完之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
老田我已经给飞讯的赵天成打过招呼,不许他乱话。他表示如果有必要,他愿意与刘总和向总监当面对质。
黄总,你这叫什么事儿?我马上就要退休的人,都不让过几天安安生生的日子。老田,你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老田,如果不重要,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丢官掉脑袋?
黄总摇摇头,句实话,我真的没法理解这些人。
老田却没功夫去跟黄总感叹人生,把话题直接拉了回来,情况既然已经基本清楚了,下面的事,是我出面找他们谈呢,还是你亲自出马找他们谈?
黄总想了想,你一露面,恐怕事情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所以你暂时还是不要出面为好。
老田走后,黄总又仔仔细细看了调查报告。回到家里之后,脑子里也一直在考虑这事。想了好久,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是决定先分别找向雪梅和刘总谈谈,然后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处理。
苏菡早上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陈志诚的电话。尽管陈志诚要了好几次,苏菡也没给他手机号码。后来他又打电话到办公室跟同事要,却不知苏菡和同事们有默契,都拒绝提供这种服务,因而也没有达到目的。所以陈志诚要找苏菡很费劲,除了来报社找她,电话也只能往办公室打。
苏菡一听到陈志诚的声音,口气就有些不耐烦,陈副总经理,不是没事就别联系了吗?怎么还一大早就来电话?
陈志诚的态度却非常温和,苏菡哪,我可是完全是遵照你的指示,有事才打电话的呀。
苏菡那你有什么事,赶紧吧,我很忙,没功夫听你废话。
陈志诚好吧,你忙我也忙,那就长话短,既然上次那件事情况已经发生变化,我希望你把资料退还给我。反正那些东西你留着也没用,别人看见不定还惹麻烦!
苏菡一听就嗤之以鼻,就你那些破烂,还要拿回去卖废纸吗?我早扔了!
陈志诚一听就急了,你不是开玩笑吧?苏菡,我当时怎么给你的,你忘了吗?
苏菡听他着急,便在这边偷偷地笑,然后才行了行了,既然那些破烂还那么重要,你就来拿吧。
陈志诚那边听苏菡这样话,才松了一口气,你吓着我了,苏菡!我还以为你真的扔了呢!
苏菡想了想,便问陈志诚,哎,你现在在哪儿呢?
陈志诚我就在你们报社大门口,你赶紧下来吧,我等你。
苏菡放下电话,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做事总是那么细心,总会多个心眼,所以遇事总能化险为夷。当初如果直接把资料给了黄总,这会儿怎么也是个麻烦事,不定陈志诚还会怀疑是她去告的密。但一转念间突然发现大麻烦虽没遇上,麻烦却是有了,因为那些资料她并没有放在办公室,而是放在了家里。